若是当年嫁入东宫,应当便是这副模样吧。 裴青玄睇着大红罗帐旁静坐着的红妆美人,也是这般想法。 她这般盛丽妆扮,与他无数次幻想中的场景一样,或者说,比他想象中还要美。 像春日枝头一朵全盛的娇丽花儿,层层叠叠的花瓣之间散着甜蜜清香,噙着晶莹露珠,以最为诱人的姿态静待采撷。 喉头滚了滚,他提步朝床边走去。 一步又一步的脚步声犹如踩在李妩心上,她心跳如鼓,肩背也不由紧绷,想要逃,想要躲,可双脚像是被钉死在这张宽大龙床之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化作浓重的阴影,一点点遮住她眼前的光,直到那团气势凛冽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男人的手掌碰了碰她的脸,犹如在触碰一件易碎又名贵的宝物,先是试探,见她并未闪躲,掌心缓缓舒展,包裹住她半边侧脸。 他的掌心火热,李妩半边身子都不争气变得酥软,明明早已熟识风月,他的触碰却叫她如处子般变得慌乱无措。 “阿妩这般妆扮很好看。” 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李妩眼睫猛颤了颤,而后咬紧唇瓣,默了两息,低低道:“熄灯吧。” 她宁愿他黑灯瞎火里直接行那事,也无法承受此刻这份脉脉温柔——他的温柔以待,总会叫她克制不住忆起昔日美好,而现下再想起那些,除了叫她更加伤心失望,再无他用,所以何必呢?倒不如直接做那等事,不谈情,只有慾。 “这么心急?” 捧着脸颊的大手转而揉了揉她圆润的耳垂,慢条斯理地逗弄,见那莹白耳垂渐渐染上一层艳丽的红,好似发现什么极有趣的事,他低低笑了声:“可朕今夜,并不打算熄灯。” 话音才落,龙凤红烛发出一声“荜拨”,屋内温度好似也在逐渐上升,空气也无端添了几分绮丽暧昧。 李妩乌眸盛满诧异,有些羞恼地看他。 裴青玄爱极了她这副无措慌乱的模样,挑起她小巧的下颌,而后俯身,薄唇覆上她香软的朱唇,低沉的嗓音哑得厉害:“朕要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今夜是谁在弄你。”
第28章 一句“无耻”还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那高大身躯玉山倾倒般覆压而来,李妩整个人也往后倒去,盘好的发髻被压得凌乱,精美钗环也四下散落。 红罗帐里熏香弥漫,龙涎香气也愈发浓烈,无孔不入般占据她所有的感官。 像是饿了整个冬日的野狼总算捕捉到第一顿美餐,裴青玄牢牢扼住她的手腕,亲着她,像在吃她,又如在与她渡气。 她快要溺死其中。 “都亲过好几回了,阿妩还学不会换气?” 李妩呼吸不稳,垂眸低语:“要做就做,何必多言。” 男人啧了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到底是经过事的,这般急不可耐。” “乖一点。” 到了这一刻,李妩认命地闭上了眼。 月明星稀,晚风微凉,外间的刘进忠与陈嬷嬷两两相望,揣着手皆有些尴尬。 刘进忠悻悻摸了下鼻子:“今儿这个天挺好哈。” 陈嬷嬷看了眼黑洞洞的天,睁着眼睛说瞎:“是啊,挺凉快。” 刘进忠:“也不知这雨明日能不能停。” 陈嬷嬷干巴巴道:“谁知道呢。” 说完这些,俩人也不知道该说啥,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而后皆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待那一轮如钩弯月升上中天,屋内才响起第一声送水声。 热水早已备好,在灶上都不知烧了几回,现下听得这命令,刘进忠忙不迭命着小太监去抬水。 一通抬水送水,宫人们很快又听令出来。陈嬷嬷方才没进去,见着有送巾帕香胰子的宫女出来,忙将人抓到一旁,压低声音打听着里头的情况。 那宫女红着一张脸,声如蚊讷:“奴婢也不敢乱瞧,只备好一切准备退下时,余光瞥了那么一眼。陛下好似抱着那位娘子出来,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一双细细的脚踝露在外头。奴婢看见那脚踝上都红红的……余下就没瞧见了。” 其实最明显的莫过于推门进去那一室浓香,还有那被换下的被褥。只这些她也难以启齿,毕竟对她们这批新进紫宸宫当差的宫人而言,还是头一次遇上陛下幸人的情况。 陈嬷嬷斟酌片刻,又问:“那你瞧着陛下心情如何?” 那宫女被问住,木讷讷摇摇头:“奴婢哪敢抬头窥见圣颜。不过…不过应当心情不错,奴婢隐约听到他与那位娘子说话,好似在说笑呢。” 听到这句话,陈嬷嬷那颗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花白眉毛也缓缓舒展:“这便好了。” 怕就怕像是上回在宫外别院那般,那桀骜不驯的小娘子又惹得陛下不快,到时候他们这些底下人也跟着遭殃。如今陛下畅快了,他们这些奴才也能松快些。 陈嬷嬷这边才将松口气准备回去歇了,忽的又听殿内传来一阵哭声伴着哗啦啦水声,面色不由微变,竖起耳朵听了听,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心口,天爷菩萨,还能折腾呢?李娘子那把细骨头怕不是得折了。 这一夜紫宸宫内来来回回搬了三回水,从月上中天到东方鱼肚泛白,刘进忠抱着拂尘,打着哈欠,双眼都熬得乌青,才听到殿内总算没了声。 他七岁就进了宫,无根之人也不懂风月事。