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讲完那些废话,沈青梧便倾身,正儿八经:“老师,光讲棋,我记不住。不如老师与我杀一局吧?” 张行简看着她,不语。 沈青梧乖巧:“老师,你怕了吗?” 张行简唇角慢慢扬。 他垂首:“你叫我‘老师’,让我意外罢了。下棋便下吧,梧桐要作先手吗?” 沈青梧很谦虚:“张老师先来。” 她冷笑:让你先手,你也赢不了。 张行简瞥她一眼,素白手腕来拿棋子,镇定自若。 沈青梧心中再次忐忑。 然而只过了一会儿,沈青梧便放下戒心。 她没有错。 张行简的棋确实下的很烂。 他下的又慢,又喜欢走神。好几次,需要沈青梧提醒该他落子,他才回神,打个哈欠。 他棋品也不好—— 沈青梧低头思索棋局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动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张行简,冷声:“你做什么?” 他手中捧着一盏茶——是他下棋中途,提出他口渴,要喝水。沈青梧耐着性子满足了他。 而此时,他端着那盏差,偷偷摸摸,试图往棋盘上浇水,毁了这棋局……只是沈青梧眼疾手快,在他动作前,猛地倾身,抓住他手腕。 张行简眨眨眼。 沈青梧敬佩他,咬牙笑:“张月鹿,你偷偷使什么坏?” 张行简被抓到也不心虚。 他微笑:“天太晚了,我怕梧桐下棋下得太累,不如我们早早结束,歇了吧。” 沈青梧:“我不累,不劳你费心。” 张行简摊手:“可是我累了……” 沈青梧抓着他的手不放:“你给我好好下棋。” 张行简叹口气。 他道:“良夜苦短,为何要用下棋来荒度光阴呢?” 沈青梧:“你坐那里看我画画,你偷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是荒度光阴呢?” 沈青梧盯着他:“张月鹿,你输不起吗?” 张行简微微正色。 他说:“一盘棋罢了,我有什么输不起的?我只是关心你,你却不领情。罢了,那就继续下吧。” 事后,沈青梧承认,因她多次观看过他的下棋水平,再加上他这出戏,她心中对张行简是有轻视的。 或者说,是张行简让她认为,他就是那么差劲,就是不如她。 所以,一个时辰后,沈青梧看着自己输得七零八落的棋盘,目光呆滞,陷入长久沉默。 她不知道棋局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这一步。 她不能相信,张行简下棋都下不过长林,为什么会赢了自己。 沈青梧苦大仇深地看着这盘棋,张行简从后拥来,抱住她,唇轻轻亲她温热面颊。他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嘲笑她:“怎么,梧桐输不起吗?” 沈青梧瞬间转身,揪住他衣领。 他顺势放手,被她抵压,被她按到了墙头,仰坐着。 沈青梧凝视他:“你耍我?” 张行简叹口气。 他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一点都不懂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一定会输?” 他被压着,却伸手来抱她腰,在她腰间作弄,缠绵试探,轻轻揉动。 沈青梧不为所动。 沈青梧:“你之前种种表现,都是诱骗?你要我大意,要我不将你放在眼中,然后你给我一个教训?” 张行简:“不是。” 他说:“我棋技其实非常好。” 沈青梧不信。 张行简说:“只是我下棋时间太久了,没人愿意陪我下。” 他垂眸浅笑:“梧桐,你是第一个能陪我下完一局的人。” 沈青梧怔忡,揪住他衣领咄咄逼人的态度放软。 张行简搂着她,亲昵地用指腹擦她脸上溅到的墨汁。他温柔十分:“让我猜猜,梧桐是不是看过我下棋的样子,才断定我必然不如博容,不如你们任何人?你认为谁都能在棋技上拿捏我?” 沈青梧被他摸得有些舒服。 她垂下眼,忿忿声不那么强硬:“你既然下的那么好,为什么总在装模作样?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行简:“我没有装啊,梧桐。” 他语气里的无奈,让她抬眸望他。 张行简:“这就是我的本性啊……梧桐。” 他微蹙眉。 他表现得很犹豫,又有许多脸红、抗拒、迟疑。大约这样的话题,从不需要他和任何人说,当他第一次跟人剖析自己,便少不得羞涩而窘迫。 张行简说得很慢:“你应当知道,我从小到大,是没有几分自由的。我小时候睁开眼,就要开始读书,要跟着老师们学各种技艺……我是非常累的。 “我可能确实不如博容上进,不像博容那样对什么都充满求知欲。我有很多时候不想学,不想上进,但我又不能不去。因为我不能回去旁系,不能不做二姐的弟弟……梧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可以从低处走向高处,但我若从高处重新摔回原来的地方,一切会变得非常糟糕。 “我生母是谁,生父是谁?从我九岁开始……这些都和我无关了。在所有这些中,下棋,其实是我少有的放松机会。 “梧桐,下个棋而已,我为什么一定要赢呢?