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之压着唇角,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考虑怎么上去把姒宁抓下来。 看到他挽起宽袖走到树干旁,姒宁直接就投降了,“我这就下来,你又不会武功,别摔着你。” 赵谨之将漂亮的薄唇抿得更紧,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局促,姒宁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忽然想起自己同赵谨之相识起,说得最多的就是类似这样欺负他话。 那时她带着星玉从营地溜出来,没走多远两人就在山里迷了路 ,遇上了同样也迷路等家仆来寻的赵谨之。 她是个急性子 ,月贞的人也大都爽朗利落,她就没见过如此温吞的人,迷路了还有心思抚琴。 在看到他的琴不慎掉落山涧的时候,她就差没拍手叫好。 那时他就是这样挽了袖子,要爬下去拿琴,笨手笨脚的样子和抚琴时的翩然斯文相去甚远。 姒宁实在看不过眼,也怕他摔死,就出手帮了一把。 于是在得知他也是要来长安,两人就顺理成章的结伴,一直到今天。 姒宁走了神,落地时没注意到脚下,剧痛从脚踝升起,身子一歪便朝前跌去。 “小心!”赵谨之脸色一变,跨步稳稳将人揽进了怀里。 “你吓死我了。”赵谨之环在姒宁腰上的手臂收的极紧,声音也失了平稳。 紧贴着的烫人温度穿透衣衫传至姒宁身上,沿着脊骨一直漫到心口,将那股酸涩和不舍一并放大。 按照脚程,赴京的使臣应该已经抵达长安,她必须要走了。 姒宁挣扎着反复攥紧手心,想到从今往后,她和赵谨之都不可能在相见,苦楚泛上喉咙口,逼的她呼吸都在发疼。 终于,姒宁抬手紧紧抱住赵谨之的脖子。 赵谨之愣了一下,回抱着她反问,“是不是跌疼了。” 姒宁不是爱哭的人,此刻眼眶却发酸的厉害,泪意打湿眼睫,她在赵谨之怀里重重点头,哭哑着说:“我好疼。” 赵谨之听她哭成这样,直接弯下腰,手臂自她腿下环过,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姒宁的哭声停了一下,隔着朦胧的泪雾只看到赵谨之肃然紧张的面容。 他虽然清瘦,却并不单薄无力,一双手臂将她抱的很稳。 赵谨之抱着姒宁走到了一块大石旁,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屈膝蹲在她面前问:“哪只脚扭到了?” 姒宁挪了挪隐隐作痛的右脚,还没说话,赵谨之已经握起她的脚,置于自己膝上。 绣鞋踩在他雪白的衣袍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姒宁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这人一向爱洁,这会儿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手隔着罗袜按住她的脚踝,细细揉捏。 赵谨之神色专注非常,声音却是少见的严厉,“你当你身手有多好,还敢做那么危险的事吗?” 姒宁心里仿佛有什么要冲破,急促的唤了一声,“赵谨之。” 她捏紧手心,忽然想不管不顾一次。 赵谨之抬睫朝她望去,视线凝着她眼角的泪,神色认真,“阿宁,你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得对我负责,你上到那么高的地方,万一真的摔伤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姒宁想说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口,激荡的情绪被浇灭,脑子也清醒过来。 她一走了之岂不就是对全族的不负责,即便大雍的皇帝不怪罪,可为了弥补,阿爹一定还会将小妹送来。 她不能那么自私。 赵谨之见她不说话,放柔语气,“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不是要责怪你。” 姒宁想让自己笑一笑,可怎么也扯不动嘴角。 “还疼吗?” 姒宁不敢去他满含担忧的目光,将脚从他膝上挪开,“不疼了。” 赵谨之还维持着五指虚握的姿势,半晌,他轻拢起指,指腹细微的交磨。 看似随意的举动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旖旎,连带着气氛都变得冗缓。 “女子的脚不可随意让男子触碰。”赵谨之似自言自语般低喃,继而笑着扬眉,黑眸灼灼注视着姒宁,“待入了京城,我便去向府上提亲,可好?” 姒宁僵住,心脏狂跳的同时似被火煎,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与赵谨之有未来,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点头。 哪怕是假象,她也想抓住这最后一刻的美好。 赵谨之一双凤眸亮的发烫,“阿宁,你点了头,可就不能反悔。” 姒宁呼吸发窒,心慌意乱的避开目光,将酸楚咽进喉咙。 …… 深夜,星玉收拾好包裹,扭身对坐在桌边的魂不守舍的姒宁道:“公主,我们该走了。” 姒宁恍惚点头起身。 走出屋子,她望向赵谨之所住的那间房,久久没有挪步。 “公主。”星玉压着声,上去拉她。 “你先下去等我。”姒宁抽出手,急急朝赵谨之房中走去。 星玉情急的跺脚,又不敢大声喊她。 姒宁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到床上躺着的模糊轮廓。 姒宁不敢去看他,只将手中写着勿念二字的信纸放到赵谨之枕边,便仓皇转过身离去。 快走了两步,姒宁又猛的停住。 她目光定定,返身跑到床边,一鼓作气的俯身,颤抖着在赵谨之微凉的唇上印下一吻。 “对不起。”姒宁哑声轻喃,在眼泪夺眶的那一刻,狼狈逃出了屋子。 赵谨之仍闭着眸,眉眼平和,然而下颌的线条却绷的有些紧,细看过去,又好像只是错觉。 赵谨之缓缓抬手,轻拭去残留在他脸上的一滴泪。 