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册封典的前夜,内务府送来了吉服,描金的托盘里摆着缀满珠玉凤冠,还有玲琅满目珠钗,钿子。 小太监还在不停的往殿内搬着各种赏赐,内务府总管太监用间细的声音不断在她耳畔说什么什么 姒宁听得不真切,无非是些阿谀奉承的话。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始终定在那一身绣有凤纹喜字的吉服上。 这吉服,也等同是女子的嫁衣了吧…… 琴芳嬷嬷觉察到她情绪变化,起先以为姒宁是太过高兴,可直到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才意识到不对。 “刘公公,明日是大典,娘娘需得早些休息。”琴芳嬷嬷打断喋喋不休的刘公公。 “那是那是。”刘公公含着腰朝姒宁行礼告退。 琴芳嬷嬷送刘公公出寝宫,姒宁抬手抚上那华美的身吉服,五指忽然用力攥紧,手指一根根绷白失了血色。 这些天来被她拼命压抑的思念,在这一刻,疯狂生长,她克制不住的想念赵谨之,可他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恨她也好,这样他就不会记挂她。 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姒宁闭紧眼让自己不要想,身子却无力的靠着床栏,一点点滑跌在地上。 那身吉服也被攥的皱乱不堪,团花看不出形状,也感受不到一点该有的喜气。 * 册封日,艳阳耀目。 姒宁一袭朱红吉服,精致的妆面遮去了眉眼间的憔悴,额间描绘的花钿更添了几分娇艳。 这两日琴芳嬷嬷一直在教导她宫中的礼数规矩,这对姒宁来说没什么难,她目光平视,款款走过御仗队,莲步踏上金銮殿前的玉阶。 彩亭内置有节案,香案,内阁,臣部的执事官员在案前行礼奉册,这些于其他女子来说或许是无上的荣耀,对姒宁而言,仅是束缚她的牢笼罢了。 她在殿前百官中寻到泽夷的身影,空荡荡的心里才觉得踏实了一些。 女礼官在旁高唱:“跪。” 姒宁收回目光,然而低下头前的一瞥,却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难以置信的目光倏然望向殿前的男人,对上的一双同样震惊痛极的眉眼。 不是错觉,是赵谨之。 姒宁脑中一片空白,她不告而别,以为两人此生都不会再相,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不仅再次相见,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她甚至想到要逃,可她能逃到哪里去。 他们四目相对,却隔着犹如天堑无法跨过的鸿沟,赵谨之死死盯着她,双唇抿的极紧。 姒宁耳边嗡鸣,眼前的一切都失了色,变得虚无,姒宁只看得到他濒临决堤的怒气,最后这些怒气都化成了颓败。 女礼官见姒宁迟迟不跪,情急的压着声唤,“娘娘,娘娘。” 姒宁极快低下视线,眼睫遮住目光仓惶扇动,她深深吸气,在心里反复勒令自己,不可以乱,不可以出问题。 姒宁强作镇定,跪下听宣接册宝,双手却发抖的厉害,册宝置于手中,仿佛有千金重,压的她整个人往下垮。 接下来礼,姒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完的,她就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礼官在旁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一直到走进大殿,她都不敢再看赵谨之一眼。 叩拜完太后,皇上,姒宁随内监走出金銮殿,一直到坐上步辇,强忍多时的眼泪才敢汹涌往下淌。 哽咽声堵在喉咙口,姒宁张了张嘴,闯入肺腑的空气刮的她生疼,“星玉……星玉……” 姒宁什么话都说不出,也不能说,只有反复的唤着星玉。 “娘娘,奴婢在。”星玉紧紧握住她的手,方才她也在大殿上看到了赵公子,同样震惊不已。 赵公子怎么会出现在宫中,方才他好像还是站在的太子身旁。 星玉不敢再往下想,催促抬步辇的太监加快速度。 …… 星玉出去打探了一番回到月歆宫,琴芳嬷嬷正在庭中急的焦头烂额,一见星玉便走上前拉着她,情急道:“娘娘自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宫里,也不准人进去。” 星玉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我去看看娘娘。” 琴芳嬷嬷点点头让她快去。 星玉推门进去,透过珠帘看到了抱着膝呆坐在拔步床上的姒宁。 红肿的双眸空洞无神,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星玉心上一紧,匆匆挑开帘子走过去,“娘娘。” 姒宁怔晃过神,双眸紧紧盯着她,神色迫切。 星玉抿了抿发干的唇,“娘娘,奴婢去打听了,赵公子,是,是……” 星玉面色发白支支吾吾的吞吐着话,不敢再往下说。 “快说啊。”姒宁催促她。 星玉硬着头皮道:“赵公子乃是陛下第三子,是,当朝三皇子,谨之只是他的字,赵令崖才是他的名。” 姒宁跪坐起的身子重重下跌,两眼写满了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三皇子,他是三皇子,是皇上的儿子。 而她现在,是皇上的妃嫔。 姒宁头晕目眩。 星玉一把握住她的手,“娘娘,你就当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你与三皇子也从来不认得。” 姒宁愣愣看着她,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上还没有换下的吉服,喃喃道:“怎么当没发生过,我喜欢赵谨之,怎么当没发生过,他本来说要娶我的,怎么当没发生过。” 星玉一把捂住她的嘴,“娘娘,这是要掉脑袋的。” 就算姒宁是月贞的公主,这样的事情也是一个帝王无法容忍的。 “星玉,我好难受。”