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步瞻揽过她的腰身,替她簪鬓角海棠,温柔唤她夫人。 人后,他从不在闺阁内怜惜她一下,就连她临盆那日,对方还在外处理政事。 那夜大雨倾盆,姜泠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隐约听见有人冲进来大喊: “相爷说弃母保子,务必保住孩子!” 她登时手脚冰冷。 所幸姜泠命大,老天爷留下了她。 * 大宣十六年,步瞻夺位称帝。 当晚,就把她幽禁在了燃春宫。 她听宫人说,步瞻将他们的孩子教得很好。 识大体,通诗书,有勇有谋。 与这个父亲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当小皇子拿刀架在步瞻脖子上问他要母妃时,步瞻只说了一句话: “你记住,你母妃已经死了。为人君者,当学会无情。” 大宣二十年,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消息传到长明殿时,步瞻握着毛笔的手一顿,须臾淡淡道:“那便葬了罢。” 那一晚,皇宫的桃花都谢了。 * 姜泠死的那一晚,步瞻在燃春宫坐了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男人龙袍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底空了一块。 前半生,他背主叛君,挟天子令诸侯,无恶不作。 后半生,他用余下的漫漫时光,陷入一场痛彻心扉的赎罪与怀念。 *女主假死,男主十级火葬场。 *上位者低头,掠夺者温柔。
第41章 (二合一) 近日来, 京城总是飘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女郎手里拿着件披风, 看着坐在窗户边身形单薄的林子宴, 忍不住道: “夫君,今日寒气重,你多穿些。” 一双纤纤玉手, 体贴地将外衫搭在他身上。男子双眉微拧着,似乎有心事。 戚小芸便道:“夫君为何事烦心?” 桌案之上, 平铺着一张还未落墨的素纸,男子一手执笔,若有所思。 戚小芸心思玲珑,平日很懂他的心思。 见状,便温声细语道:“夫君, 可是在想嫂嫂的事?” 林子宴望过来。 诚然。 他也不瞒着自家夫人,攥着笔道:“经过上次周三公子的事后, 我总在想。小芸, 你说, 把嫂嫂留在林家, 真的好吗?” 林家家大业大, 钟鸣鼎食。 可他从未见这位让自己敬爱的二嫂真正开心过。 这三年,嫂嫂帮了林家很多。 只是平日里,林子宴不怎么见她笑。 他原以为, 自己的这个嫂嫂, 是不喜欢笑的。 直到镜容圣僧来府,原本孤傲的、清冷的女子, 竟也如同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少女般, 偷偷躲于水榭之下, 笑得明媚而羞赧。 他从未见过这般生机勃勃的葭音。 她就像是一朵花,一朵本该盛放的、极美极灿烂的花朵,却被深深府邸无情地圈养在阴冷潮湿的地缝中,不见天日。 正发着呆,耳边传来戚小芸幽幽一声叹息: “夫君,其实我觉得……嫂嫂她挺可怜的。” 少女眼中,多了几分共情。 “嫂嫂不满十六就嫁进来,年纪轻轻守了寡。要是换了旁人,定然受不得这种没有盼头的日子。即便当初她是林家花钱买来的,如今已经整整三年,应该也还清了。” “夫君,要不我们替二公子写一封和离书吧。” 林子宴右手一顿,咬着那三个字,一阵沉吟: “和离书?” 戚小芸目光灼灼,点头:“嗯嗯!” 她知晓,不光是她自己,她的夫君亦是对林二夫人敬重不已。一则顾念着长嫂如母,二则,嫂嫂确实为林家付出了太多。 三年时间,她将林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三握紧了笔。 不过片刻,男子目光一阵坚决。他下笔如飞,奔放的字迹顺着浓稠的墨,倾泻出来。 另一边,西厢房里。 月色沉寂,葭音将发钗轻轻拔下来,平静地放入宝箧中。 似有幽幽风声从丛林间穿过。 她下意识地往外望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空空如也的庭院。月光悄怆而坠,带着婆娑的树影也一并落下来。 她一阵失落。 自上次分别,已经过去了十日有余。 秋意越来越浓,葭音抱了床被子,倚在榻上绣着一顶虎头帽。这十来天,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她很多从都有所冲动,想像以往那般不顾一切地跑去梵安寺。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正发着呆,凝露敲门走进来。 “夫人,外头好像出大事了。” 这丫头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阵微凉的寒风,涌入房中。 “什么事?” 凝露看上去有些慌张,她把外套解下来,挂在手肘上。 “夫人,城东那头好像闹了什么瘟疫,听说死了好多人哩!那边的官儿还当是普普通通的小病,瞒着没上报,任由那瘟疫在村子里头传了开。现在整个泉村差不多都全军覆没,可吓人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桃花点心打开。 葭音执着针线的手一顿。 “你刚说什么,整个村子都全军覆没,那……大夫呢?” “大夫郎中都跑了,没有人愿意去那儿。如今谁还敢踏入那村子呀,村里到处都是染疫的人。不光大夫们,就连管辖此处的官员医工都跑了。” 凝露叹息,“村子里的老百姓真是可怜,现下又没有人肯去那里,恐怕也只能……等死了。” 葭音一阵失神,尖锐的针刺破了手指,渗出殷红的血珠子。 她却浑然不觉,只听着凝露的话,手脚一点点发冷。 “听说上头正打算让全村人自生自灭,准备放火烧村子……” 当晚,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这是她第二次梦到这个闹饥荒的村落,一模一样的景象,一模一样的哀鸿遍野。 只是这次,是镜容挡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形,遮去了她前行的路。 微风浮动佛子宽大的衣袍,他垂下眼,眸中是一片温柔而宁静的湖。 似乎预料到什么,葭音抓紧了他的袖子,同上次一样向他哭喊: “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去救他们?那边很危险的,过几日整个村子都要被火烧干净。你救不了他们的,镜容,你别去。” 日光落在佛子俊美的脸庞上。 她死死抱住对方的胳膊: “我求求你,求求你了镜容,你不要去好不好?你不是神,你是人。我们不能与天灾对抗的,你不要去……” 她哭喊着,眼泪止不住地从脸上流下来。 “他们都疯了,你救不了他们的。他们甚至还会饥不择食,把你当作他们的食物。你真的会没命的!你别去,镜容——” 这梦境太过真切。 她哭得心肝抽疼。 恍惚之中,镜容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 他就这般无声地凝视着她,眸光温和而悲悯,隐隐流淌着什么情绪。 他的手很凉,轻轻地覆在少女的脸颊上,又动了动手指,将她的泪擦去。 “我不想让你死,我不要你死……” 葭音仰起脸来。 “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我希望你长命百岁,我希望你——” 不等葭音说完。 他忽然,将她紧紧抱住。 即便是在梦里,她仍能感受对方从胸膛处传来的,炽热而猛烈的心跳声。 镜容抱得很紧,几乎是用力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好像再用些力,就会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中。葭音一愣,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背,对方身体僵直,生生抑制着呼吸,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尽数压制下去。 可他是人,不是神。 他隐藏不了自己的眼神,隐藏不住自己的心跳声。 二人就这般,于一片兵荒马乱中相拥良久,最终镜容先撒开手。 他扶着少女的肩膀,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前方的刀山火海。 梦里,她的脚步不知被什么狠狠禁锢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吞噬他的衣袍。 长夜如漏,葭音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 第二日,她醒得很早。 为了遮掩住眼下的乌黑色,她特意在眼睑下涂了一层厚重的桃花粉。 凝露走进来给她梳头。 “夫人,三公子在前堂找您,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呢。” 葭音神色淡淡:“恰好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简单梳洗片刻,她随意打包了些衣服,来到前堂。 林子宴像是等了有些时候,见了她,快步走下来。 “嫂嫂!” 青衣男子眉眼含笑,似乎有什么极为高兴的事。 葭音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张卷成轴状的纸。 他将那东西攥着,眉目飞扬,“嫂嫂,您先说,有什么事要同子宴讲。” “近日泉村的事,你听说了么?”她也开门见山。 “听过。”许是那件事太过骇人听闻,又太过让人痛心,林子宴沉吟道,“嫂嫂,你问这个做什么?” 忽然,他心头一凛。 “您莫不是要……” 葭音乌眸婉婉,坚定地看着他。 “是,我想去泉村。” “嫂嫂?!” 林子宴拧起眉头,“嫂嫂莫同我开玩笑,你可知那泉村如今是何等的凶险?” “我知。” 她接道,“今天一早我便将东西收拾好,一会儿还望三郎借我一辆马车。我想好了,我进修医术,便是在等今天这一刻。我一定要去泉村,把他们从水深火海之中救出来。” 女子目光坚决,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 林子宴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他只好点点头,转身吩咐下去。 “派最奢华的马车,再多叫上几个佣人,跟二夫人一同去泉村。” “不必了,”葭音道,“此去路途凶险,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至于马车,也简朴些为好。对了,多带些米面干粮,一会儿我再去集市上多买些药材。” 准备好这一切后,已将近午时。 刚走出林府,凝露背着包囊跟上来,说什么也要同她一起去泉村。 “三年前,凝露便在宫中立誓,日后必将誓死追随夫人。夫人以身入险,凝露自然要跟着夫人一起,到了泉村,也能给夫人打个照应。” 葭音没法儿,只好也让她跟上。 ----- 梵安寺。 钟声杳杳,已至午时。 日头微斜,和煦的日影笼于佛子衣衫上,愈发衬得他长身玉立,如有佛光环身。 面对镜容离去,诸多人有诸多不舍。 镜无站在送行之人的最前列,目光中杂夹着淡淡不舍之意,走上去,将包囊挂在师弟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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