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一拍大腿转身吩咐道:“快!去把我从严州带的亲卫队叫来!栈道那边我亲自去守!” “等等。”好不容易能歇一会的谢川流无奈地睁开了眼,横刀挡住他道:“你别冲动。” “再不冲动就完蛋了。”郑令新一把拔出他的刀,在地上唰啦画出一道长弧线,而后在两边分别打了个叉,指着其中一个叉道:“看见了吧,楚淮现在在这——”然后刀一横,指着另外一个叉:“大帅在这。” “咱们,”他脚踩住那条弧线,平日里的好脾气被逼着散了个干净:“咱们归云关才是今日原定的主角!十万大军七万都在这地方,为的就是要硬抗住楚军的冲击!但他要是不来,咱们还打个什么劲?” 郑令新以前勉强也算是个儒将,如今跟着铁三石他们混久了,一着急也开始满口粗话:“我他妈是等不了了!你听着——我现在就往那边赶,争取把楚淮引过来,等到了归云关下要是我还活着,你记得给我开门就行了!” “谢将军!郑主君!大帅那边让我送东西过来了!说您二位一定用得上!” 关下传来了脆生生的一声喊,郑令新骂了一句,他的亲兵立即下去接人,待得那传令兵被接上来,城墙上的老兵油子们都哄然笑起来。 因为这小家伙脸嫩得很,还是个孩子模样呢! 顾军新一代的传令兵都是他们那位新鲜上任的主母挑的,一溜都是皮光水滑的小少年。 少年人踩着崭新的军靴哒哒哒跑上楼来,将手里提着的大笼子往谢川流身前一递:“您瞧瞧!保证半根毛都不少!” 郑令新一把掀开笼子上面的罩布,一股子独属于羽毛的灰尘味直冲鼻端:“送了堆黑皴皴的老鸹?” 笼子里密密麻麻,全是一水儿的黑乌鸦,乌鸦腿上绑着沉甸甸的蜡丸,同郑令新大眼瞪小眼地对面嫌弃。 “出发之前,大帅说让咱们一步也不要离开归云关,因为他料定今夜巳时,楚淮一定会同咱们在这里有一场恶战。”谢川流接过那笼鸟,没什么表情地摸了摸小传令官的头,惹得后者一阵欢天喜地:“他说楚淮会来,我信他。” 郑令新却显然没有他这么笃定,忍无可忍道:“你们一个个的,看大帅都如看神仙,就连他放个屁都能当圣旨!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办法能让楚淮放弃好好的栈道来这里拼命?” “郑守君,”谢川流手指动了动:“如果大帅功成,以后他放的屁确实就是圣旨。” 郑令新:“……” 郑令新:“……行,你愿意信就信吧,我还是选择信自己。” 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吆喝着亲卫去点人,准备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楚淮引到归云关下,不论谢川流说什么,也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大帅说摘星栈道窄小,”谢川流依然半合着眼靠在墙砖上养神:“就算放一万个人也拦不住楚淮。” “有意思,”郑令新接过自己的护心镜,严严实实地戴上:“难道一个人不放就能守住了?!这都什么年头了,楚淮又不是没看过话本,难道还能中这种粗制滥造的空城计?!” “一个人没有当然不行,”谢川流眸光闪烁:“但有一个人也就够了——最重要的是,有且只能有一个。” 郑令新动作一顿,目露疑惑:“谁?” ------ “莫斐。而且必须是一个不会出现的莫斐。” 万难峰下,顾安南在张鸿焦急的目光中微笑着说道。 张鸿一愣,而后立即明白过来,连眼睛都亮了几分:“所以你是故意带莫斐出来,又故意把他放走的?” 顾安南点了个头,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是不是出来之前殿下给你出的主意?”张鸿拍着巴掌连赞了三声妙:“帝姬啊帝姬,要论玩弄人心,当世谁出其右!” 顾安南哼笑:“怎么就不能是你大帅自己想的?小鸿儿偏心得很!” “我才不信,”张鸿畅快地拿起水囊给他系在身上:“我都瞧见了,出征那天早上你在幻园磨磨蹭蹭,帝姬塞了个什么东西在你手里你才走的!” 挂在顾安南胸口的一个小物件被他说得直发热。 “她也没说什么。”顾安南垂下眼,屈起手指在自家唇下一扫:“只说‘高位者多疑’罢了。” 张鸿又笑:“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等等!”姚谅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为啥笑?那个莫斐不是楚军派来的奸细吗?他跑了到底有什么好?” “奸细又怎么了?奸细也是一份工作嘛,你不要瞧不起人家——以为这活儿是好干的?”顾安南跟着脚下这艘摇摇晃晃的小渔船一起晃,还晃得颇有节奏:“要得就是这个奸细,不然老子还得想法子联系楚淮,难得很!” 姚谅越发茫然,又被他吊得心里痒痒,忽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为什么何三道长一天总有将近十二个时辰想暴打大帅。 张鸿看他实在思索得难受,大发慈悲地解释了起来:“姚谅小兄弟,虽然大帅也没有同我细说过,但我想大抵是这样——出发之前,大帅想了个办法,‘不小心’让奸细莫斐知道了摘星栈道没人防守的消息。” 姚谅:“嗯?那他岂不立即就要报信?” 顾安南耳朵里听着水声,嘴里叼着跟茅草,整个人斜斜躺在草垛上,双臂枕在脑后,做最后的休息: “是呀,这小子毕竟在牧州盘踞多年,与此次负责粮草的一个将官是旧识——他央求那旧人想办法借着此次出征的机会,将他从奴隶堆里弄出去。” 所以昨天晚上,莫斐便离奇地“失踪”了。 “他要去接应楚贼!”