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如果有暮芸在,那么这支起义军不再是“谋逆反贼”,而是“勤王军”了。他们大可以说是芸殿下授予了他们“给大荆复仇”的权利,从此以后名正言顺,无论打谁都能挺直腰杆 ——此为“正军名”。 其二,当年暮芸以孤女之身力挽江山,这半壁江山的子民全因她的坚持也才保全了性命。再后来,她为着家国主动前往匈奴和亲,全天下都念着她的好。只要有了暮芸的支持,在老百姓心里自然就要比别的起义军高出一筹 ——此为“得民心”。 最后,为的便是尚在坚守的那一十三个大荆州府。 要知道世道虽乱,却也还有忠臣良将守着大荆朝最后的脸面。这一十三州的长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轻——他们都是帝姬暮芸逐渐掌政之后亲自筛选出来的人,各据一方守住民生。 这十三个布政司使如今虽未必还听一个衰落王朝的帝姬的话,但多少还会念她的旧情。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将来他们不得不投靠众多起义军中的一支,投靠芸殿下在的那一个,总不至于让人戳着脊梁骨说一句“背信弃义”,将来去地下见了祖宗,也有一个“忠君忠主”的好名声。 ——此为“得疆土”。 是以这普天之下的逐鹿群雄,没有人不想要暮芸。正如她自己所说,乃是一块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活招牌”。 “你不过是占了个先手而已,”暮芸垂眼,过于浓密的眼睫将她灵动的眼睛覆上一层暗影,看起来冷漠又薄情:“可别再提过去那些儿女情长了——顾安南,咱们都是腥风血雨里活下来的人,如今天下狼藉,谁还会想着那种事?” 是啊。 可得有多么蠢,才会不断为对方找着伤害自己的接口呢? “我会帮你拿下牧州,权当是谢谢你从栾提顿手里救了我。”她偏过头去不看他:“然后我就会走,将来沙场相见,你若有本事,尽管一枪挑了我,到时候成王败寇,我暮芸绝无怨言。”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徐青树(流泪.jpg):“卧底工作真的好难……啊呀,这什么东西?扎到我脚了呀!” 顾大帅:“……” 徐青树:“大帅大帅,这碎了一地的玩意儿,莫不是您的玻璃心吧!” 顾大帅:“……给老子滚!”
第28章 国破山河在(五) 徐青树今年二十有二, 乃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年轻人。 在跟着他们家顾大帅起事之前,此子常年习武,乃是个冲锋陷阵的好苗子;无奈天生长了一副白嫩嫩老实孩子的模样, 谁看了都不怎么会怀疑他,便被安排在牧州城中成了一枚暗子。 牧州波谲云诡, 守官符盈虚喜怒不定,在这里潜伏天天都提心吊胆, 时刻都得做好大刑加身毅然赴死的准备;饶是如此,徐青树煎熬地想,在牧州滚生滚死都没有在这辆马车上难熬! 两位大爷! 你们要聊这种天大的“家务事”,能不能不要当着我这个小喽啰的面?!这真的是我能听的东西吗?还有主母!连自己这个外得不能再外的外人都听出来了, 恐怕是大帅他老人家被冷酷无情的您给活生生戳了心窝! 殿下呀! 连我都恨你没有心! 打从主母大人说办完牧州的事她要走之后, 大帅就好似沉默地疯了,他劈手夺过自己准备的易容膏, 不由分说地就往主母脸上抹。 后面的事情,已经完全脱离控制了。 易容膏是徐青树之前特意准备下来的,能暂时让人的肌肤看起来黄一些, 多少能将主母的艳色遮一遮; 不多时,原本好好的一个明艳美人,已经被他家顾大帅揉成了一个小黄脸婆。徐青树又抖着手递上了一根点麻子用的笔:“还是再处理一下吧, 主母还是太漂亮了。” 暮芸有心自己弄, 无奈顾安南又在抢着“代劳”。暮芸气结:“徐小哥, 你们家大帅凶得像条疯狗, 难不成他就不用遮掩了?” 徐青树:“这个自然是要遮掩的,只是没那么麻烦!” 他一边说, 一边从怀里拿出件绣金描银的行头来—— 此物一出, 马车里的三个人都险些被上面满满登登的金线晃了眼。仔细一瞧, 这衣裳不但通体金绣,衣摆上还缀了一圈小拇指大的东珠,衣领袖口举凡是用得上扣子的地方,都是用最好的玛瑙石当小扣使的,简直是一个大写的“财大气粗”。 通体上下,要的就是一个俗字! 暮芸看着那物前襟上的一圈枝肥叶茂的“梅兰竹菊”,半晌都没能说得出话;顾安南倒是没什么异议,也不避着她,当面三下五除二换上了。 真是好一个……俊俏的土包子啊。 徐青树满意了,又极为麻利地摸出一串宝石戒指金锁链,毕恭毕敬地给顾安南装扮上,又将背后插着的一把象牙扇塞进他手里。 最后,这厮犹嫌不够,生生在顾安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分出了一笑捋给他遮到额前;这一来,好端端一个行伍儿郎,生生地就变成了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顾安南心想,这捋头发可真他娘是灵魂一笔,便是勾栏瓦舍南风馆也没有这么艳俗的人物,别说是没怎么见过面的旁人了,就是他自己恐怕也认不出来。 不过这身扮相一上,他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了那么一点自己荒唐的少年时光;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帅,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从怎样一个浪荡子走过来的了。 徐青树总算缓过一口气,去外头同城门处交接了一通;车外人声渐喧,二人便知道这是已经顺顺利利地混进牧州城了。 