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的虽然多,但都是觉春楼一顶一的大师傅二师傅做出来的,菜色和味道没话说。季念常常吃,吃了几口还想着问二师傅前些日子研制的新菜色卖得如何,苏翘一口肉咽下,摆摆手给了她一句吃饭不谈公事。 季念看苏翘胃口那么好,笑了下,点点头也不说了,倒是转过头,见谢执始终没动几筷子。 “怎么了?还是不想吃?”她问。 谢执生着病的时候是极挑的,前些日子纯粹是陪着季念吃的,也怕她担心自己太费心神,才难得顿顿都塞了点东西吃下去。 吃了这么几日,本来病没全好,胃口就没恢复,再加上一桌子菜太过丰盛,他看着这些油亮油亮的菜,越看越不想动。 谢执象征性喝了一口汤,摇摇头:“没事。” 两个人坐得近,许是还有别人在,他们说话时声音都刻意压低了点,莫名有些勾缠。 季念抿抿唇,自己也吃了些不是很饿,对面坐着的毕竟是客人,她放下筷子,说再去把饭热一下,又道了句慢用,离了席。 当然苏翘和荀绍景不会计较这些,苏翘见状还说陪她去,被季念按下了。 中间季念回来了一趟,饭都热乎了,但不知道还有何事,又离开了会儿。谢执不见她来,想要去寻,被荀绍景叫住了。 “你俩算是好了?”荀绍景放下筷子,眼神往空着的位子示意。 谢执起身到一半又坐下:“成二说的?” 荀绍景勾了半边笑:“可别赖人成二,就是他不说,我们也看得出。” 苏翘自顾自吃着,闻言,抬头看了眼谢执,算是默认了。 旁观者看得清,谢执和季念虽然什么多的话都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都没多做,但是眼神和相处时的感觉骗不了人。 太柔和了,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暧昧。 谢执也不再辩驳,顿了顿道:“不算吧,看她。” 荀绍景侧了个头,却笑:“看人家,那不就更明显了?” 消失了一会儿的人回来了,手里多了碗粥。季念不知他们方才聊了什么,只端着粥放到谢执面前:“临时用煮好的饭熬的,喝点也好。” 谢执其实还是不太有胃口,但热气氤氲到眼前,他瞥了眼荀绍景,接过那碗粥垂头喝了起来。 谢执不是没病过,难伺候,但也没那么娇气。 不愿吃东西不愿喝药,那就硬灌,再多耗几天总归也会好的,只不过比旁人多受几天罪。荀绍景见过,也不担心,谢执自己要这样,能怎么办? 这会儿看有人哄着他,荀绍景又侃道:“世上最难搞的有两个,一个是女子,剩下那个叫谢执。” 谢执低眉喝自己的粥,像听不见似的。 倒是苏翘接了话:“怎么就一个是女子了?” 荀绍景:“苏大小姐不难搞吗?苏大小姐不难搞,为何现在都未看上个良人?苏太医急得眉毛都要掉了吧。” 苏翘啧了声想说什么,又被荀绍景把话转了回去。 “不信我再给你问问,”荀绍景眉尾向上一挑,转向另一个人,“谢执,你觉得你家三小姐难搞吗?” 季念本来托着下巴在看苏翘和荀绍景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听了荀绍景的话,顿了顿,偏头看了谢执一眼。 谢执也不回避,垂眸笑了笑:“难搞。” 说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但两个字这么从他嘴里念出来,莫名多了几分没来由的心甘情愿——难搞他也供着。 季念被他笑得心痒,不知怎么耳根子红了。 奈何说罢,谢执还转头抓住她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添上一句:“但我没绍景说得那么难搞。” 气氛一下子就多了点别的拉拉扯扯说不清的东西。 最后荀绍景看不下去,抬手制止了两人的眉来眼去:“行了行了,当我没问。我错了,我错了行吧。” …… 四个人明显热闹了许多,一顿饭吃得比平时都久,吃完后苏翘借着洗碗的由头,把季念单独给拉走了。 谢执知道她们姑娘家有话要说,和荀绍景待在正厅收拾。 荀绍景把椅子拖到一边摆好,似是有话要说,先是憋着没说,但和谢执对上一眼,到底是没压住。 “今日看到你们我有些恍惚,眨个眼的功夫,生出了一种你俩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错觉。” 谢执把碗筷叠好,应了一声,没说别的。 “挺好的。”荀绍景又说,“但有一句话,我还是得问。” 荀绍景嘴角常挂的弧度忽然没了,严肃了点,谢执直了直腰,转过身对着他。 荀绍景看着他,问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还是绕不开四年前的结果,你还能被拒绝第二次吗?你这样的人,能接受被人拒绝第二次吗?” 相对而立,突然静了下来。 很快,谢执薄唇微动,淡淡道:“能。”
第26章 勾住 宅子后头的小溪边上, 苏翘蹲在季念的旁边,叹了口气。 季念把木桶丢进溪中,睨她一眼:“怎么了?” 苏翘手指头心不在焉地在溪水里划拉了两下, 道:“没什么,就看着你和谢执能重归于好,我心甚慰。” 季念提起一桶水, 站起身:“你这气叹得可一点都不像你心甚慰的意思。” 苏翘帮她提了一边分担了点力气,闻言, 突然动作很大地把木桶全接到了自己手中,然后不顾哗啦溅出的水花丢在地上,面对季念站好。 季念知道她有话和自己说, 停了下来。 “念念,你还记得你之前在赌坊遇到的那个人吗?”苏翘没头没尾地问道。 季念愣了愣:“问我借了两文钱的……?” 苏翘点头:“我前日见着了。” 季念默了默,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是……特意来还钱的?” “是,也不是!”苏翘激动了些,“就是书呆子一个,我寻思着先前你没当回事, 但他是真记着要还你那两文钱, 可你说说他之前都没找着你, 怎么前日就找上觉春楼了呢?” 