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荀绍景颇为嫌弃:“这面具着实丑了点吧。” 苏翘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季念刚想象征性附和两句,手中又被塞了一个面具。 她稍怔,便见谢执已弯下腰,低头把脸凑近了,也不说话,就笑看着她。季念对上他的目光,也轻轻勾了个笑,替他把面具给戴上了。 见状,苏翘朝荀绍景努了努下巴。 “……”荀绍景默不作声地把面具戴上了。 刚入主街,苏翘说要买几个花灯,季念本要陪同,苏翘一口拒了,拉着荀绍景去做苦力了。 七夕这日解了夜禁,戌时皇城处会有烟花。 苏翘带走荀绍景时,离戌时还差约莫一盏茶。两人回来还有一会儿,谢执问季念:“想不想看烟花?” “想,”季念看了圈身边,“但是此处看不着吧。” 谢执笑了笑:“我带你去看。” 季念是不怀疑谢执能找到好地方的,但她没想到他能找到这么好一个地方。她跟着谢执弯弯绕绕穿过几个巷子,僻静无人也罢了,最稀奇的是,那里竟还有个高台。 季念边上去边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么一个地方的?” 谢执跟在她身后:“这后头有片湖,以前今上本想在此处修葺宫殿避暑用,建到一半因故废弃了,我无意中发现的。” 季念爬到最高处,倚在高台边,放眼望去,视野极好。 谢执也走上来,靠在她身边。 烟花还没开始放,但离戌时应当也快了,两个人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低头能望见远处的人头攒动,可抬起头,便是干干净净的夜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季念望着黑黝黝的天,心却好像落到了实处。 上一次过七夕,还是及笄那年,她从七夕灯会上溜走,一路跑到了谢府。还记得她跑去的路上烟花就开始放了,那时她就在想,如果能和他一起看一场完整的烟花就好了。可惜那天谢执病了,最后他拖着病体把她送出门,他们也只看到了烟花的尾巴。 谢执偏过头。 她望着黑夜,眼里却映着光,他便看着她和她眼里的光。 “你方才说要同我算账,是要算什么?”他问道。 季念这才想起,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今上让你去益滁时我就该发现了,这般重要之事交予你,不仅如此,还要将六公主嫁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谢执不置可否:“想问什么?” 风热热地吹过脸颊,季念捋了下吹乱的鬓发,才看穿般问道:“你真被贬了吗?” 砰地一声—— 毫无防备地,皇城的烟花在空中绚烂绽放,将两人头顶的夜空映照得宛如白昼,亦照亮了谢执的侧脸。 他看着她,笑着承认:“我装的。”
第41章 姻缘 季念别开头, 盯着空中绽开的烟花,小声道:“你可真是个狐狸。” 谢执笑道:“不是要找我算账?” 满目流光溢彩,季念的眸中闪过忽明忽暗的光:“算完了。” 谢执看着她, 等她下文。 季念没侧头,但也能注意到他灼灼的视线。她仰着头不看他:“我刚骂了你。” 谢执:“骂我什么了?” 季念眉眼弯了起来,笑了声:“狐狸。” 须臾的静默, 谢执笑出声,勾着手指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下:“你这是算的哪门子账啊。” …… 两个人一直待到烟火放完才从高台上下来, 穿过几条街,又进到了人潮涌动中。刚回去,就见苏翘提着两个花灯跑来了。 苏翘:“念念, 你去哪儿了啊,我都没找到你。” 季念恍然回神般“啊”了一声:“……我们刚去看烟花了,在一个高台上。” 苏翘瞪大眼:“高台?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我是想叫你的,但你去买这个了,”季念指了指苏翘手里的花灯,“而且, 谢执说……” 话说一半, 季念余光瞧了眼身旁人, 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讲。 倒是谢执很平静地看向苏翘的身后,把人给卖了:“绍景也知道那个地方。” “……” 荀绍景那个不知何时把面具给摘了, 摇着扇子本还全然不知,十足风度地朝身边差点被绊倒的姑娘递了个手,才将人搀扶, 就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扭过头,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谢执在说什么。 苏翘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 显然是没对他有什么指望。 荀绍景也回了个笑:“我还不够看吗?我当是比烟花好看多了。” 苏翘一口气憋着差点没上上来,闻言,维持着脸上的假笑凑近,很专注地作出了观摩状。 荀绍景从来都是被姑娘面红耳赤偷瞄,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手上摇着的扇子顿了一下,笑道:“如何?” 苏翘哼笑两声,答:“你可真自恋。” “……” 苏翘和荀绍景确实是合不来,哪个看哪个好像都不太顺眼,两人在前面一路拌嘴,季念和谢执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季念看着两个人觉得好笑:“我们要不上去把两个人分分开?” 谢执勾了下唇角:“随他们去。” 几人越逛越深,行至河岸边。两岸通明的灯火倒映在河岸中,在流淌的水中形成一道道亮光的波澜。 苏翘买了两盏花灯,给了季念一个。 人多,花灯摇摇晃晃的,不知怎么就变成谢执在帮她拿着了。 