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操心什么呀,陛下就算是伤势有些重了,宫里还有那么大个太医院呢,灵丹妙药用都用不完,出不了什么事儿的,顶多受罪多些罢了,倒是咱们呀,要好好想想今年的收成怎样才能好些。” 说着,她就把洗干净的碗碟搬回了屋内,让沈如霜若要打水就自便,扛着锄头就去地里了。 沈如霜的心绪还没有完全收回来,听了李大娘的话后下意识地点点头,目光还是黯淡无神,等到人影都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如往常地去打水。 她知道李大娘说的没错,暂且不说宫里有多少好东西,萧凌安可是踩着腥风血雨爬上来的,当年沈家的事情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难不成现在还能真的出事? 心口处中了一剑......沈如霜回想起李大娘的话语,脑海中描摹着萧凌安心口处的模样,想象着冰冷锋利的剑锋长驱直入地刺入血肉,鲜血从心口喷涌而出,整个人都微微发颤,险些又拉不住手上的麻绳。 她赶忙将水桶拉上来放在地上,暗暗斥责自己又在胡思乱想。 谁说心口处就一定是正对着的?偏了一点也没什么事儿,就算真的有事,他只要还活着不就行了,其余的与她何干? 难不成她还能飞到京城去亲自一探究竟吗? 怎么可能? 沈如霜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荒谬可笑,断定是她猝不及防听说了这个消息才会乱了分寸。 她还要回去洗衣做饭,给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加餐,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记的。 * 行宫的地牢潮湿阴冷,一扇扇冰冷坚固的牢门之内关押着数不尽的囚犯,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惊惧惶恐,黑压压地挤在了门口,吵嚷和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血腥气。 唯独尽头的一间牢房,只关押了一个人。 陈鹿归的手脚被绳子牢牢束缚在身后,口中塞满了布条,脸色苍白如纸,脸颊两侧都凹陷了下去,扑腾几下就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濒死的鱼般往上翻着眼睛,额角的青筋显而易见。 狭小的窗子里透进来一丝天光,照得他疲惫空洞的双眸微微眯起,随后听到耳边响起开门的声响,似是有人在簇拥之下走了进来,引得其他牢房地囚犯都吓得噤声。 陈鹿归也屏息凝神,一身上等织锦的白衣已经肮脏不堪,布满尘泥和鲜血,扭动着勉强转过头,却看见萧凌安伫立在他的面前。 他的眸中骤然间涌上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惊慌,呜咽着想要往后退去,可脊梁骨只能抵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萧凌安颀长俊逸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萧凌安特意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绣金竹纹长衫,将心口处不断渗出的血迹恰到好处地掩盖在竹纹之下,挺拔的身子一如往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鹿归,让人一把拿掉了塞在他口中的布条。 “看来朕当初根本不应该留你一命。” 萧凌安的凤眸平静无波,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俯视着垂死挣扎的猎物,隐隐带着锋芒与阴狠之色,靴底发狠地从陈鹿归的蜷缩的手指上踏过,眸光却不屑地抬起,望着那珍贵的一缕天光。 地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陈鹿归本就一身伤,又是弱不禁风的文生,萧凌安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手指硬生生踩断了,虚弱地咳嗽几声,声音沙哑道: “陛下想杀我,不如给个痛快!” 当初他带着霜儿离开京城之后,看似是远离尘世与世无争,实则是等待机会功成名就,只是他那时候太过贪心,既想要青云直上,又想要佳人在侧。 谁料最后的下场是回了京城后被萧凌安冷落,难得利用也是当做弃子,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能随意丢弃,好不容易留得性命,还只是做个苟且偷生的无名小官。 这时候就有季世忠的心腹朝他示好,表明他只要帮他们成就大业,自然会成为权倾天下的功臣,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何尝不知道萧凌安心机深沉,他跟着季世忠是九死一生,但他还是有着一丝妄想,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愿醒来。 万一季世忠能够成功,成为大梁新的君王,那他作为左膀右臂就会让全天下仰慕,所有曾经轻贱过他,将他狠狠碾入尘泥的人,终将被他踩在脚下,包括亲手摧毁他仕途的萧凌安。 这场谋反是他一手精心策划的,自以为毫无疏漏,结果还是落入了萧凌安的陷阱,不仅让季世忠的精兵全军覆没,自己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任由萧凌安处置。 陈鹿归惨淡地笑了,他恍然间发现这一生过得懵懵懂懂。 他自幼是街巷之中最聪慧勤奋的孩子,四岁开始就每日寒窗苦读,哪怕卧床不起也攥着书本,才华与抱负被人称赞过无数次,所有人都以为他能成为一代权臣,光宗耀祖。 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并且一直坚信不疑,谁料好不容易凑够了路费来京科考,若是技不如人也就认了,偏偏是被权贵欺压才名落孙山。 若是当初没有贪心地想占有霜儿,若是再坚持几年继续科考,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真的可以如旁人预料的那样青云直上,让十几年的梦成为真实。 可如今行差踏错,走上了谋逆的道路,他也不知究竟是命运不济,还是自己太过怯懦无能,当初满腔报国热血的少年又去哪里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只剩下功名利禄,再也无法忍受平庸的生活,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呢? 