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镜容分明知晓。 可对方却不恼怒,也没有讥讽、揶揄他。男子一袭青灰色的衣袍,立于一片寂寥的夜色中,稍稍颔首,静静听他禀告如今宫里的情形。 何氏那边,齐崇已带人制服了。 皇帝依旧昏迷不醒,传位的诏书也没有写出来。 至于春熙宫那边,他已经差人安抚好了尹皇后与小皇子,让他们先不要轻易动弹。 葭音当晚还是宿在了水瑶宫。 镜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未与她一同宿下。 是夜,也不知是镜容吩咐的,还是沈星颂吩咐的。 浩浩荡荡一大堆宫女鱼贯而入,一口一个“葭音姑娘”,甜腻得要命。 她被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按在了床上。 宫人们开始给她宽衣解带。 葭音咽了咽口水:“不……不必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不用麻烦你们的……” 为首的那个温婉一笑,“姑娘这是什么话,服侍姑娘,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说完她就将葭音的发钗摘下来,取过梳子,捏住她的发尾。 “姑娘的头发真顺,养得比宫里头的娘娘们还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葭音竟感觉到,对方刻意咬重了“宫里头的娘娘”这几个字。 好似在刻意地恭维她。 葭音被她们从床边扶到软椅上,浑身的不自在。 那宫娥还以为她有什么心事,温声安抚道: “音姑娘,您也莫不开心,殿下今日定是忙得抽不开身了,才没来陪姑娘。沈大人特意遣奴婢们前来照顾姑娘您,陪您说说话。” 闻言,葭音有些讶异。 “是沈星颂让你们来的?” “是。” 宫娥点点头。 她想起来了。 镜容从不会差遣奴婢。 至于沈星颂,也是怕自己来到皇宫后,会觉得无聊孤单,没有人照应她罢。 “替我好好谢谢沈公子。” “姑娘客气了,听说,姑娘是沈公子母家人?” 葭音略一沉吟,“算是母家。” “姑娘真是好福气,是沈公子的母家人,那便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人,如今又有了殿下做靠山,”宫娥吟吟笑道,“姑娘,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葭音也笑笑,因是身心俱疲,没有同这个无关人解释。 “姑娘可是乏了?奴婢给您去点香。” 炉子里暖香燃起来。 “这是沈公子特意让奴婢给您送过来的,是上好的香料,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娘娘那儿,就只有姑娘这儿有了。沈公子对姑娘您可真好呀。” 葭音点点头,“他是我的兄长。” 沈星颂之于她,是如父如兄般的存在。 “那殿下呢?” 对方忽然发问。 她一怔,脸一点点涨红,羞涩道:“他……是我的心上人。” 宫娥掩着唇笑了。 “姑娘您还没怎么说呢,脸就红成这样。您与殿下先前是夫妻吗?” 夫妻? 她的耳畔,忽然响起镜容那一句:“今日不做和尚,做阿音的夫君。” 她与镜容,拥抱过,亲吻过,睡过同一张床。 “应当……算是吧。” 小宫女稍稍讶异了一下。 “那姑娘是与殿下行过夫妻之事了?孙嬷嬷还说,让尚礼局派些初礼宫人来教姑娘。” 所谓初礼宫人,便是皇室内教导未经初.夜姑娘如何服侍夫君,其中包含诸多繁杂之事,礼仪、情态、动作……若是稍有不注意的地方,都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闻言,葭音赶忙摇头,支支吾吾:“我、我与他尚未做那个。” “啊?” 宫娥看着她脸上的绯色,心下了然,道,“那姑娘可需要初礼宫人?奴婢明日便跟孙嬷嬷说,让她差些初礼宫人来教导姑娘。” “不用不用。” “姑娘不必害羞的。” 宫娥缓声笑,“姑娘身子娇贵,这初.夜呀,更是十分娇贵的事。若是姑娘不注意,殿下把您的身子伤着了,可不是十天八天能够养回来的。派初礼宫人来,不只是教您房.事中的规矩,更是教姑娘如何保护好自己,您也千万莫要怠慢了呀。” 葭音坐在雕木梨花软椅上,乖巧认真地听着。 脑海中却浮现不久前,在马车里的那一幕。 镜容眼中噙着笑,一边松开被压在车壁上的、可怜兮兮的她,一边问道: “够凶么?” “凶……” 她情不自禁地低低咬出一个字。 那宫人愣了愣,“姑娘说什么?” 葭音陡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将碎发拢至耳后,小声:“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对方的声音就像一根针,扎得她坐立不安,手指也忍不住蜷缩起来。那丫头的声音温婉柔和,说得却是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还好葭音平日里听过些艳.曲儿,才没让她说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听艳.曲儿是一回事。 做那种事情却是另一回事。 宫娥道:“姑娘,您真的不要初礼宫人么?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您莫小瞧了男人的力气。” 葭音小声嘀咕道:“我可不敢小瞧他。”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一更) 孙嬷嬷雷厉风行地给她送了两个初礼宫人。 个字高一点的叫月兰, 主要教行.房时的礼仪;低一些的叫阿寒,不归月兰教的东西, 她都可以教。 