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较之昨日更惨白,身上披着厚厚的黑狐皮披风,捏着软毫的右手费力的握紧,想要在文书上批注,可五指却仿佛不听使唤般颤抖个不停,须臾,他丢下笔,捂着胸口伤处大口的喘息,神色苦楚,难以言喻。 萧老侯于心不忍,还没开口说话。 萧博延忽然低头以拳抵唇撕心裂肺的咳嗽几声。等喘过来气时,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霎时把胸前雪白的衣襟染成了鲜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老侯爷吓得魂飞魄散,忙朝屋中杵着的大夫怒吼:“都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医治开药!” 屋中除却前日替萧博延诊治的几名大夫外,还有几个负责书写文书的下人,各个战战兢兢的,几名大夫忙抢上前,轮番给萧博延把脉。 屋中气氛冷凝压抑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萧嘉祥脸色沉冷,心头却畅快无比,也跟着几名大夫上前,仔细欣赏仿若丧假之犬的萧博延脸上苦楚的神色,却佯装关切的出言道:“六叔,您没事吧?” 一缕鲜血从萧博延唇角溢出,他脸上神色分明痛苦不堪,可那双眸子却冷静的仿若天上月,洁白无垢,他捂着胸口伤处咳了一声,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又低有弱:“我没事。” 说罢,挣扎着就要从小榻上起身,重新捡起软毫继续批阅文书。 萧嘉祥见他痛苦心头越发痛快,恨不得他马上死去。 可萧老侯爷在,他面上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问了这句话后,假装给大夫让出一条路站在了旁边。 这时,温茂不顾尊卑的快步走过来夺过萧博延手中的软毫扔到一边,苦劝道:“爷,您的伤还没好,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这些文书您先别批了,属下帮您弄。” 萧博延吃力的摇头,沙哑着声:“不行,我回信之人都是我在朝中安插的眼线,他们只认我的字迹,你模仿不了,而且这些信必须当天发出,耽搁不得。” 萧老侯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现在朝中的局面,还必须萧博延亲自出面才能稳住,急的团团转,大声叱责温茂:“平日帮你家六爷撰写文书的那几个下人呢?” 温茂一脸难色:“爷的字自成风骨,平常人很难模仿 ,所以爷都打发他们收发信件去了。” 这时,下人忽然来禀甄妍过来还字帖。 萧嘉祥闻言眸色渐深,额上青筋毕露。 萧博延头也没抬的道:“就说字帖送给她了,不必还了,让她回去。” 温茂应了声忙要去,人走到中途忽然想到什么,眸子一亮,几步走回萧博延跟前惊喜道:“六爷不是愁没人帮您回信吗?属下刚才怎么把甄小姐给忘了。” 此话一出,屋中的人神色各异。 萧嘉祥来之前还猜不到萧博延的用意,被温茂这么一提醒,霎时全明白过来了,愤恨的一下子捏紧了拳头,怒不可遏道:“温茂你休要胡说!” 温茂吓得双肩抖了抖,不敢再言。 萧老侯爷虽觉的两人反应怪异,但爱子心切,冷冷的瞥了眼萧嘉祥,对温茂道:“继续往下说。” 温茂这次不待萧嘉祥开口,如吐豆子般快语道:“老侯爷您还记得吗?昔年甄小姐来永乐侯府小住的时候,是爷手把手教她读书认字的,她写出来的字几乎和爷的字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 对于此事,萧老侯爷是知道的,昔年他这个儿子整日和甄妍黏在一起,他还以为两人能成就一段佳话,也乐享其成,可过了几年两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矛盾还是怎的,渐渐变得疏远,甚至一度到了相互憎恨的程度,之后甄妍还和萧嘉祥定了亲,他当时替儿子为别人做嫁衣的行为感到不值,心中不悦,还刻意把儿子叫到一边问了情况。 萧博延脸上隐有失落之色,只缓声给他解释道:“妍妍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我毕竟是个外人没资格插足她的私事。” 萧老侯爷是过来人,岂会听不出其中的隐喻?而且当时甄妍年纪也小,成日围着他这个儿子六叔长,六叔短的,没一丝男女之情,只当是朗有意,妾无情罢了,想着总归人嫁进来,还能助益永乐侯府,便没再留意。 这时听温茂这么一提醒,自动忽略了前面,犹疑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侯爷若不信,可以把甄小姐叫进来问一问。” 萧老侯爷颔首。 不多时,众人看到来人,只觉眼前一亮。 外面天光正盛,身穿一袭粉藕色绣莲花的裙子的女子,踏着一地金灿日光走过来,她眉眼间的青涩还没完全褪去,看人时懵懂而妩媚,其下是秀挺的鼻梁,朱红一点,仿若从仕女画走出来的仕女般美的惊心动魄。只见她看到众人檀口微张,似是诧异,随即立马敛住眸底情绪,施施然的俯下身,给众人见礼。
