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博延扭头看着一脸失措的萧婉欣, 皱眉叱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萧婉欣立马闭上嘴,端的是一个大家闺秀温淑的模样,可她性子野惯了,就算装样子也装的不太像, 只见她将嘴一扁, 小声抱怨道:“我这,我这不是见到妍妍姐兴奋的嘛。” 甄妍忙收起心头不详的预感, 插话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提到这个, 萧婉欣看了眼自家六叔。 萧博延面容沉静, 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只下颌线绷的极紧,仿若刚才厉声警告她的模样是她臆想出来的。 萧婉欣心头畏惧, 眸色躲闪的解释道:“那,那个, 前头的山路被大雨冲垮了,下人们正在搬抬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块,清理路上的淤泥, 我暂时走不了,又恰好碰到了六叔,六叔就带我来这边歇歇脚,让我等路清理出来了再走, 说这样安全一些。” 甄妍老早就听下人说有好几处通往这边的山路被雨水冲垮了,再见萧婉欣说话时神色自然, 想必萧博延还不知道她交代萧婉欣带信给萧嘉祥的事,想到这, 顿时长舒一口气。 甄妍抬眸看向萧博延, 回刚才他问的话:“嗯。” 萧博延挑了下眉, 似有点意外她还记得这一茬。 甄妍脸上有点挂不住,她定了定神,看着不远处和旁人玩笑嬉戏的孩子,“这孩子心思单纯,又爱助人为乐,若伤养好放出去,恐怕是要吃亏的,所以,我在这能照拂他些,就尽量照拂些。” 萧博延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那孩子约莫七八岁,肤色白皙,五官还算周正,不似常年劳作的农户所养,倒有点像富户落魄之态:“你不想他再去乞讨?” 甄妍能被永乐侯府收留,已经是上天开眼了,若她再开口要一个孩子,萧博延恐怕不会答应,遂迟疑着没吭声。 而萧博延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转头喊了一句:“温茂!” 温茂立马上前。 萧博延沉吟一声:“你去看看这庵堂哪还有空缺,去问问,让这对母子留下。” 甄妍一怔,再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萧博延竟放在心里交代下去了。 温茂面色诧异,但没说什么,领命而去。 萧博延转身,看着甄妍道:“以后你若想见这孩子,可以随时唤他过来,教他写字,读书什么的,我不在时也能解解闷。” 男人背对着夕阳余晖站着,面容沉静,吐出的话沉稳有力,仿若一道清泉忽然注入甄妍的心间,甄妍心下疾跳,一时不敢看萧博延的眼睛,眼睫颤了几下,无措道:“谢,谢谢六叔。” 萧博延盯着她露在发髻外发红的耳尖,唇角微微一勾,面上却不显:“还没吃饭吧?走,我们一起回屋吃饭。” 甄妍来之前已经吃过了一些点心,没什么胃口,正要推脱不想去。 萧婉欣已率先开口,只听她懊恼道:“我在路上吃了好多野果子,现在不饿,就不用跟你们去了吧?” 甄妍眸子一转,忙顺着萧婉欣话头道:“我房里还有点可口的点心,是你喜欢吃的绿豆糕,杏仁饼,你要不要去尝尝?” 萧婉欣和萧博延多呆一会儿,浑身就如长满了刺般不舒服,闻言如蒙特赦,正好她能凑这个空隙,把六叔私下拦下她的信的事给甄妍说,眸子一亮,正要答应。 萧博延以拳抵唇忽然轻咳了两声。 萧婉欣一呆,吓得忙将头摇成拨浪鼓,“我,我突然又觉得饿了,我还是不去了,我六叔忙了一整天,听温茂说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咱们还是先陪六叔吃饭,等会我再和妍妍姐一起去拿点心,好不好?” 话已至此,甄妍只得答应:“好。” 萧婉欣说完话,偷偷瞥了眼萧博延。 萧博延冷着脸,眸底隐有厉色,似是警告她别善做主张。 萧婉欣吓得忙闭上嘴巴,心想,实在不行她就提前溜走,省的在这碍六叔的眼,这太可怕了。 恰好,司秋干完活走过来要随侍三人左右,萧婉欣眼珠子一转,上前两步挽着司秋的胳膊,笑得甜甜的:“司秋,你最近绣东西没有呀?” 司秋不明所以忙答话,两人亲热的手挽手走在了前头。 甄妍抬脚就要跟上两人,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着,萧博延朝她身侧走了半步,和她肩并肩站着。 男人的掌心粗粝干燥,仿若一块烙铁般滚烫。 甄妍没想到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牵她的手,一惊,忙抬头看了眼萧婉欣。 萧婉欣正和司秋说说笑笑,并没留意这边。 甄妍忙要挣开男人的手,却挣不开,她一张脸红的仿若滴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小声哀求:“六叔,你放手。” 萧博延却把她的小手收的更紧,他垂下眼盯着满脸惊慌无措的甄妍,嗓音沙哑:“妍妍很怕我吗?” 这根本不是怕他不怕他的问题,甄妍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若叫走到前头的萧婉欣看到她和萧博延这般,不知该怎么想,甄妍急声道:“没有,六叔,你先放手。” 萧博延却对此无动于衷,他眸底暗色汹涌如潮,嗓音比刚才还要低沉,“若我执意不放手呢?” 男人势在必得的语气,令甄妍心惊。 不知萧博延为何忽然像换了个人般喜怒不定,不敢多想,也没那个空暇去想这其中原因,更不敢触怒他,唇抿的紧紧的,忙又挣了挣男人的手。 虽没亲口回答他,可这举动无疑昭示着她并不愿意。 萧博延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与此同时,和司秋说到兴起的萧婉欣,猝不及防的忽然转头笑盈盈的朝她喊了一声:“妍妍姐!你快跟上呀。” 