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宁这才解释说:“是三姐的亲事定下了,七月初三,我特意过来响告诉六叔一声。” 只是她来的不巧,六叔似是一早就出门了,她转头看向云意,“又听丫鬟说你被蛇咬了,所以来看看。” 云意听了季舒宁的话颔首欣喜道:“七月初三,那岂不是三个月都不到了。” “正是。”季舒宁点头,替季宛感到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怅然。 云意看着她略显沮丧的神色,问道:“五姐姐是舍不得三姐吗?” “自然也是舍不得的。”季舒宁预言又止,三姐出嫁之后,母亲定是又要为她张罗相看亲事。 季舒宁不想提起这些烦心事,移开话题,转而问云意,“你是怎么被蛇咬的?” 云意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她与大人去青玉山的事,她便也没说,只心有余悸道:“它是忽然从草堆里窜出来,我一时没瞧见,就被咬了。” “也不知道小心些。”季舒宁责备了一句,对着宝月吩咐道:“你们这两日把院子仔细清扫一遍,在墙角多撒些雄黄,天热了蛇虫鼠蚁也多。” 宝月见季舒宁这是误以为云意是在府上被蛇咬了,不过看云意没有解释,她便也没说什么,应声说:“奴婢这就去。” 五里就剩下两人,季舒宁忽然问云意:“对了,你可知道赵涣屹下狱了?” 云意一下就又想起了那夜的事,徐慧茹和赵涣屹是夫妻,莫非她求大人的事,就是和赵涣屹有关? 云意回视着季舒宁,摇头道:“大人从不与我说政务。” 季舒宁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了云意听:“原本那姓赵的和地方官员勾结,私卖官盐,照我朝律例,仗一百,徒三年便可,偏偏还事关海商一案,被判流三千里。” 季舒宁愤慨的同时又带着几分快意,“当初徐慧茹与六叔退亲定是没想到有今日。” 云意若有所思地低头,看来她猜的没错,而那日大人定然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因为大人来了她这处。 这些日子以来,像根刺一样埋在云意在心底的疑虑和不安终于消褪下去。 季舒宁在云意的小楼里坐了大半日,正闲的发慌在打络子的时候,季砚来了。 季舒宁放了手里的东西,欣然起身,脆生生道:“六叔。” 相比之下云意唤“大人”的声音就显得轻了很多。 季砚看过云意的精神状态,才微笑着问季舒宁,“怎么过来了?” 季舒宁道:“我来是想告诉六叔,三姐的婚事。” 季砚点头,不见意外地说:“我已经知道了。” 季舒宁一愣,转念一想,也是,有什么是能瞒的过六叔的。 季砚转而询问云意的伤势,云意一一回答,季舒宁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六叔待云意,竟比待他们更像是亲人。 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舒服,可想到云意受了伤,六叔关心几句也是去了厚非。 她胡思乱想着,见六叔朝自己看来,她支吾了一下道:“既然六叔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云意听她要走,连腿疼也顾不上,急急走到季舒宁身旁,“五姐姐吃了饭再走吧。” 季砚看她走得一瘸一拐,眉心已然叠了起来。 季舒宁见季砚不说话,也不敢自己做主答应。 云意朝季砚望去,也不说话,眼里却带着些些祈求的意味,季砚无奈失笑,“吃饭就吃饭,你坐着说就是,急什么。” 他又看向季舒宁,“那就留下吃饭吧,晚些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季舒宁喜出望外,与同样笑眯眯的云意相对一眼,两人都是高兴的模样。 六月蝉鸣,七月莲开。 初夏的天尤其容易让人疲懒,到了正午时分,就连云意也开始泛懒。 她软身斜倚在软塌上 ,纤细的手臂支起,一截袖子滑落,腕子上的细镯也挂在了小臂中央,嫩葱白的细指微曲撑在鬓边,她面前摆着书册,眼帘不费力气的垂着,另一只手不时的翻过一页,漫不经心的姿态就像只慵懒的猫。 宝月挑开帘子进来,连带着屋内也灌进了热意,“绣娘送了新制的夏衣来,姑娘正好瞧瞧,明日去祖家是穿哪身好。” 云意闻声抬起眼帘,见宝月抱着一摞衣衫,上头还放着两个雕镂精致的木匣,眼里多了些好奇,”这是什么。“ 宝月将东西摆到软塌前的小几上,嘴里笑着说:”是五姑娘叫人送来的,说是一些珠钗首饰,让姑娘明日戴着。” 季舒宁第一次见着云意时夹枪带棒的样子,宝月可还清楚记得,没想时间长了,关系竟变得如此亲近。 自打上回季舒宁来过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让下人送些自己做的精致糕点来,而云意也会把自己绣的帕子当作回礼送去,一来二去两人俨然成了好友。 云意坐直身体,打开匣子探眼瞧去,果真是几件样式精致的首饰。 宝月打开另一个匣子,“这是五姑娘给您解闷用的话本子。” “话本子?”云意读的都是,杂书看得甚少,最多也就是在季砚的书房读过一些杂谈野志,她性质缺缺地随手翻了两页,朝宝月嫣然莞尔,“五姐姐待我真好。” 宝月也道:“可不就是。” 云意又拿起匣子里的首饰和衣服做比对,“你帮我瞧瞧,配哪一身合适?” 宝月认真帮着挑选起来。 …… 夏日夜黑的迟,趴在树上的蝉却“吾知了,吾知了”的鸣个不休,云意睡不着,躺在床塌上翻了个身,就看到了摆在桌角上,季舒宁送来的话本子。 