第61章 黑化 萧老侯爷手一抬命她起身。 甄妍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心下揣揣的站在一边,偷偷瞥了眼坐在小榻上的萧博延,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用眼神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博延唇角微翘, 一副“万事有我”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嘉祥将两人对视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胸口仿若被压着一块大石,嫉恨憋闷的几乎喘不上来气。 还没等甄妍想明白萧博延这是何意, 萧老侯爷隐有焦灼的语气从头顶落下:“听说你的字写得不错, 拿来让我瞧瞧。” 萧老侯爷素来喜欢查验小辈练字的习惯, 故而, 甄妍乍一听到问话没觉得奇怪,她小心的接话道:“说来惭愧, 我最近没有练字,若您想看的话, 我这就回去拿前段时日写得字来。” 萧老侯爷眉峰紧皱沉了声:“你手里的不就是吗?” 甄妍有点懵,迟疑着把手里拿的字帖和昔年练字的本子拿出来。 温茂立马接过,双手递给了萧老侯爷。 萧老侯爷随手一翻, 随即眸色一亮,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 甄妍越发惶恐忙解释道:“这是我前几年练的字,字迹稚嫩拙劣,让老侯爷见笑了。” 老侯爷把本子递给温茂, 如释重负的笑了声:“虽下笔的力道有点单薄,但和博延的字放在一起, 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不可!”萧老侯爷话音方落,站在一边久没出声的萧嘉祥, 忽然高喝一声。 甄妍一脸懵逼的朝他看过去。 接着便听萧嘉祥一脸焦灼的对萧老侯爷解释道:“妍妍是我的未婚妻, 若冒然留在这帮六叔处理朝政会惹来非议多有不妥, 不若这样,我马上去找几个和六叔字迹相仿的人回来。” 温茂把脸一肃,反驳道:“三公子,我们府里之前也养过几个给六爷代笔的下人,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无法完美的模仿六爷的字,所以六爷才弃用了他们,这种情况下,您能保证您找回来的人就一定能用吗?这只是其一,其二,如今朝堂动荡不安,正是对我们永乐侯府不利的时候,万一这时候府里混入了什么奸细,借用六爷的书信搞事,那后果不堪设想,以属下看,事有轻重缓急,目前让甄小姐帮六爷代笔最合适。” 萧嘉祥胸膛剧烈起伏,怒道:“休要在这危言耸听!” 温茂头低着朝他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也不退让:“属下到底有没有危言耸听,老侯爷心中自有论断,若三公子怕我家爷影响甄小姐闺誉的话,待爷处理朝政之时,属下可以命几个丫鬟守在屋中,再用一道帘子,隔开我家六爷和甄小姐,这样三公子总能放心了吧?” 萧嘉祥闻言不仅没答应,反而更怒,一双厉目射向萧博延:“萧博延你——” 不待萧嘉祥把话说完,萧老侯爷怒喝一声:“够了。” 此话一出,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 温茂,萧嘉祥等人皆冷着脸,拒不想让。 屋中响起萧博延压抑的低咳声,他脸色较之刚才更显苍白,抬眸看向场中各人,有气无力的制止道:“都别吵了,我自个的身子我自己有数,不需要妍妍留在这帮我。” 萧博延说罢低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等他再抬头时,雪白的中衣胸口处沁出了一层血色,他却看了没看,费力的对旁边的两个丫鬟哑声道:“扶我过去。” 那两个丫鬟得令,将人扶在桌案前,他一言不发的继续开始批阅文书,背影萧索孤寂仿佛被秋风打落的残叶。 若萧老侯爷刚才还对温茂的建议存了丝犹豫的话,这会儿再见儿子伤成这样还在坚持,怎能不心疼不动容,一拂袖道:“就按温茂说的办。” 萧老侯爷说罢,转而对甄妍道:“你留在这帮你六叔,若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找我。” 甄妍忙道:“好。” 萧嘉祥见状怒道:“妍妍不能留在这——” 萧老侯爷一拍桌子叱道:“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萧博延愤恨的扭头,不敢再发一言。 萧老侯爷叮嘱萧博延几句话后拂袖离去时,叱道:“跟我来。” 萧嘉祥心有不甘,临走时看萧博延一眼。 萧博延神色端肃,拿起手边的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威胁意味尽显。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激烈碰撞,若不是萧老侯爷在场,两人心中都顾及着甄妍的颜面,恐怕早就大打出手了,萧嘉祥到底不敢在萧老侯爷面前和萧博延硬碰硬,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快步离去。 温茂和几个大夫随之也跟着离去了。 屋中只剩甄妍和萧博延二人。 事到如今,甄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头五味杂陈,茫然的朝院外看去,萧嘉祥自始始终都没有回头,但不知怎的,他越表现的这般,越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萧博延顺着甄妍的目光朝院外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声。 只要他在一天,萧嘉祥就别想再碰甄妍一根汗毛。 萧博延放下手中茶盏,转头看甄妍时眸底冷色尽数敛尽,眸底甚至还隐有笑意,和刚才那孱弱不堪的模样大相径庭,只见他朝甄妍伸出手柔声道:“妍妍,过来。” 甄妍心头不安,她抿了下唇,转身朝桌案走去,然,人还没走近萧博延,就被萧博延捞入怀里抱着,男人微凉的唇落在她额上,含笑说道:“从今开始,你就留在我这不用再回去了。” 屋中烧着地龙温度适宜,甄妍巴掌大的小脸被熏的红彤彤的,她咬了下唇,用肯定的语气轻声问:“六叔若想让我日日过来,我来便是,为何还要把嘉祥叫过来受辱。” 这还是甄妍第一次质疑他的决定和动机。 萧博延不但不恼,反而把甄妍抱的更紧些,他唇角微掀,将她腮边的碎发挂在耳后,“我在警告他,我的人他碰不得,欺负不得。” 甄妍闻言心头更复杂难言,她斟酌着措辞轻声提醒:“我现在还是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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