甄妍骇的魂飞魄散,脚比脑先行一步,忙朝萧博延身侧挪了半步,正要用身影盖住两人相握的手,萧博延却比她早一步放开了她的手,朝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甄妍忙朝萧婉欣应了声,回头看了眼萧博延。 男人双手负后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面容沉静,一身白衣落拓,纤尘不染,如皑皑雪山上的一株劲松,孤冷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饶是如此,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仿若隐着层层戾气,令人见之胆寒。 见她回头,萧博延盯着她的眸子隐有希翼,随即那亮光黯然下去。 他想要她回应他的感情,可她—— 甄妍心虚难安,眼睫颤了几下,垂下眼抬脚跟上两人。 深秋的天黑的很快,等几人吃完晚饭后,天色已经擦黑。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来至,下个不停。 萧婉欣受不了庵堂的简陋,吵着要回府,萧博延派了几个亲信护送她离去,从始到终,甄妍都没和萧婉欣搭上话,问一问她写给萧嘉祥的信的机会,她面上不显,可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但碍于萧博延在场,不便当着他的面露出不安的神色。 而萧博延今夜胃口似是不佳,只吃了一点,便称累了回房休息去了。 祝风和娄六还占用着萧博延的房间,于是,萧博延说的回房休息,实则是回了甄妍的房里,甄妍对此无可指摘,只能放人回屋,一边令司秋去拿萧博延的被褥,司秋忙领命去了。 甄妍看了眼雨幕,雨下的越来越大,丝毫没停歇的意思,一咬牙,转头准备推门入内,这时,司秋忽然去而复返,一脸焦灼的压低嗓音道:“祝风和娄六人不见了。” 甄妍心中一惊,快步走下台阶,“怎么回事?” 司秋也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忙领着甄妍去了萧博延的房中。 屋中摆设并无打斗的痕迹,床上的被褥还残存着被人睡过的印子,证明两人不是被人劫持或者抓走了,倒像是主动离去的。 甄妍忽然想到今日她离去时两人脸上愤愤不平咒骂萧博延的模样,估摸着这两人不愿给她惹麻烦,背着她偷偷离去了,而现在太子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他们,以他们的身手,怎么抵得过太子的人? 想到这,只一刹那,甄妍脸上血色褪尽,手心一片冰凉,她嗓音发颤的道:“你想办法找两个人赶紧去找人。” 司秋也一脸急色:“这庵堂里都是六爷的人,奴婢上哪去找人找他们两人?” 甄妍急的在屋中跺脚,“你去偷偷问住在庵堂里的乞丐,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祝风他们去哪了。” 司秋“嗯”了声,忙要去。 与此同时,路过房外的下人唏嘘的嗓音传入屋内,只听一个下人压低声音惊恐道:“外面官道上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兵,是不是在搜捕什么犯人呀?” 另一个下人接话道:“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最近朝廷不是在追捕安定侯府的余孽吗?这甄小姐在我们庵堂住着,那些余孽若得了消息,少不了往这边找人,就上次,甄小姐初来咱们庵堂那日,那禁军统领李卫不是立马赶过来抓人了吗?” “依我看那,这回十有八九得和甄小姐有关!” 这人话音方落,另一人吓得忙压低嗓音叱道:“别瞎说,小心被六爷听到,被撵出府去。” 那人吓得立马噤了声。 两道黑色身影从窗户快步走过去。 屋中,甄妍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声,脸色又白了一分。 司秋再不犹豫,“奴婢去外面找人试试看。” 甄妍点了下头,待司秋人出去后,她定了定神,正要走出房间,靠外墙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痛吟声,一个黑影拨开窗户跌跌撞撞的翻入屋中,跌在地上,鲜血混着泥水顺着黑影臂膀流了一地。 紧跟着,另一个黑影也跌进屋中。 甄妍一惊,忙转头。 只见娄六和祝风两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被刀剑砍烂好几处,雪白的皮肉混着深入骨髓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的发白,鲜血一缕缕的从伤口处往外冒,不消片刻,两人脚下的地面都被染红了。 娄六肩头挨了重重的一剑,伤口处血肉模糊,他脸色苍白如纸,奄奄一息的想要喊甄妍,却徒劳无力的垂下头,人竟疼晕过去了。 甄妍瞳孔骤然一缩,忙上前扶着娄六的头,急声唤他:“娄六,娄六!” 见他不应声,甄妍转而看向祝风:“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风身上的伤势比娄六轻一些,他捂着腹部伤口,嘴里喘着粗气,将今日见闻给甄妍说了,并嗓音沙哑的道:“这李卫周身透着古怪,我和娄六便悄悄跟上去想探一探究竟,结果竟被我们发现,李卫带着人去了城外二十里外的刘家庄上的一户姓高的人家里,除了那姓高的男人,李卫把他家里所有人都杀了,我和娄六怕被李卫发现行踪,不敢靠近,远远的听到姓高的和李卫对峙,说今日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周尚的行踪,我俩这才察觉这姓高的极可能是周尚的亲人,而李卫是太子的人,不可能和周尚有关联,可我们不想放过关于周尚的一丝蛛丝马迹,就想靠近一些再听听两人说什么,却被李卫的人发现了行踪,我与娄六和他们殊死一搏,这才有命逃回来见小主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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