我平时已经很辛苦了,我为什么下一个棋,都要讲究输赢?” 沈青梧怔怔看他。 她一字一句:“你不在乎输赢。” 张行简搂着她,让她依偎在他怀中。他揉着她腰,让她一点点放松戒备,情愿靠在他怀中休息。 张行简颔首:“我确实不在乎棋局上的输赢,我下棋都是用来休息的……所以……” 沈青梧目光灿亮而了然:“所以你总是在走神,你总是一会儿下棋,一会儿吃吃喝喝。你会下着下着就忘了自己上一刻落子在哪里,你会花很长时间去想,想不起来就干脆扔开棋局重开一局…… “因为你可以不在乎输赢,因为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天地。” 她慢慢地抬手臂,搂住他脖颈。 她不知为何,自己方才还在生气,如今情绪就变得激荡起来、兴奋起来。她用亲吻来表达这种兴奋,吻得他面红唇润、目光闪烁。 沈青梧语气少有地温柔:“没有人陪你下这么久的棋,所以你好像总是输家?” 张行简垂头微笑。 他安静沉敛的模样,像轻柔月光,像山上明雪,格外让人心动。 沈青梧呼吸灼灼。 他蓦地抬头向她望来,他问:“你想要我了?” 沈青梧点头。 沈青梧:“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说了这番话,我非常的……” 她道:“老师,你和我睡觉,好不好?” 张行简被她的直白撩得面红、害羞。 隐秘的分享,过分的亲近,确实会产生欲。他用自己的经验对付她,他不信她对自己毫无感觉。 你看,她果然心动了。 沈青梧迫不及待地来勾住他下巴,要他仰颈来与她分享这份快乐。她心跳砰砰,已经克制了好久,这一晚她不想克制了。 她贴着他唇,忽然说:“张月鹿。” 张行简黑发凌乱,面若绯桃,闭着眼的他,声音沙哑:“嗯?” 沈青梧道:“人生如战场,我一直觉得我是输家。” 张行简睁开眼。 他眼睛还没有看到她,因为她的吻落到他眼睛上。不含欲,带几分情。 张行简心跳一下子剧烈。 他抓紧她手腕。 烛火熠熠,年轻貌美的娘子压着那文秀雅致的郎君,将他潺潺亲吻。 她捧着他的脸,她感觉到他的气息骤然变烫,紧扣住她腰身。 沈青梧亲他脖颈。 他的大动脉一直颤动。 他感觉着她的气息,与沈青梧第一次表现出来的温情:“张月鹿……你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差劲。 “……也许我不是输家。起码,我没有一直输。” 起码,她认识了他。 她千方百计地不讲原则不在乎过去与未来,旁人如何斥责她,她也要得到张月鹿。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算输。 张行简只抱紧她,不说话。 人生如战场。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抱着怀中的女子。千言万语,无言以对。满心怜爱,不敢说出。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觉得这一次,自己会输得非常惨。 可他回不了头。
第65章 天亮了有一会儿,窗上结了一层薄薄冰霜,雾气如烟。 长林进屋。 他见到郎君拥衣靠窗而坐,一丛腊梅绽于窗下。隔着那丛花,正好能看到院中沈青梧练武时的飒爽英姿。 再看张行简的模样——乌发委肩,眸若星子。他坐在那处,分明姿势随意,却是冰雪皓月一样的美人。 哪怕慵懒,哪怕周身透着淡淡的餍足之气。 张行简这般貌若好女,罔论女子,哪怕是长林这样常日跟着他的人,见到他这样,都被惊艳得双目缩了一下。 长林低下头,心想:郎君这“美人计”,用得越发得心应手。沈二娘子昨夜,恐怕被郎君迷得不得了。 不然,今日这二人也不会是这般样子……嗯。 长林想到此,便对张行简说笑:“看来郎君收获不错。” 张行简只懒懒地看着他笑。 长林说:“却也不能就此满足。离上元日也不剩下几日了。” 张行简微微笑。 他心中有些自信。 他生性比旁人多几分敏锐,不然不会在张家走到这一步。他的敏锐告诉他,沈青梧昨日待他是有几分不同的—— 不是往日那种得不到不甘心的凶狠,而是有几分喜欢,有几分情意。 他心中为此惊喜。 她连博容的信都交给他了,这正说明她对他多了很多信任。只要事情不出现任何意外,沈青梧会喜欢他的。 只要他再小心些,再耐心些,再徐徐图之些…… 张行简向长林懒洋洋地招招手。 长林走过去,张行简将两封信交给他。 张行简言简意赅:“查查两封信的笔迹。” 长林低头,本漫不经心一看,待看清郎君交给他的信是什么信后,悚然一惊。 他猛地抬头看张行简。 他愕然并惊恐:“郎君?!” 两封信,一封是博容写给沈青梧的那封,另一封是沈青梧从博老三那里带回来的信,内容是博老三与孔业如何商量杀张行简。 郎君将两封信给他,岂不是…… 郎君在怀疑博帅?! 怀疑博帅什么?是怀疑博帅控制了博老三,要杀博老三的人是博帅,还是要杀郎君的人是博帅?如果这些事都离不开博帅的痕迹,那么沈青梧的到来,是否意味着…… 博帅在监视他们? 沈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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