陈鹿归答不上来,只觉得终其一生,满是遗憾,他现在如同一只蚂蚁般任由萧凌安拿捏在手里。 对上萧凌安轻蔑又嘲讽的目光之时,陈鹿归心中的那根弦骤然间崩塌了,悲愤和绝望刹那间奔涌,不甘心被眼前之人一次次踩在脚下,反反复复被掌握命运和碾碎自尊。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拼尽全力才能有一丝希望,而萧凌安生来就是大梁皇子,看似轻松顺畅地登上了皇位,享受着世人的敬畏和仰慕,如今又来折磨他呢? 思及此,陈鹿归发了疯似的阴恻恻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滴落在了地上,抬眸对着萧凌安道: “陛下不必这样看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萧凌安眸光一凛,剑眉紧紧攒拧在一起,掌心抚上腰间的雕龙佩剑,剑柄的光亮在阴暗的牢房中极为刺目,三两步就走到了陈鹿归的身边,威慑的目光死死压在他身上,警告着他不要再说下去。 但陈鹿归是将死之人,此时已经失了心神,回荡在牢房中的笑声尖锐刺耳,看不到萧凌安似的仰起头,毫不畏惧地继续道: “我确实是走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你又何尝不是?现在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辈子只能一个人守在皇宫里空等着,再欺瞒天下人帝后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萧凌安被他说到了心间不容任何人触及之处,他的话语中又尽是讽刺和嘲笑,让萧凌安心口伤处的痛感混杂着阵阵绞痛猛烈袭来,眸中的愤恨和杀意越发浓烈,断纹之中泛上猩红,毫不犹豫地拔出佩剑,雪亮的剑光直指陈鹿归的颈间。 然而陈鹿归非但没有分毫退缩,反而盼着早日结束般迎上了萧凌安的剑锋,身上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劲,刹那间挣开了束缚着双手的麻绳,文弱的指尖崩的笔直,直指萧凌安的心口,笑得愈发放肆和无畏,颤声道: “陛下,你才是天下最无能之人!你分明能躲开那一剑,却还是没有动弹,你敢说不是为了引她回来?你以为,她会心疼你吗......”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精修了一下,在评论区说的另一个情节因为比较重要,字数也挺多,放一起太长了就不合并了,放在11.9的一更里面哦! 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已经确定是11.10周四完结啦!作者本人也在期待搓手手哈哈哈
第137章 念去去(一更精修) 话音刚落, 萧凌安凌厉狠绝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滞和出神,死死盯着陈鹿归的凤眸几不可查地躲闪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被遮掩在冷漠淡薄的面容之下, 但握着剑柄的手还是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心绪随着晃动的剑锋瞬间变得凌乱模糊, 恍惚间忆起了那日在正殿之中的情形。 季世忠是武将出身,手握重兵行事也小心谨慎,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能连根拔起,所以他为了能够让季世忠完全相信他没有防备, 撤去了埋伏在正殿暗处的心腹守卫,只让殿外的暗卫和精锐禁军与镇北军抗衡,这才能在恰当的时机一击即中, 季世忠当场自刎,活捉了陈鹿归和其他同党。 只不过镇北军对季世忠忠心耿耿,其中亦是不乏无惧无畏之人,看见视若神明的将军倒在血泊之中, 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了他们,故而拼了命地厮杀进正殿之中,挥起锋利无比的剑就朝着萧凌安刺了过来,妄图在最后时刻搏上一搏。 这本就是他布下的棋, 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看似独自在殿内气定神闲地喝茶, 实则心中在听到兵刃交接的声响之时就已经开始防备, 望着冲进正殿的亡命之徒也没有慌张,凭借他的身法完全可以轻易避开此人的进攻, 将其制服也是稍稍动手的事情。 可是, 当他看见那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朝他冲来的时候, 明亮刺目的剑光晃了眼,他在那一刻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他当真被刺中心口,血流如注性命垂危的时候,远在宫外的霜儿定然也会知道吧? 她会不会想起他呢?哪怕是全天下的子民都会有的牵挂和担心也好,起码他也算是能在霜儿心中停留一段时日。 若是伤势再重些,真到了命悬一刻的时候,她说不准也会顾念着曾经夫妻情分,勉为其难地回来看他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萧凌安也感受到这个念头的疯狂和凶险,残存的理智清醒地告诉他这么做是自寻死路,万一这人手中的剑有了一寸偏差,他真的会没命,根本没有后悔的机会。 再者,纵使这件事情传出去了,霜儿若是在折柳镇那样闭塞的地方,也未必就能够及时知道,就算是知道了,她走得那般冷心冷情,大抵也不会太在意他的死活吧? 但是他也不知为何,身体在那一刻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满心满眼只剩下被刺伤后有可能会引霜儿回来,所有的力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走了,如同木偶般定定的伫立在原地,任由锋利冰冷的剑锋扎入柔软温热的心口。 执剑之人也未曾想到他连躲闪都没有,将浸透鲜血的利剑从萧凌安心口才抽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愣,心中暗暗笑他痴傻无能,正欲刺入第二剑的时候,周恒之带着暗卫突破重围冲进了正殿,拉弓射箭将这人从背后射死,这才让他幸免于难。 否则,对准了心口两刀下去,就算有所偏差,他伤了五脏六肺也活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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