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仿佛在晃,谢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晕乎乎的是她自己。借着月光,她瞧见屏风上的缠枝莲。 - 今夜的晚膳来得迟了些,谢慈坚持要先沐浴,再用晚膳。她换了身简便的衣裳,头发擦干后随意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咬着玉箸时不时走神。 谢无度给她夹菜,谢慈盯着他的手,视线又慢慢落回自己小臂上。她从手腕看到手肘,粗粗比了比,而后沉默。 隔着衣料的时候,好像没发现这么夸张。 谢慈回神,对上谢无度含笑的眼,当即凶狠地瞪人。她低头吃饭,随即又想到他说的话,考虑考虑…… 成亲,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她还记得去岁过年时,她还同阿娘撒娇,说不想那么快就成婚,最后再过两年。 那时候看着绚烂的烟火,哪里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谢慈叹气,罢了 ,先吃饭,余下的都明日再想吧。 待吃过饭,谢慈忽地发现今夜的月亮好圆,月光皎皎,她才反应过来,今夜已经是中秋。 这两日发生的事打乱了全部的计划,谢慈根本没顾得上准备中秋,这会儿骤然反应过来,连忙命她们把桌子搬去庭中,又拿来月饼与果酒。 她们大多还是有家人的,谢慈连忙给她们放一夜假,又给了好些赏钱,让她们去陪家人。余下几个没有家人的,谢慈也让她们自己去玩。中秋这日,城中解宵禁,可以尽情玩乐。 谢慈与谢无度坐在小桌旁,谢慈举杯,看向谢无度,笑了声:“希望明年中秋我们还在一起庆贺。” 谢无度与她碰杯,道:“年年有今日。” 谢慈仰头将果酒饮尽:“岁岁有今朝。” 她又倒了一杯,而后倾倒在自己脚边的地上,敬谢临。 她叹了声,忽地兴致来了,拉起谢无度往外走:“我们去看烟火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 每逢端午、中秋、过年这等大节日, 盛安城的街上会有放烟火的,朝廷特地安排了官员负责燃放烟火,但除了朝廷放的, 也有其他人自己放的。只要不扰乱秩序,朝廷都不会干涉。 烟火璀璨绚烂,连绵不断地在天幕上映出各种不同的图案, 半边天空始终是亮的。街上或是还开着的店铺中的客人, 也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猜测着下一捧飞上天的烟火是什么图案。 中秋端午与过年这样的节日,在大燕的习俗中,终归是绕着团圆二字。离家外出的游子若是不能赶在端午回, 也要赶在中秋, 倘若实在不行,过年总要回家与家人团聚,这是大燕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 既然是为了团圆, 总是要一家人开开心心坐在家中桌上吃一顿饭才好, 因此今夜的街上并不见太热闹,未到人潮涌动那样的场面,但也比平日里更热闹些。 出来游玩的, 也多是携家带口一起。街上叫卖的摊贩不少,这种日子,商贩们多是选择不要那团圆,而为了几两银钱。沿街走来,商贩们卖的东西各式各样, 多是些吃的玩的, 谢慈眼神扫视一圈, 预备待会儿回来时若他们还没卖掉, 她便全买了。 谢慈身边只剩一个兰时伺候,兰时是孤女,家中早已没有亲人,只自己一个,自幼跟着谢慈,待谢慈除了主仆之情,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 她已经出过几次事,谢无度带她出门越发不放心,原本是打算带上两队侍卫跟着,谢慈觉得架势太大,会吓到人家,便不让。 她道:“何须这么多人,你不能保护好我吗?” 谢无度这才答应,因此他们一行人轻便上阵,远远瞧着,也不像什么天潢贵胄,只像普通大户人家似的。但近看,仍是能看出些差别来的。 毕竟光从他们穿着上,便能瞧出不同。谢慈已然沐浴过,纵然穿得颇为素净,仔细看也能看出她素净的衣裳用料华贵,并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她只简单云髻挽就,簪了一支芙蓉玉簪,耳坠也没戴,颈项上却是一串金镶玉项链,缀一颗硕大的东珠,细嫩手腕上的玉镯也是好成色,寻常难得。眼尖的人瞧见了,不免多看几眼,而后便会被这对男女的容貌惊到。 那位郎君生得俊俏风流,如松如柏,那位姑娘亦是姿容无双,世间少有。这二人甚是登对。 只见那位郎君牵着那位姑娘的手,姑娘谈笑着,更令人看痴,郎君的眼神始终落在姑娘身上,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如那位姑娘重要。 离家多年的游子与家人团聚,并不识得这两人,偏头问身边的家人,这二人是谁。家人便小声告诉他,那位俊俏风流的郎君正是盛安城闻风丧胆的武宁王,而他身边的姑娘,正是他从前的妹妹,永宁郡主。 这游子还知道永宁郡主,却不知道为何是从前,家人叹了声,与他解释起来。待听得前因后果,游子唏嘘不已,再回头望去,早已不见一对璧人的身影。 谢慈与谢无度十指相扣,穿过热闹的街巷,到了处安静些的地段。谢慈看了眼兰时,道:“兰时,你也自己去玩吧,一年到头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兰时有些犹豫:“奴婢若是走了,谁来伺候小姐?” 谢慈眼眸一转,指着身侧谢无度:“他咯。你别担心了,去吧去吧。” 兰时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这二人大抵需要些柔情蜜意花前月下的时刻,有王爷在,她也不必担心小姐出什么岔子,终是点了头,转身自己离去。 谢慈看向谢无度,笑得狡黠:“你可得当好我的男婢。” “男婢?”谢无度似乎觉得这说法有些好笑,轻笑出声,他颔首道,“走吧,小姐。” 几人往前走,过了河,再往前,便是月老庙。 中秋这样的节日,不是月老的主场 。