阿寒第一次来水瑶宫, 刚走进殿门,就偷摸摸给葭音塞了一样东西。 驱散周围宫人,阿寒看着她手里的药瓶, “这枚药丸,姑娘可得小心取用了。行事之前先用温水把它弄湿润, 姑娘的身子会更好受些。” 她攥着药瓶,像攥了块烫手山芋。 镜容是在她用午膳的时候踏进殿门的。 不知他遇见了什么急事,像是处理了一整夜,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青灰色的衣袍,走进来时, 带起一尾淡淡的檀香。 葭音赶紧让阿寒先住嘴。 好在镜容只看了她月兰与阿寒一眼,以为她们是寻常宫人, 便没有过问什么。葭音把他拉到饭桌前, 倒了一壶茶水。 “你还没用膳吧, 喏, 以后有我监督你, 你也不许不好好吃饭。” 镜容被她按在座上,乖乖地拿起筷子。 少女转过头,吩咐宫人将桌上的荤菜撤下, 又炒了几个素菜, 与镜容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你的事情忙完没有?” “嗯,”他吃了一阵, 忽然放下筷子, “小皇子尚且年幼, 我打算先辅佐他一段时间,待他年龄大些,再换个身份出宫。” 无论是政事、礼乐、典律、兵法,镜容样样皆通。 由他教导小皇子,定能为大魏培养出一位名垂千史的明君。 葭音也夹起一根小竹笋。 “你要留在宫里,皇后娘娘不会起疑心?” 之前皇后信任他,是因为沈星颂信任他,再者,镜容当时的身份只是梵安寺的一名和尚。 而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皇长子,且拥有一堆拥簇者。除去皇帝要立嫡,剩下的立长、立贤,镜容皆是不二之选。 镜容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忧心忡忡的皇后将他传唤到春熙宫。 她的怀里,抱着同样不敢言语的小皇子。镜容站在一袭月色下面,隔着一帘帷帐,朝殿上的女子恭敬一礼。 他如今已不是和尚,行的自然不是双手合十之礼。 皇后抱着小皇子,目光变了变,“你原来不是和尚,是圣上流落在外的皇嗣……如今你又回来,也想同本宫的皇儿夺位吗?” 她的声音凄凄切切,眸光将信将疑。 闻言,镜容面色未动,只抿了抿唇,将嘴唇上的红肿之处偷偷抿藏了进去。 他放下行礼的手,走上前,将灯盏又点亮了些。 皇后与小皇子在帘帐后面,警惕防备地看着他。 当看见镜容眉眼中的悯善之色时,皇后娘娘稍稍一晃神儿,她也知晓,这些日子面前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俩是极好的,也多亏了他的照拂,她与皇儿才能撑到如今这一日。 皇后不想怀疑镜容。 可她听到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她只是……太害怕了。 镜容并没有说什么,灯影萧索,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 “皇后娘娘。” 他轻声唤,神色与声音皆是温和。 小皇子在皇后怀中,抬起一双惊惧的眼。 说也奇怪,明明外面的人那样说他,说他是皇帝的皇长子,还暗中拉拢了齐崇,势必有夺位之心,但是小皇子却没有那么怕他。他的惊惧,是完全来源于母后的惊惧,小皇子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位镜容法师——啊不,眼前这位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兄,是一个好人。 一个极好极好的,良善之人。 是夜,镜容同他们缓声说,不会参与夺嫡之争,甚至还立下毒誓。 闻言,皇后娘娘一怔,她抱紧了怀里面带稚色的小皇子,女人的眼中有诸多不解。 良久,她颤抖出声:“你不想夺位当皇帝,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镜容垂下眼睫。 他的眉睫极长,极浓密,垂下来时,像一把小扇。月光落在上面,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层薄薄的翳色,他面容白皙清俊,身上的气质,竟比窗外的月色还要皎洁明亮。 片刻后,镜容缓声道:“我想待事成之日,请求娘娘与小皇子放我与葭音出宫。” “出宫?” 帘后的女人一怔,“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因为大魏皇室一脉单薄,皇族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若非是被皇帝亲自废除、放逐出京城,其余的皇族中人需得拥簇当今圣上,或为文官,或为武将。 以此,实现宗室与外族势力的抗衡。 “是,”他点点头,“还望小皇子日后拟一份诏书,还我自由之身,准许我与葭音云游四海,不必再问皇城内是是非非。” 这一回,轮到小皇子从皇后娘娘怀里探出脑袋。他伸出一只小手,缓缓抬起了身前的帷帐。 皇后娘娘没有拦着他。 镜容迎上小皇子的目光。 他才三岁,许多事都不懂,一双眼懵懂地朝殿下望来。小皇子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生得极为好看,眉目之间也没有什么杀气,让他很乐意与之亲近。 他从皇后怀里跑出来,迈着小碎步,亲切地抱住了镜容的大腿。 声音糯糯的,奶声奶气唤了一句:“皇兄~” …… 用完午膳,葭音看着他身上那件灰青色的衣裳,想去给他买几件常服。 镜容取了令牌,带她一起出宫。 “我已经让人把凝露也从林家接过来了,这些日子,她在宫里面陪着你,多一个人说话总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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