这话苏翘是绕着说的,说得极为隐晦, 季念听明白了,却装作没明白似的,再度提起木桶:“许是听说了三千两的事吧。” 苏翘却按下她的手, 揭穿了她:“他是来问你和谢执的!那日他没找到你, 话都是说给我听的, 我们都知道, 像他这种书呆子说话直、难听,但也因为是读书人,说得已经比旁人好听很多了。” 季念弯着腰,盯着木桶中荡涤的水纹。 “你与谢执的事,在我看来,在你和谢执看来,都是弥足珍贵的好事,”苏翘继续道,“可在旁人看来,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决定和谢执好,你就一定有一日会被众人说上千句万句难听的话。” “翘翘,”季念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突然直起腰背,很认真地问道,“你记不记得,之前在觉春楼你问过我,四年前拒了谢执后不后悔?” 苏翘愣了下。 季念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明明是在笑的,仔细看那笑却有点涩:“当时我没正面答你,但你猜得没错,我后悔,我很后悔。” 再怎么藏,再怎么假装淡忘,都没法掩盖——她每一日都在后悔。 她看向苏翘,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不想再后悔一次了,不管这次会发生什么。” …… 两人回去的时候,谢执和荀绍景也都已经收拾完了。 荀绍景看到她们两个人回来,问苏翘:“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没说什么,”苏翘瞥了眼谢执,扯开话题,“你们呢,在这儿这么久说什么了?” 荀绍景眉尾一挑:“我们也没说什么。” “……” 苏翘嘴角努力地拉出一个弧度,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看来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回去了,不知荀公子作何打算?” 荀绍景虽然常和谢执同进同出,两人都生得一幅好皮相,但不同于谢执,他走到哪里都是眉眼带笑的倜傥模样,让人看着少了许多好相貌带来的生人勿近之感,再加上他是荀太傅之子,在明顺城自然没少受各家姑娘的青睐。 见苏翘那么不待见自己,荀绍景抽了个极尽风流的笑:“那自然是请苏大小姐将在下一同捎回去了。 ” “……” 季念看着这两个人莫名好笑,勾着唇角,下意识地看了谢执一眼。 然后就见谢执也笑了下,然后转向了自己。 很自然的动作,两个人对上眼,掩不住的笑意撞在一道。 另外两个闹不清楚的别着劲儿已经走到了宅子外头,听到马鸣的声音,季念心间一动,才故作平静地移开眼。 那两人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季念和谢执方才的小动作,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倒是走之前,荀绍景突然掀起那马车帘,下巴朝他们身后点了点:“对了,我来时就想问了,你们院里那画的,什么东西啊?” *** 子时,宅子中安安静静的,只剩不远处林中偶尔想起的沙沙声。 一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宅子中,放下手中的东西,背过身关上宅子的大门。动作很仔细,却还是在落锁时,发出锵啷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刺耳。 而不知何时,那人的身后多了一个人:“在做什么?” 冷不丁出声,季念被吓了一大跳,步子一乱,踢上了脚边方才放下的那桶水。 无灯,夜色中,谢执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木桶打翻的响声随之而来,季念看不清那水是往哪除泼的,缩着脚往谢执怀里躲了躲。 谢执把她往自己这里搂了点,才放开:“这么晚了,不去睡在做什么?” 说罢,他弯腰去扶被撞倒的水桶。 季念站好,撩了下乱掉的鬓发,清了清嗓:“那桶水,洒了便洒了吧,反正本来也是要泼掉的。” 闻言,谢执直起身,这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拿了把扫帚。 “我……”事已至此,季念只好如实说道,“我想把院里的那根线擦了。” 谢执突然明白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所以你这么晚了 ,一个人去后面溪边打水?” 季念有点心虚。 今晚荀绍景走前不知是随口一提还是故意的,至少她是真听进去了。但他们走时太阳都落山好一会儿了,山中夜色黑得快,很快就入了夜。这线也不是不能第二日再擦,可季念心里惦记着,总觉得这线今日不擦了睡都睡不好。 这话她不好意思和谢执提,而且以谢执的性子,定然不会让她黑着天的时候去后头打水。所以她才在屋中等了很久,等到听不见外头一点动静,悄悄跑了出去。 季念不说话,谢执声色重了点:“胡闹。” 季念清了清嗓,想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打个水出不了什么事。但心里又莫名因为他的在意泛甜,平日里抑制住的孩子心性倒是起来了,莫名嘴角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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