姒宁捂着心口,像过去被阿爹阿娘责备后,朝着星玉诉苦。 可是那时她会委屈,会埋冤,却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 姒宁闭紧眼,泪珠顺着眼尾涟涟砸落,她不敢哭出声,咬紧着唇,身子跟着颤抖不能自持。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星玉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 “圣旨到——” 小太监尖细拔高的声音,让屋内抱头在一起的两人同时一惊,姒宁止住哭,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门口。 “娘娘。”琴芳嬷嬷轻敲了两下门,“高公公来传旨了。” 星玉满面忐忑,姒宁深吸着气擦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对星玉道:“告诉他们我在更衣。” 星玉神色不定的点点头,走到门边传话。 姒宁做到妆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扯了个笑,笑里却只有苦涩。 连接的冲击之下,她却连放声大哭都做不到,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姒宁悲哀的阖紧眼,片刻又睁开,取了脂粉盖在红肿的眼眸上。 确保看不出异样,姒宁才让星玉开门。 高公公走进屋子,笑得合不拢嘴,“恭喜娘娘,皇上口谕,今夜由娘娘侍寝。” 姒宁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面露喜色,然后羞怯矜持的谢恩,可她只觉得彻骨冰冷。 她清楚入了宫,不可能避免侍寝,可这样的情况之下,她真的做不到。 但这又岂是她能拒绝的。 看到姒宁点头,高公公笑道:“那奴才就不打搅了,娘娘好好准备。” * 未到傍晚,琴芳嬷嬷就开始为姒宁沐浴熏香。 浴桶里飘着香气宜人的花瓣,姒宁沉在水中,随着时间流逝,她愈发焦灼难安。 殿外有宫女叩门,说是取了香露过来,琴芳嬷嬷走出湢室去拿,姒宁听到外头有小宫女交头接耳,隐约还听到三皇子几个字,她竖起耳朵想听,那两个宫女就琴芳嬷嬷给呵斥了。 琴芳嬷嬷很快取了香露回来,仔细涂到姒宁光洁细嫩的肌肤上。 姒宁忍不住试探道:“方才外头在说什么?” 琴芳嬷嬷抹香露的动作不停,“回娘娘,是两个宫女大胆谈论三皇子,已经被奴婢给训斥了。” “三皇子,怎么了?”姒宁问完紧紧捏住手,“说起来,那日我进宫面圣,怎么没有见到三皇子。” 琴芳嬷嬷皱眉想了想,如实道:“奴婢听说,三皇子好像是病了,所以娘娘进宫那日才没有见着他。” “病了?”姒宁心被攥紧,神色也紧张起来。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姒宁连忙垂下眼,琴芳嬷嬷一直背对着她,应该没有发现。 琴芳嬷嬷果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想想停停的说:“奴婢记得,三皇子是奉了皇上的令去各州府巡察,前些日子才回京,一回来就病倒了,兴许是路上染了疾。” 姒宁紧抿的唇发白,一直到分开前夜,他都是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染疾。 是因为她的缘故,一定是。 是她让他伤心了。 琴芳嬷嬷似是打开了话匣,一直在说关于赵令崖的事。 说他不争不抢,温文尔雅,也说他一直没有娶亲。 姒宁听在耳中,想起今日在殿前他的失魂落魄,愧疚与自责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不愿侍寝的念头更是强烈。 指甲折断的痛楚让姒宁回过神,她抬起自己湿漉漉的手,看着指甲缝里的血丝,姒宁有了个大胆的决定。 …… 沐浴罢,琴芳嬷嬷要为姒宁梳妆,姒宁拢着锦被坐在床上,仰起泫然欲泣的小脸,“嬷嬷……” 琴芳嬷嬷见状神色紧张的问:“娘娘怎么了。” 姒宁蜷了蜷半露在锦被外的玉足,巴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地嗫嚅,“我好像来小日子,怎么办?” 姒宁湿莹莹的眼睛转了转,绞着手指又问:“是不是不能侍寝了?” “娘娘来了小日子,自然是不能侍寝的。”琴芳嬷嬷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走到殿外去传话。 姒宁看着琴芳嬷嬷的背影,绷紧的背脊一垮,松出口长气。 姒宁垂睫轻眨,接下来的七八日她就不用一直紧张了,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能躲一时是一时。 然而没等姒宁放松多久,她就听殿外宫女太监一齐行礼的声音—— “奴才叩见皇上。” “宁贵嫔呢?”低沉的问话声响起。 宫女回道:“回皇上,娘娘在寝殿内。” 姒宁头皮一下就麻了,皇上怎么会过来的,无暇多想,她扯开身上的锦被就要下床去迎。 “身子不爽利,就躺着罢。” 姒宁起身的动作一顿,隔着珠帘,她看到一双墨色龙纹织金缎的靴子。 姒宁心口发紧,还是下了床,低垂下螓首恭敬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珠帘被挑起又落下,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仁宣帝站定在离姒宁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无声将她笼罩。 姒宁知道皇上在看她,她看着他腰上所坠的玉佩,呼吸变得缓长。 片刻,她的手腕被仁宣帝托住,身子也被带着直起,“宁儿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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