姚谅恨恨一拍掌:“这狗东西还怪忠心的。” 顾安南大笑,用茅草扔他:“傻小子,这和忠心有什么关系?你动脑子想想,他在咱们这边就是个奴隶,可要是回了楚淮身边呢?那就是立下奇功的大功臣了!” “所以,莫斐打算在自己被接走后,立即暗杀那个做粮草官的旧相识。”张鸿给出了最后的定论:“然后再连夜西行,去栈道接应楚淮。” 姚谅终于开窍了,他眼睛亮晶晶地喊道:“我知道了,大帅一定是事先吩咐了粮草官,让他把叛徒莫斐拿下,再去封锁栈道!” “对也不对。”顾安南:“我已经说过了——摘星栈道守不住,要想骗过楚淮,那里只能有一个不存在的人。” 有,且仅能有一个。 “在楚淮的角度看来,莫斐事先同他进行了联系,但等自己到了栈道,这个‘自己人’却不出现,那说明什么?” 张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整座归云关,遥遥地与暗夜下的楚淮对视:“他一定在想……” ------ “莫斐,必定已经被策反了。” 楚淮的骏马向前踱了两步,他听着暗夜山峰上的动静,耳朵微微一动,语气阴沉: “如果顾贼提前接到了裴璐的消息,那他至少有两天的时间在玄灰山脉上埋人。” 这是他抵达摘星栈道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黄参将满头冷汗,泰副将则将方才那个鄙视的眼神还给了他,他正待开口再劝楚淮赶紧离开,楚淮却忽然立起了手掌。 “熄灭火把。” 三千楚军立即服从指令,整个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楚淮微微合眼,静静地听着玄灰山脉里的所有动静——他身后的所有战士都在屏息等待他的决策。 两刻钟后。 幻园水阁里终于迎来了万众期待的第二封战报! 传令兵还未踏上湖心暖阁,宏亮的声音已然开始颤抖;何三道人,徐青树,还有一众顾家军的后备谋士都开始紧张地吞咽口水,齐齐盯住传令兵的嘴巴! “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鸿哥儿:“在玩弄人心这方面,当世没有人能赢过帝姬!” 顾大帅:“……”捧着被玩弄烂了却依然朝着她的心.jpg 顾大帅(恼羞成怒):“闭嘴!”
第60章 沙场秋点兵(五) “报——楚军抵达摘星栈道之下, 不知为何过而不入!如今已经撤军往我军人数最多的归云关去了!” 传令官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暖阁,众人先是一静,而后齐齐振奋地大吼出声! “大帅将星下凡, 算无遗策!”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楚淮脑子坏了?!还是谁给他喂什么迷魂汤了!” “什么迷魂汤!明明是咱们主母和大帅谋划得宜!要不然怎么解释?除非是派人去对着楚淮的脑门拍花子,不然绝技无法做到!” 暖阁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暮芸, 都在等她一个解释,而暮芸确实也不像顾安南那臭流氓那么能拖, 言简意赅地将顾安南用莫斐演的“双层空城计”从前到后地讲了一遍。 “我也是猜的,”暮芸坐回她暖和的小椅子里,任由兰兰给她按着肩膀,面不改色地将一众吹捧收下。她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连绵的归云关上:“接下来可是一场硬仗, 就看我那表哥的了。” “那表哥”抬手接住飞来的信鸽, 解下信筒拆开看了。谢川流那张清俊的脸依旧八风不动,目光飞速略过, 终于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哎呀,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个人!”郑令新屏息抢过来:“……这!”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楚淮真的撤军往这边来了?!他来了?!顾大帅怎么做到的?!” “这也太神了!大帅天下第一!”方才那小传令官显然还没受过太多板板正正的教育, 瞬间欢呼起来:“我大帅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城墙上的老兵油子们也跟着大笑,其中还混着些崖州本地的残兵,笑骂道:“妈的!以后都跟着咱家大帅好好干!” 郑令新被这种“骗过了天下第一”的情绪感染, 也跟着热血上头, 他守了小半辈子的南境, 却觉得还没有跟着顾安南的这几个月来得灿烂快活! “去你的, 什么咱家咱家?大帅是人家帝姬的!”他一脚踩住城头,抽刀大笑道:“传令下去, 栈道已经守住, 只要归云关上还有一个活人, 就不能让楚淮踏进这座崖州城!” 归云关上下振奋,谢川流的小憩时间也彻底结束了。他放飞了那一笼子老鸹,惊起一片嘲哳之声。 “诸位,且冷静冷静。”谢川流抽刀在手,目光投入城下的黑暗:“接下来,才是真正硬碰硬的恶战。” ------ 三千楚军,疾驰在夜色里。 “都督!为什么撤军?!”黄参将打马上前,他忍了又忍,却还是憋着满腔委屈负气道:“是,我确实不像泰伦那些人一样从照州就跟着你,我是大荆地方军里叛出来的!但我妻儿老父都在都督手中,难道都督还是信不过黄某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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