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又无奈又好笑:“……你这都跟谁学的,帝姬吗?” 他开始暗戳戳地失望,但又知道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妄念,干脆去听钟褚那边在说什么。 “我相中的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须卜伸开腿,很轻盈地在墙头上换了个姿势,以手撑脸语气微妙地说道:“但既然是我要的人,不论用什么手段,我都是要给他弄到手里的。” 她这话音十分坚定果决,其中包含着十足的自信和决心——就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张鸿心下一惊,侧头看她,却见须卜一脸不满:“你干什么老盯着这姓钟的看,相中他了?” 张鸿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就要否认:“不不不不,我不喜欢男人!” 须卜一把捂住他嘴巴带进怀里:“悄声。” 钟褚和钟府的掌事也听见后边似乎有什么动静,狐疑地往这边瞧,但夜色昏沉,此处又没什么光亮,他们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夫人的意思是尽快将芝小姐处理掉,至少要赶在您婚事之前。”掌事躬着脊背,但大抵是因为已经是府里的老人了,神情却并不如何卑微:“您看,是不是今晚就处置了?” 钟褚沉默一瞬,目光微凝:“你想怎么处置。” “按照惯例,一般是沉井,或是用枕头趁夜捂死。”掌事的语气很平静:“您放心,一定做得干净,对外就说是得急病死了。” 钟褚垂眸:“这件事我来办,你们不要管。” 掌事:“可是夫人说……” “这事。”钟褚脚下一旋,瞬间回身,压低声音迫近:“我、来、办。” 掌事迫于他的威势,躬身后退。 “少爷,我得提醒您一句,芝小姐如今是咱们吴苏的义小姐,却总是分不清身份跑来纠缠您,这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可不好。”掌事不得不退让,却依然坚持说道:“您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呀。” “用不着你教我。” 钟褚深深吸气,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须卜思归同张鸿对视一眼,两人继续在夜色中跟踪钟褚。 “苍了天了,他还真有一场婚事,之前来吴苏的时候怎么没听说?”须卜语气讶异,神态却很兴奋,简直恨不得能喝点茶水点心把这个八卦聊透:“他要跟谁结?一点风声都没有!” 张鸿看钟褚的轿子往龚家的方向走,心知钟褚这是去敲打今日刚刚投靠主母的商会众人去了。 须卜思归见他好久不说话,有点不高兴,单手将他晃了晃:“嗳嗳,刚才问你的话还没回答呢。” “嗯?”张鸿回忆了一下问话是什么,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吭哧吭哧地继续跟着钟褚的轿子小步跑起来:“都说了我不喜欢男人了!” 须卜眼睛一眯:“草原上也有喜欢汉子的男人,这不稀奇。”她话锋一转:“但我觉得嘛,你不是。” 张鸿看了她一眼,心说我不是就怪了。 须卜一把揪住他,让他免于在跟踪中暴露,两人等着轿子继续向前才接着跟着走:“我问你,大帅长得也好看,让你跟大帅睡觉,你愿意吗?” 跟大帅睡觉?! 张鸿眼前登时闪过顾安南赤着上膊的模样,他手提宙沉一脚踩翻床榻,叼着个狗尾巴草朝自己嘻嘻笑:“小鸿儿来!大帅疼你!” 张鸿:“……” 张鸿脸色苍白:“我好害怕。” 须卜思归:“那铁三石呢?” 张鸿浑身寒毛都惊恐地炸了起来:“……饶了我吧!” 须卜思归眉梢一挑:“我呢?” 张鸿不说话了,耳尖却可疑地红了起来。可惜耳朵红这种事夜里是不大看得出的,须卜思归看他没动静,只一味地盯着刚从轿子里走下来的钟褚瞧,心里骂了句刚跟沈明璋铁三石他们学会的中原国粹。 敲。 伊稚訾鸿该不会真是喜欢上钟褚这个小白脸了吧? 那小子也就是脸长得好,那小胳膊小细腿要是放在大草原上,夜里能被狼群叼走八百回! 当天午夜,公子钟褚终于从最后一家商会掌事的家里疲惫地走了出来,他屏退了所有下人,想自己走回去,没想到却突然被人套了麻袋。 套上之后,对方二话不说,登时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暴打! 钟褚:“?!” 边打还边用奇异的语言秃噜秃噜地骂着他听不懂的话,钟褚只艰难地捕捉到了一句汉话:“让你勾引他!” “慢着!”钟褚活活忍受了长达两刻钟的闷头痛打,终于乱七八糟地从麻袋里挣出来了,他对着空旷的长街忍无可忍地大吼:“……我到底勾引谁了?!!” 我他奶奶的明明连自己娘子都留不住好吗! 敲啊! ------ 这个注定不怎么平静的夜晚,带来了掀起滔天巨浪的第二天。 就在钟褚在府里养莫名其妙被打出来的伤的时候,吴苏商会的十五名主人全都在暮芸下榻的宅院到齐了。 古嫣站在最后,拧着眉头对暮芸缓缓摇了摇头。 “殿下,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吧。”龚财神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显然是一夜未眠:“昨日咱们在温澜楼谈定的买卖,只怕是做不成啦。” 苏绣百鸟屏风后,暮芸正在用朝食。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里捧着一个玉色的小粥碗,只模模糊糊露出一个禅定的剪影来。 昨晚谈定的可不只是买卖。 吴苏十五商会同意资助顾家军,条件是明菀钱庄会以高达四成的利息全数归还他们的存款。