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实是娘子打得更厉害些。就是,呃,姿势有些不好看,像青蛙……” 姿势自然不太好看。 沈青梧要熟悉她这身不太方便的女儿衣,还时时顾忌漂亮的衣裙不被张行简的剑划到。她手忙脚乱之际,不被剑近身。那些仆从不懂她的高难度动作,还说她打得不漂亮。 沈青梧心中忿忿。 但她本就是旁人越不看好,她越要我行我素。 这场喂招持续了一盏茶时间,最终以沈青梧的袖子被剑划伤一道而告终。 沈青梧长袖如云水一样甩开,她立时知道衣袖被划破。她目中一寒,直接近身,去夺张行简手中的剑。不再顾忌衣物后,沈青梧的招式便凌厉许多,二人交战数招,张行简手便被她一手向后剪去。 她抬膝就要向他踹去,要将他放倒。 张行简:“梧桐,我痛。” 沈青梧心无旁骛中,猛地听到他极轻的这么一句,倏地醒过神,漆黑眼睛看到了他在面前放大的苍白面孔。 她手登时放开,不去扭断他手臂,停下了这场打斗。 无论旁人如何看张行简,无论沈青梧如何觉得张行简心机深沉,但在某一方面,沈青梧一直是将张行简当做不能碰不能玩的瓷器看待的。 碰一下就会受伤,磕一下就会碎。她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瓷器,在她不知轻重地伤了他许多次后,她渐渐开始收敛力度,不去磕坏了他。 周遭侍从们没有听到张行简那极轻的一声,就见场中原本稳操胜算的沈娘子停了下来,还一下子抱住了郎君。 仆从们:“……” 他们看到沈青梧去握张行简的手腕,去拉开他的袖子要检查什么。沈青梧:“你哪里有受伤?” 张行简目中笑意连连。 他道:“没有受伤,多亏娘子停下得及时。” 沈青梧低头仍在看他手腕,她见他手腕瓷白无比,不见昔日又红又肿的痕迹,心中微微松口气。 张行简微笑:“娘子,你不喜欢看我受伤,对不对?” 沈青梧猛地抬头看他:“不是。我最喜欢看你受伤,看你人事不省地躺在哪里,除了呻、吟,哪里都去不了。” 张行简:“……” 张行简叹口气,转转手腕,示意自己无事。 他手中剑轻轻转一下,抬目看她,笑问:“我剑用得如何?” 沈青梧很诚实:“不错。” 张行简:“梧桐抬举我,我心中知道。我平日太忙,要做的事太多,没太多的时间练武。但我老师教我习武时,也说过我天赋还可以,若是肯花功夫,也未必没有成为一代大师的水准。” 沈青梧心想什么狗屁老师,张行简被骗了吧。 她拿自己的天赋去比身边人,自然觉得谁也不太好。 只是见张行简说得高兴,沈青梧本就不爱说话,便一直听他说下去,没有反驳。这在张行简看来,她像是认可他。 张行简弯起眼睛,他琉璃一样的眸子反射着璀璨的光,每每看得沈青梧目眩神迷,为之出神。 这一次也一样。 待沈青梧回过神,张行简已经拉着她的手向阴凉处走去,回头冲她半真半假地笑:“梧桐日日需要练功,我最近养身子,也应该跟着梧桐多学一学。这段时间,就由我陪着你练功,帮你喂招,好不好?” 他诱惑她:“我这里有很多好看的衣裳,我可以日日帮你梳发。” 沈青梧不吭气。 他愿意练武就练,跟她有什么关系。 张行简便更开心些。 若非周围人太多,他都要拥住她说私密话了。张行简拉着她行走,步履快了些。 他仍在试探:“你觉得我练剑合适吗?会比其他武器好吗?” 沈青梧:“练剑挺好的。你很适合。” 主要是好看。 张行简:“可我都没有一把趁手的剑。” 张行简唏嘘,感慨半天,与她念叨他身边没趁手工具,没见过好用的剑。他对武学一窍不通,身边只有沈青梧这个大师…… 长林这边刚收到几则消息,刚挥退看热闹的仆从,快步来找郎君,就听郎君说他没有好剑。 长林:“……” 张家百年望族,还能缺了郎君一把剑?什么莫邪干将,很珍贵吗? 而张行简那边说了半天,见沈青梧丝毫反应也没有,甚至因为弄不懂他的意思,她开始走神…… 张行简不得不停下脚步,直白向她表达自己的真正意图:“梧桐,我想要你送我宝剑。” 沈青梧茫然。 沈青梧说:“我又不是铸剑师,我不会铸剑,我怎么送你宝剑?” 张行简提醒她:“你昔日……不是给……那谁,送过剑吗?那也不是你自己铸的啊。” 他浅笑着帮她回忆往事:“我记得你当年与铸剑师表现得很热络,他对你要取的剑非常熟悉,还说一切按照你的要求铸的。你当时必然花费了不少精力吧?” 沈青梧恍然。 有一年她去东京述职,替博容带了份礼物。 沈青梧睨张行简一眼:那谁?你就是这么称呼你兄长的? 张行简直白:“梧桐,我也要。” 天边突然传来几声响箭声,沈青梧抬头去看。白日响箭,火光微弱,砰砰声响了许多下。 是益州军的信号。 沈青梧心已经飞远,她眼角余光看到了长林,说:“你让长林给你铸剑好了。” 张行简沉默。 沈青梧快速甩开他的手,急匆匆:“我有事出门一趟。” 张行简没拉住她,眼看她快步跳上稍矮些的回廊檐顶,要继续向上攀爬。 张行简向外追两步,手扶在扶拦上:“梧桐!” 站在檐顶的沈青梧回头看他。 张行简换了语气,问:“回来时,来找我。” 沈青梧眼眸清亮,认真点头。 