云意原本没什么兴趣,不过此刻闲着也是闲着,她坐起身,趿拉着鞋拿了书回到床上。 云意轻声念着封页上面的名,翻开一页看起来,才读了两页她的耳根子就变得通红。 云意咬着舌尖,一双水眸无措轻眨,这,这上头写得竟是男女情窦初开的情爱故事。 她拿掌心贴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想将书放下,可犹豫再三又忍不住好奇翻了起来。 笔墨书写出的缠绵悱恻令云意心跳如擂鼓,最重要的是,她此刻脑中浮现的全是季砚的身影。 当她读到“那冤家抓住秀娘的玲珑玉足”这一段时,不自觉的交叠蜷紧了双腿。 她用足背轻蹭当初被蛇毒咬伤的地方,那里早已经看不出痕迹,可她眼前却清晰的浮现出季砚帮她吸出毒血的画面。 他沉着敛眉,唇角紧压在她的伤口之上,染了毒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淌下。 云意一把扔了手里的话本,心口擂动的扑通声,清晰可闻,季舒宁给她看得都是什么。 大人只是为她吸出蛇毒而已,云意不断的跟自己说,可心里总是将那一幕与话本子上的词句重叠,跳乱的心脏悸颤不止。 这天夜里,云意做了梦,梦里又是那间灯火摇曳的书房,她又一次窥见徐慧茹背对着她缓缓退下衣衫,她如同梦外一样落荒而逃,可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又是在书房外,又是一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 在她终于忍受不了想要冲进去的时候,徐慧茹却转过了身,透过那道狭窄的窗缝朝她看来,那一刻她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徐慧茹,那张脸……是她自己。 云意从梦中惊醒,窗外已经是天光破晓,她两只手揪着衣衫,双眸不知所措的闪动,从眼尾像面颊泛着红,心口不受控制的狂跳,她启着唇缝喘息,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宝月推门进来,见云意已经起身,走上前将床幔挂到铜勾上,一边说:“姑娘醒了。” 云意快速眨了两下眼,想把纷乱的思绪强按了下去,却徒劳无功,她心口发烫的厉害,眼里漫上羞急的潮气。 宝月见她一双瞳眸朦朦胧胧的似是睡意还未褪去,笑语道:“姑娘莫不是忘了,今日我们还要去祖家呢。” 云意小幅度摇摇头,才终于想起来今日是季宛出阁的日子,她竟然连这个都给忘了。 云意暂时将心事搁到了一边,提着裙角下床,对宝月道:“那我们得快一些,别耽搁了。” 云意梳妆完,带着宝月出府。 马车已经等在了府外,何安守在马车旁,看见云意上前道:“大人已经在马车上了,姑娘请。” 云意点点头,一手提着裙子踩着马扎上去,挑开帘子,马车内的光线比外面暗上一些,使得云意一时没能适应,故而看不真切季砚的面容。 她捏在布帘上的手收紧,梦里破碎的画面又纷沓而来,她知道季砚就坐在书案后看着自己,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就如同现在一样。 “怎么还愣着了?” 云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也彻底看清楚了季砚清隽无匹的脸,双眸对上他隐含笑意的眉眼,她的脸上不由分说的烫了起来,她记得梦里的自己没有一点犹豫的走向他。 而此刻清醒的看着季砚,云意想要靠近他的念头更加强烈,就像一颗种子,埋在心里,有一天,它忽然发了芽,那就是不可遏制的生长。 “我以为东西忘拿了。”云意坐到他身边轻声说。 季砚笑点了头,下令出发。 马车很快就到了祖家,一下马车,云意久感觉到着热闹的气氛,从门口开始,一眼望去,里里外外都布置的喜庆红艳,进出门口的宾客脸上都堆满了喜色。 献桃照季舒宁的吩咐等在照壁下,远远瞧见季砚和云意来了,忙迎上前请安,“六爷,陆姑娘。” 献桃又朝云意道:“五姑娘正在三姑娘屋里等着您呢,您快随奴婢走吧。” 云意朝季砚看去,季砚抬了抬下颌,“去吧,我先去看老祖宗。” 季宛住的芙光院里,丫鬟端着东西进进出出,别提多热闹,云意跟着献桃进屋,就见季宛被簇拥着在梳妆,大红色的嫁衣华美秾丽至极,云意眼里闪过惊艳。 季舒宁透过铜镜看到云意,转身走过来拉她,“你怎么才来,快来看看,三姐今日可漂亮?”说着视线打量过云意发上佩戴的簪子,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云意走到季宛身旁,真诚的点头,叹道:“好美。” 季宛被两人闹了个脸红,“将来你们自己穿得时候,可不比我美。” 季舒宁撅着嘴,替季宛整理嫁衣,“我才不嫁。” 季宛知道她又要闹别扭,摇摇头道:“你就任性吧,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季宛朝云意道:“你说是不是。” 云意被季宛问的一懵,她从没想过要嫁人。 嫁人的话不就代表她要跟大人分开……她用力摇头,“我不嫁。” 季舒宁听了嘴角一翘,“三姐听见了,可别只教训我了。” 姐妹俩还在说话,云意出神地看着季宛嫁衣上的刺绣,她不要嫁人,嫁人就代表了要和大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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