屋内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也没有留下。 * 姒宁与星玉扮作男装,正琢磨着怎么进城,就被暗处守了整整一日的泽夷带上了马车。 泽夷从头到脚把姒宁看过一遍,皱紧的眉头才算放松下来,半真半假道:“公主要是再不回来,属下就要以死谢罪了。” “对不住啊泽夷。”姒宁低眉道歉,声音轻的听不出起伏,“是我太任性了。” 两人从小一起玩闹长大,情同兄妹也了解彼此,泽夷当即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才松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你出去野了一趟,怎么比之前还要丧气。” 姒宁垂着睫没有说话,那日她留了一封信,说在长安汇合,就带着星玉遛了,她那时想得是,怎么也要在被困进深宫高墙前,最后的自由一回。 然后认命,安安分分的进宫。 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她会遇到赵谨之,会比之前更不愿意进宫,她人回来,心却丢在了路上。 泽夷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看了她半响,只是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不放你胡来了。” 如果从新选一次,她一定也不会胡来,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赵谨之,也不会这么难受。 姒宁胡思乱想着,反应过来泽夷的话,快速抬头望向他,泽夷看她的眼神中写满不忍。 “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姒宁问。 “怕,也不怕。” 泽夷说得轻松,姒宁心头却重重震动。 他竟一早就存了要放她走的心思,她要是真的不回来,他只怕连命都要赔上。 姒宁鼻子发酸,抬手掩住泪眼,把头扎进他胸口,像孩子一样大哭出声,“泽夷,将来就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 等三日后进了宫,她就是孤身一人。 泽夷沉默拍着她的肩,什么都没有说。 * 姒宁在皇城别馆整休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她盛装打扮随同使臣一同进宫面圣。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立于两侧,姒宁迈进殿中的同时,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显锋芒,但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姒宁恭敬的垂着眼行礼回话,规矩得体的没有一丝错处,也没有情绪。 就连听到皇帝下旨封她为贵嫔的时候,她也只是略微恍惚了一下,甚至由始至终都没有去那看龙椅上的人。 高公公奉命送姒宁去月歆宫,他略弓着腰,仰面朝坐在步辇上的姒宁笑道:“贵嫔娘娘,前头就是月歆宫了。” 姒宁望向前面一座座重檐巍峨的宫殿,轻点下颌。 “娘娘有所不知,月歆宫原叫玉华宫,是皇上命礼部重新拟定吉名,特取了月贞的月字,宫殿也是从里到外都修葺过,可见皇上对娘娘的看重。” 姒宁目光动了动,转过头对上高公公满面堆笑的脸,脑中浮现高坐于金銮殿上,让人不敢直视的身影。 除去那一身赭黄掐金丝的龙袍,姒宁一点想不起他的容貌。 她在唇畔轻挽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还请高公公替我谢过皇上隆恩。” “欸。”高公公点点头,笑着说:“往后娘娘在奴才等面前,就该自称本宫了。” 姒宁还不习惯身份的转变。 动身前,阿娘与她说过皇宫里的规矩,听着容易,可真的进了宫,又是另外一回事。 星玉想起早前王后对自己的告诫,有模有样的走到高公公身旁,从袖中拿出一串品相极好的绿松石塞进高公公手里,“多谢高公公提点。” 高公公受宠若惊的接下珠串,步辇也已经到了月歆宫外,一众宫人嬷嬷,齐齐跪地行礼。 高公公吩咐宫女扶姒宁下步辇,又转身叮嘱琴芳嬷嬷,“三日之后就是册封典,一定要伺候好娘娘,万不可出差错。” 琴芳嬷嬷欠身回道:“高公公放心。” 送走高公公,琴芳嬷嬷走进殿内,姒宁安静无声地坐在小桌旁的雕花圆凳上。 肤若脂玉,面凝新荔,冶艳迭丽的面容比长安城的女子更多了一份招摇,偏偏眉头间笼着的一抹哀伤让原本的明艳变的失了色,叫人瞧了心疼。 娘娘如今也才刚及笄的年岁,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到此,心中必然觉得无助不舍。 琴芳嬷嬷走上前,柔声宽慰,“想必娘娘今日也劳累了,就先好好歇息,等明日再去见过太后及各宫娘娘也不迟。” “公主,我扶你去躺会儿吧。” 星玉话音还没落干净,琴芳嬷嬷急忙就差话,“星玉丫头,娘娘已经进了宫受了封,你可不能再称呼为公主了。” 星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点点头,“我一时口快,以后记住了。” 琴芳嬷嬷仍凝着脸,“你这我我我的也要改了,主子面前得自称奴婢,在自个儿宫里就罢了,到了外面,指不定就被人挑了错处,倒是累得娘娘。” 星玉知道宫中规矩森严,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低下头万分郑重的说:“奴婢谨记。” 姒宁看着跟前躬身欠腰的星玉,心里说不出的闷堵难受,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到里间寝殿,像丢破布娃娃一样,自暴自弃的把自己丢在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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