月老庙中自然安静,虽灯火通明,却见不到几人进出。月老庙中的相思树茁壮茂盛,从围墙外便能瞧见上头挂着的许愿笺与红飘带。谢慈抬头凝望数息,在想,这么多的愿望,月老当真能管得过来么? 她觉得应当管不过来,否则世上姻缘哪里还有坏的,可偏偏这世上的怨偶那么多,可见是管不过来的。正如同她先前去灵福寺上香祈福,祈求一切顺利,可偏偏变故陡然发生。 尽管如此,依然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来月老庙求姻缘,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谢慈拧眉。 谢无度问:“进去瞧瞧?” 谢慈沉思片刻,点头,与谢无度走进月老庙中。月老庙中的童子本已经昏昏欲睡,以为没有客人,没想到忽然来了客人,忙不迭睁开眼招待。 “几位需要些什么?是要许愿笺还是?”童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仅剩不多的理智推断这二人郎才女貌,想来不必求姻缘,那定然是要挂许愿笺。 谢慈还没想好呢,谢无度已然点头,让他拿许愿笺过来。童子很快取来许愿笺与笔墨,谢慈看着谢无度执笔沾了墨水,在许愿笺上写下一句:“愿与阿慈白头偕老。” 他搁下笔,在谢慈的注视下,仗着自己长得高,将许愿笺挂得高高的,风吹动它底下的红飘带。谢慈被风吹得眨了眨眼,陡然反应过来,撇嘴看向谢无度:“你这人,我还没考虑好呢,怎么就已经白头偕老了。” 谢无度只是笑着看她,谢慈倚着桌子,磨磨唧唧拿过许愿笺来,执笔,又停滞许久。她要写什么呢? 白头偕老,仿佛是已经答应了他。可若是写旁的,似乎也不大好。月老庙,想来还是管姻缘最灵验些。 谢慈咬着唇,越想越觉得谢无度问她要不要进来开始,便是个陷阱。 见她长久停顿,谢无度躬身,从她身后伸手,将她圈在怀里。谢慈骤然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思绪一顿,只觉得谢无度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侵入她肺腑。 她的后背撞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到他有力度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后腰贴着他腰腹。此情此景,她没出息地想到一些黄昏时候的场景,心跳声,拥抱,气息,顶撞,以及风声。 谢慈脸轰地一下红起来,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下一瞬,被谢无度稳稳握住。他宽厚手掌将她手包裹住,温度相接,他握着她的手写下一行字。 ——愿与谢郎白头偕老。 谢慈意识回笼,看着他写的这行字,哎了声:“这可不算我写的。” 她扔了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娇靥面朝着晚风来的方向,让微凉的风带走她脸上的热度。 谢无度拿着许愿笺,与自己方才的系在一起,红飘带经风一吹,瞬间交缠在一起。他眸色微动,回身答她的话:“怎么不算?难道莫不是阿慈执的笔?” 谢慈瞪眼:“是我执笔,可是你握着我的手写的。” 谢无度脸皮可真厚啊,“那正好,我们二人合写,月老感念诚意,定然庇佑。” 月老愿意庇佑是最好,不愿庇佑也无妨,他总要与她白头偕老。 谢慈呸了声,脸上热度终于消散,转回头来。常宁在一旁给钱,童子见着那锭金子,眼都直了,顾不上听他们俩吵什么,一个劲儿说些夸赞的话语,什么二位贵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甚至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 谢慈臊得慌,拉着谢无度赶紧跑了。待出了月老庙,谢慈想起他方才所写:“愿与谢郎白头偕老,你怎么这样酸。” 谢无度嘴角噙着笑:“什么?” 谢慈重复,声音大了些:“我说你怎么像那些文人似的,酸里酸气的。” 谢无度:“上一句。” 谢慈道:“愿与谢郎白头偕老。” 谢无度应了声:“愿与阿慈白头偕老。” 谢慈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又被他算计了一回,轻啧了声,甩开他的手,往前迈动步子。河这边不如那边热闹,也能瞧见对岸的烟火一茬接一茬。 谢无度腿长,没两步便追上谢慈脚步,他跟在谢慈身后,追随着她的影子。谢慈回头,又道:“谢郎谢郎,世上姓谢的人家可不少,姓谢的郎君亦不少,月老可不见得知道是哪家的谢郎。” 谢无度伸手,勾住她小指,而后慢慢握住她指尖,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又问一遍:“哪家的什么?” “谢郎。”谢慈同一个坑跳两次,傻傻地回答他。 “嗯。”谢无度笑意渐深,应她的话。 河对岸的烟火倏地窜上天,砰地一声绽放开,五颜六色的光彩。谢慈抬头归望,下一瞬感觉到腰上落下一条长臂,将她揽进怀中,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搅弄风云。 谢慈耳边听着烟火绽放的声响,唇齿间渐渐失守,被他含住柔软的舌尖,说不出话。此处僻静无人,常宁他们也早早转过身去,谢慈被他拦腰抱得紧紧的,忽地想起那句,愿与谢郎白头偕老。 她试探着往前伸了伸舌头,只伸了一定点,便感觉到更猛烈的攻势。她意识有些迷乱,大抵是被这热闹迷了眼,索性什么也顾不上了,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抱住谢无度,咬住他的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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