不过看陛下这股折腾劲头,想来那事应当很快活吧? 又过了个把时辰,报时的青袍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提醒:“刘总管,该叫陛下起身了,今日还有朝会呢。” 刘进忠打了个激灵,再看天色,忙揉了揉发晕的眼睛:“这就到卯时了?” 青袍小太监颔首:“是呢,温水巾帕和朝服都备好了。就是陛下这——” 刘进忠自明白小太监的意思,毕竟里头动静才消停没多久。来回踱了几步,刘进忠走到高大的朱色殿门前,俯耳仔细听了听,见里头一片安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铆足勇气敲了两下门:“叩叩——” “陛下,已是卯时了。”刘进忠掐着细细的嗓子道。 里头并无回应。 刘进忠心下愈发惴惴,踟蹰一阵,再次鼓起劲儿敲门。这次刚敲一下,便听得里头传来皇帝冷淡倦懒的嗓音:“朕身体抱恙,今日罢朝。” 罢朝?殿外太监都面露惊愕,陛下登基大半年来,还是头一次罢朝。先前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不适的,也从未罢朝。 “刘总管,这?”小太监眼巴巴看着刘进忠。 刘进忠讪讪地朝里头应了一声“喏”,转脸压低声音吩咐小太监:“还愣着作甚,快去宣政殿知会朝臣。” 小太监忙去了,刘进忠转脸再看晨曦照拂的紧闭大门,不由摇了摇头,美人膝,英雄冢,陛下莫不是真栽进去了? 得知皇帝抱恙罢朝的消息,宣政殿一干臣工们面面相觑,丝毫不怀疑其他,只当一向励精图治的皇帝真的病了,担忧不已。 以宰相为首的几位文武重臣一同前往紫宸宫,询探帝王病情。 与此同时,皇帝罢朝的消息也传到慈宁宫的许太后耳朵里。 “他病了?”许太后端着玛瑙碗的手微微一顿,到底是亲生儿子,听到病了不免忧心:“御医可去过了,是哪儿不舒服?” 回禀的太监道:“陛下未传御医,想来多歇息一阵便能康复。” “未传太医?”许太后眯了眯眼,碗中的燕窝粥也没心情吃了,随意搁在一旁,若有所思。 玉芝嬷嬷将那太监挥退,待没了外人,她上前安慰许太后:“太后莫担心,陛下身强体健,想来是春夏之交气候变幻,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寻常。” 许太后撇嘴哼了一声,手指抚着碗:“我担心他?那个混账东西,昨日夜里还潜入我宫里啃人脖子呢,今日病了也活该!” 玉芝嬷嬷面色悻悻,稍顿了顿,轻声猜测道:“娘娘您说,是不是因着李娘子匆匆出了宫,陛下因着这事伤心呢?” 许太后心说也不是没可能,嘴上又与玉芝嬷嬷确认着:“玉芝,昨日阿妩的确是出宫了吧?” 玉芝嬷嬷颔首:“韩福禄亲自送的李娘子,说是亲眼看到李娘子乘马车出了宫,李娘子还让他带话,说是此番让您老费心了,叫您老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再为她挂怀。” “唉,阿妩是个可心可意的好孩子。”许太后长长感叹一声:“当年她若是顺利嫁给了皇帝,没准现下哀家都能抱上孙儿孙女了。” 玉芝嬷嬷也觉遗憾,然往事不可追,只又说了些宽慰之语。 许太后将剩下半碗燕窝粥吃罢,到底压不住拳拳慈母心,吩咐玉芝嬷嬷:“去太医院寻个太医给皇帝瞧瞧,到底是哪儿不舒服,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是。”玉芝嬷嬷笑着应下:“娘娘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许太后无奈笑笑:“去吧去吧。” 孩子就是当娘的讨债鬼,她大抵是上辈子欠了裴家。 紫宸宫正殿,庄严肃穆的御座之上,一袭朱墨色宽松长袍的帝王姿态慵懒。 听罢下首众臣的问候,他俊美面庞一派和颜悦色,缓声道:“诸位爱卿不必忧心,朕只是偶感风寒,虽罢了廷议,若有要紧政务,递折子上来,朕照常批阅。” 见皇帝眼下泛着淡淡乌青,显然昨夜并未安睡,饶是这般,陛下还撑着病体接见他们这些臣工,并带病理政,殿内一干重臣皆感动不已,纷纷拱手深拜:“陛下勤勉为民,实乃社稷江山、天下百姓之福。近日朝局稳定,各地风调雨顺,想来是上天也为陛下勤政爱民之心所打动,佑我大渊四海升平,繁荣昌盛。” 一番夸捧后,宰相继续道:“还请陛下放心,寻常冗杂政务,臣等会尽力为您分忧恩,万望您能保重龙体,安心休养。” 皇帝微微笑道:“有诸位卿家这话,那朕也可放心了。” 君臣又客套寒暄一阵,众臣依次行礼告退。 上一刻还热闹的殿内一时冷清下来,连同帝王那张俊颜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长指捏了捏眉心,敛去几分不耐。 待刘进忠抱着拂尘进来,皇帝淡声道:“人都走了?” 刘进忠哈腰应着:“回陛下,诸位朝臣都回各自衙署了。” 皇帝轻嗯了声,如同一头吃饱餍足的雄狮,他神态慵懒地起身抻了抻肩背,又撂下一句“让膳房备些好克化的汤水送来”,便大步往寝殿方向而去。 刘进忠站在原地忖度着,好克化的汤水?天爷菩萨,那小娘子是被折腾到什么地步了,连进食都难么? 紫宸宫寝殿内,左右窗牖各敞开半片,窗外还在下着绵绵小雨,自昨日开始,这雨好似就没完没了的下,连带着吹进来的微风都裹挟着青草与泥土的潮润芳香,吹散一室靡靡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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