她道:“你乖乖的,别乱跑。你要是跑了……哼。” 放完狠话,她人便消失了。 张行简则微微笑,扶着扶拦,坐了下去。 他翩然清雅之姿,也让长林等了一会儿,才过去见他。 长林见张行简靠着栏木仰望天幕,不禁奇怪:“沈青梧去哪里了?” 跟在长林身后的几个死士都伸长耳朵——最近,他们对三郎的私人感情,非常关注。 张行简淡淡道:“没看到那几只响箭吗?大约是益州军的传讯工具吧。你说,博容有什么事急召沈青梧?不是有半年假期么,难道沈青梧要提前离开?” 他手撑着下巴,眸子幽静。 若博容当真要跟他对着干,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张行简不禁想,如果博容要从他身边带走沈青梧,他该如何是好…… 张行简空闲的那只手,抵在栏杆上,不自禁地轻叩。他眸中神情些许清淡,虽是含着笑,笑意不答眼,长林半晌没敢吭气。 倒是一个刚跟来的死士不是很了解张行简的脾性,只记得郎君平时温柔良善的模样。这死士大胆道:“三少夫人也许只是出去买个东西,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三少夫人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三少夫人…… 长林扭头,震惊看这个多嘴的死士:哪来的三少夫人? 张行简古怪的目光落到死士身上,他喃喃:“三少夫人……” 长林干笑:“郎君,他是刚召来没多久的。你大人大量……” 他暗暗腹诽:若不是你总是用“娘子”来逗沈青梧,又岂会让人误会你已成婚? 张行简温和道:“三少夫人这个称呼不错,但是——嘘,以后不要称呼,小心被我们梧桐听到。她若是对你动手,你说我是该拦还是不该拦?” 长林见这个三郎心情已经好了起来。 张三郎还摊手装无辜:“我又打不过她。” 益州军有讯,莫不是战事吃紧,急召她回去? 张行简担心的时候,沈青梧也在担心这件事。 她通往此地军营去拿消息的路上,越是走,脚步越沉重。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玩野了。 或者说她给自己放松的时间有半年,如今时间未到,她的心还不愿意回去。可是军令难改,博容如果下召,她只要还是益州军一员,岂能不归? 若是她走了,张行简怎么办? 沈青梧此时略有后悔。 她想张行简真的落入泥沼、没有翻身机会就好了,她想若自己当时狠心一些,不让长林他们跟来,就好了……那她即使去军营,也可以继续绑着张行简一道去。 她可以将他关起来。 只有她一人知道的地方,只有他无助地等她的每一次到来。 可她竟被张行简的笑容与容貌迷惑,她整日被他灌迷魂汤,竟觉得不受伤的他、健康的他是最好的。她放任长林在他身边,不去阻止他处理公务…… 她给了张行简自由,只是因为她希望他更好地服务自己。 可是……遇到这样的时候,沈青梧就开始踟蹰,开始想月亮若是永远走不出泥沼,就好了。 她说过他是她的。 但她知道他其实不属于她。 只有落入深渊的月亮,沈青梧可以短暂拥有;重新悬于天际的月亮,只属于别人,不是她的。 到了军营,心情沉重的沈青梧,捏着满手汗,只是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博容的慰问,一封来自杨肃的慰问。 没有一封信提及让她提前归队。 沈青梧靠着墙,出了一身冷汗,又心中放松下来。 但她有些厌恶自己这样的庆幸。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痛恨这样犹豫不决的自己——要么杀了张行简,要么带走张行简,要么抛弃张行简,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沈青梧拿到两封信后,并没有很快回去。 她在街上徘徊一整日,在熙攘人流中反反复复地来回走。 到了深夜,沈青梧下定决心,才慢吞吞地回去找张行简。 月上中天,张行简屋中燃着一盏灯,长林在旁汇报最新情报。 张行简将新的写好的折子交给他,开始忙碌他自己的私事。 长林见披衣静坐的郎君在翻看他那一匣子美玉,从中挑出一块郎君最满意的。张行简握着一把匕首,在玉石上比划。长林看许久,怀疑郎君在雕玉…… 长林替主分忧:“郎君是想雕什么,属下代劳!” 张行简侧过肩,躲过长林的手。 张行简态度温和:“我自己来,不劳费心。” 长林茫然许久,等不到郎君的解释。他挠头正要告退,听到窗子“笃笃”响了两声,然后他见到郎君放下手中玉石,眼中流光潋滟: “梧桐?进来。” 沈青梧果然钻窗而入。 长林也终于明白郎君这么晚不睡,是在等谁。他之前还以为郎君是有什么新任务要交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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