两人虽带着面具,但露出的小半张脸和周身气质仍是惹来了许多回头的目光,有些姑娘们的目光直接,看看谢执,捂着嘴偷笑起来。 见状,季念顺着看去。 谢执今日穿了件暗云纹白罗直身,低调素雅,很衬他的气质,偏是手里的花灯缀满了华丽的丝穗和羽毛,想来苏翘选的时候就是选了一眼看去最好看的,可如今提在谢执手中,倒是格格不入起来。 季念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谢执似是不觉:“笑什么?” 季念心情不错,照实道:“这花灯和你气质不太合。” 谢执提起花灯端详片刻,问道:“我的气质应当是怎样的?” 季念没有细想,指着天上的明月:“像它一样吧。” 谢执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月亮?” 他稍作斟酌,又问道:“那你呢?” 季念想了想,指着河中一抹浅黄色:“这个。” 月影摇摇晃晃的映在水中,不甚完整,谢执看着:“不还是月亮,有何区别?” 季念面上没什么波澜地收回手,像是方才只是随手一指。停顿了会儿,她背着手偏过头,浅浅地又朝谢执笑了下。 最后她也没答上来,两人跟着苏翘他们又走了会儿,季念却突然问起:“既然贬官是假的,那其实现在你还是内阁大学士,对吗?” 谢执没等到答案, “嗯”了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她笑了下,“只是在想,你拒了今上的赐婚,今上肯定不会轻易放你走,可你就这么从宫里出来的,总得和今上是交换了些什么。” 两人信步往前走着,联想到她先前的问题,谢执道:“你觉得我将官位还给了皇上。” 季念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侧头道:“你没有这么做吧。” 是肯定的语气,又像在确认。 谢执扶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如果用官位就能换皇上一个收回成命,听上去倒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季念立刻道:“怎么值得了?” 出口的语气急了点,季念和谢执都是微微一怔。 须臾,谢执垂眸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复又看向她:“令令,你就真的那么在意我的官衔?” 他分明在笑,可那笑没有他平日的柔和,亦没有面对陌生人时浅浅的疏离,季念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有些一直以来被他们两人刻意避开的东西,就这么没头没尾地被揭开了。 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说错话了,却解释不清,软了声:“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执挂着的笑没了,沉沉地望向她眼底,然后一句话没再说,提着花灯继续向前走去。 那一眼让刺扎得更深,季念愣了一下,小跑着跟了上去。 人群来往中,季念在悄悄握了下谢执的手,低低地重复道:“我没有,卿卿。” 谢执反手握了她一下,没说话。 …… 荀绍景也不明白,一个晚上的功夫,先前还暗地里眉目传情的两个人,怎么说不对劲就不对劲了。 但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有点别扭。 趁一旁苏翘大大咧咧地把季念扯到别处看热闹去了,荀绍景走到谢执边上:“你们也是可以,散个步都能吵上一架?” 谢执:“承让,比不上你和苏家小姐。” “……” 自己被惹毛了,怎么还来噎他呢。 荀绍景是真不想和谢执说话了。但到这地步了,他正好想起有桩事一直没机会问:“谢子卿,成二前几日说你和季三小姐也闹别扭来着。” 谢执淡淡否决:“没有。” 荀绍景懒得纠缠有是没有,继续道:“我先前就想问,你既然早都和季三小姐重归于好了,何必闹那别扭,直接告诉她自己从没想过娶别人不就好了。” 那句“先前就想问”,便能听出荀绍景话没说透。他想问的不止是前几天哪一场,还有再之前,何必非要大费周章让皇上同意允她同去益滁,早做出个承诺,便没有那么多事。 谢执说要和季念去益滁时,荀绍景便是惊讶的。如今再问起,谢执自然是听得出其中意思的。 两人说话间,前头拱桥处围了一堆人在吵吵嚷嚷的,都拥在桥两侧,倒是那桥上中间最高的那处空空荡荡的,谢执随意扫了一眼,苏翘还在视线范围内,却没见到季念。再看过去,竟见到季念被人引上了桥中间。 荀绍景显然也看到了,合起扇子指着桥上:“这……” “她曾经对我说,她过得不好,每一日都不好。”谢执把花灯递到了荀绍景手里。 他顿了顿,走之前,哂笑道,“可我却一直没敢问出口,她过得不好,是不是因为我。” …… 其实季念本人也不知是怎么被推上桥的,前一刻还在听苏翘和她说荀绍景很烦人,走了个神,再反应过来就被人带上了桥。 她刚要下去,就被人塞了个绣球到手中。 塞绣球的人吆喝了一声:“抛个彩头,抛个姻缘咯!” 季念看着手里的绣球出了个神,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走神的时候被人带上小鹊桥了。 小鹊桥虽是桥,却不在河上,就是个建在平地上的拱桥。 年年七夕明顺城的小鹊桥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往常绣球都是抛来论婚嫁的,女子抛出一个绣球,抢到的人便成了这女子的丈夫,但七夕这日例外,被请上小鹊桥的女子要抛出手里的绣球,哪个抢着了,谁便上桥与那女子手腕上同绑一根红线,与那女子一同走下小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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