徐青树又钻了回来,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大帅,主母,咱们现在去的地方叫西衙署,外来的贵客都住在此地,您二位的独立院我已经安排好了;稍后咱们会见到一群牧本地的官员,旁的都不怎么要紧,只其中一个姓莫的,千万要小心。” 顾安南:“莫斐是吧。” “大帅还知道这种小人物?”徐青树有些讶异,不过顾安南在他们心里向来是无所不能的,他只惊讶了一瞬便继续说道:“是,就是他,莫斐此人是符盈虚符大人的老乡,三年前就来了,很得他的信任,往日里也常替符盈虚接待南境九郡那边来的人。” 暮芸:“那他可曾见过我们假扮的这两个?” “那倒没有,”徐青树道:“但他之前听说过这对夫妻——说是此二人虽然是官家的亲戚,但其实早出了五服,平日里都是在宁州一代帮关夫人打理田铺买卖。男的轻浮好色,女的泼辣不饶人——二位可切切记住了!” 暮芸:“……泼辣?泼辣怎么演呀。” 顾安南:“你收敛点就行了。” “……”暮芸:“你难不成还在同我置闲气?咱们都已经到虎狼窝里了!” “一个符盈虚,用得着这么小心么!”顾安南也火了:“若不是张鸿何三那两个非要用什么计策,你以为我想来同你走这一遭扮什么夫妻?若按我的意思,直接打就是了,何必这么费劲!” 徐青树绝望道:“两位!悄声些!” 小黄脸婆暮芸冷笑:“好啊,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好把事办完了——正好我也没什么耐心,不如现在就分道扬镳算了。我现在就去找符盈虚揭发你就是城外的顾老贼,然后我自利利索索地回我的长安救人去!” “你想走就走?当我是死了?!”顾安南一掌拍碎了马车边几,吓得徐青树骤然一抖:“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徐青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啊啊外面可能听得到啊,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 就在小徐兄弟委屈巴巴的哭喊中,西衙署终于到了。 莫斐莫掌事已带着一圈人等在此处,这些人各个都是符盈虚手里的死士,说是来迎接图州使者的,其实都是在等着莫掌事一个手势——只要他瞧出不对,他们就会立刻上前,将那夫妻二人格杀当场。 莫掌事什么滑头没见过? 不论是多么玄妙的机锋他都能四两拨千金地挡住,这些个达官贵人,平日里最喜欢在细微处套旁人的话。 莫掌事已经准备好来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了。 他两手一抄,眯起细长的眼躬身站在西衙署门外,对着马车行礼道:“在下莫斐,特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句,马车的双开门突然啪地一声从里面弹开了,一个穿金戴银足以晃瞎狗眼的男人从门里跳出来,唰然摇开扇子指着轿子里面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妇人!同我闹了一路还没闹够?” 莫掌事眉头狠狠一抖,心道这是什么章程?㛄婲 轿子里传来女子的淡声一嗤,也不知怎地,光是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声,便立即让人联想到“洛神风姿”,“姑射仙子”一类的词。 那女子嗤道:“老爷,省省吧,我实在是话也懒得同你说。” 而后就见那男子恨声道:“老子早就看出来了!外头乱成这样,你是不是就指着我早点死了才好?!然后你好将你养在外头那些姘头扶正?!” 莫斐简直是云山雾罩,脸上的干笑险些堆不住:“敢问可是图州使者?在下……” 男人极其敷衍地一拱手,不等莫斐把话说完,轿子里面便走出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虽不难看,却一脸麻子,虽然一双眼殊为勾人,无奈肤色实在太黄了些,实在跟“美人”两个字不大沾边。 这女子出来,也不下车,就倚着马车的门框冷笑道:“看我不顺眼是吧?正好,等牧州的事完了,和离吧。” 跟着来准备动手拼个你死我活的牧州死士们完全愣住了。 这是干啥呢? 说好的来鉴别奸细,怎么还一下子弄出南曲班子的戏码了呢? 这“金玉满堂”的图州使者嘴上虽不饶人,却看也不看地便朝那黄面女伸出了手,女子自然而然地扶着他下了车,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嫌弃地拍了拍身上被对方碰到的地方。 ……要不是老夫老妻,只怕也难以默契到这个地步。 莫斐跟溜边从马车里逃出来的徐青树对了个眼色,只见徐青树满头大汗,哭丧着一张脸小跑到他身边:“确是使者,只是不知怎地已吵了一路!” 莫斐一听,赶紧出来和稀泥道:“贤伉俪先静静,咱们有话进去好好说嘛!” 那面黄肌瘦满脸麻子的女子啪地扔了个红缎面的本子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正好,符大人的爱属也在,也好有个见证——江东,你真太矫情了,我早就受不了了,遍大街你去随便找个爷们儿,谁像你这样?” “江东”兄彻底怒了:“你心里从来就没在乎过我!” 莫斐侧头道:“这是什么路数,该不会是做戏吧?” “我看不像,”徐青树已经麻了,低声回道:“真的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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