不仅如此,如果事成,还会指定他们成为皇商。 说是滔天巨富,并不为过。 “怎么,”暮芸的声音依然沉婉动听,慢条斯理:“有什么难处?” 商会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是一般的复杂难言。 “殿下,是钟家放了话——”最后还是龚财神开了口,他一撩衣襟,站到了门外:“若是我们谁敢送到崖州哪怕一文钱,从此以后,吴苏钟家将不会出给任何货物。” 换而言之,谁敢与顾家军为伍,从此以后,吴苏就再无他们的立锥之地了。 “您就行行好,权当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说过吧!”商会中的一家大声喊道:“我们宁可折了在明菀钱庄的身家不要,也决计不能丢了祖宗的买卖啊!” “对!我们没法离开吴苏,这事就算了吧!” 姚谅同柳四娘在后堂听着,急得恨不得冲出来打这些人一顿,昙心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遍天下又不是只有他吴苏一家有钱,这地不成咱们换一处不就得了?何至于急成这样?”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柳四娘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吴苏是天下生意人的风向标,他们往什么地方投钱,什么地方就一定会赚;他们把哪里的钱收回来,哪里的钱就一定会赔!” 昙心终于意识到了今日的问题有多么严重,也终于明白了,暮芸为什么会选择来明明和朝廷有仇的吴苏来解决问题。 因为如果能将此地征服,那么天下财富就会随着吴苏的风向一起涌入顾家军。 “如果不成。”柳四娘目带惊恐:“那么从此以后,只怕这普天之下,再没有人会愿意给顾家军投哪怕一文钱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很久以后,钟褚得知了自己被打黑拳的理由。 “……”钟褚(三观碎裂):“你说我勾引谁?!” # 淦! # 你们顾家军没有一个正常人!
第90章 风云出我辈(十) 吴苏水乡, 总是笼着一层雾。 息水日夜奔涌不息,弯弯曲曲地分成无数柔婉的河道,遍布在整个吴苏城中。钟家的大宅就坐落在整个城市的中轴线上, 息水进了院墙,流入内湖, 使得整个宅院都显得生机勃勃。 因为有雾的缘故,钟府白日里也显得天暗, 侍者掌了灯,将整座府邸烘托得如同一轮灿烂的月亮,浮动在息水之上。 这日午后,“月亮”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姿容秀丽的女子领着个小婢女, 等在花木苁蓉的后园中, 这园里种着许多金黄澄明的腊梅,上面积着一点尚未融化的细雪, 风过时暗香浮动,却令那女子蹙了蹙眉。 “劳烦姐姐再去问一句,”她叫住一个来奉茶的侍婢, 客客气气地问:“夫人究竟何时能来?” 这礼数周到的女子正是古嫣。 她今日穿了一身云纹邹纱袍,依旧是雪白的素色,俏生生立在花园小亭之中, 十分清丽可人。 侍婢刚要回答, 忽然瞧见她身后走来的人影, 立刻敛眉行礼:“夫人。” 古嫣心头突突一跳, 转回身来,果然见到了那位久不露面的吴苏主人。 钟薇。 她生了一张标准的美人脸, 眉眼精巧, 轮廓标致, 肤色通透如玉,即便年纪已长,却依然有种古典端致的风姿。 只可惜穿了一身黑。 若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她眼中流转的波光还在,想必也是能让公子王孙移不开眼的艳色。只可惜她眼中的光亮早在听闻亲生子病亡消息的那一日便消散了,如今看去,浑似个枯槁伶仃的美人灯。 钟薇屏退婢仆。 “古娘子,”钟夫人手腕上挂着一串斑驳的佛珠,冷眼淡声看她:“当初你投奔吴苏商会时,是如何说的?” 古嫣面露惭色。 当初她流亡千里,从长安侥幸出逃来到吴苏,如果不是钟夫人收容了她,她也没有机会闯出如今这番家业来。 平心而论,作为吴苏真正的主人,钟夫人没有特别照顾古嫣,但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吴苏天然不具备称霸中原的条件,无法做天地新主,既然如此,早晚都是要在各方势力当中做选择的。”古嫣上前一步诚恳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放下过往的芥蒂,选择顾家军呢?” 钟夫人抬手摘下了一朵腊梅。 金黄色的娇嫩花朵盛放在她苍白的指尖,花瓣打了蔫,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你的夫婿死于长安混战,”钟夫人轻声问:“你能原谅如今洛河边上的楚军吗?” 古嫣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 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指望真能凭三言两语说动吴苏的主人,今日她来不过是起到一个媒介的作用而已。 古嫣垂眸福身:“夫人待我的情义,今日我来报还。” 钟夫人道:“怎么报?” 古嫣侧过身来,露出不远处她带来的那个“侍婢”,那人穿着一身婢女衣裳,却不规规矩矩站着,抬手轻轻拉过腊梅枝把玩观赏。 “夫人今日或许觉得我多事,但在我看来,这才是吴苏真正的机缘。”钟夫人走到她身侧,古嫣再次福身退下,临走前意有所指地说道:“有时候人的机会来了,但她自己往往察觉不了——我送夫人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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