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淡声:“张家的事和沈青梧无关。” 长林:“但是沈青梧是博帅的人,她对博帅言听计从……” 张行简再次重复:“张家的事,与沈青梧无关。” 长林怔一下,明白了。原来无论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将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 长林扭头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面耍枪耍得非常风光、非常认真的女子。 长林叹口气,轻声问:“郎君真的怀疑博帅吗?博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是他弟弟!张家的名誉和未来……他也不在乎了吗?他疯了吗?还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动手杀少帝?” 张行简轻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杀少帝,我现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这两封信是否笔迹相同吧……博容会多少种笔迹,有多少七窍玲珑心,我确实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对了,你派一队人潜回东京,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给我重查张家当年的冤案,起码给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是真的为少帝所杀,还是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长林怔忡。 张行简慢慢说:“是张家父母死在前,还是少帝杀人在前。张家父母当年与少帝帝姬的关系,当年东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传言,张家父母是怎样的人,张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儿子尚公主……全都给我查。” 长林说:“连这个都不能相信了?” 张行简淡声:“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牵制,走到今天这一步,连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终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面对自己的仇人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么以为,那便解释得通了。” 长林:“属下不明白。” 张行简沉默片刻。 张行简慢慢说:“帝姬到现在都没和博容翻脸,没返回东京,说明博容所图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处,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爱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觉得呢?” 他对长林说:“我觉得我们都太小看我这个兄长了。我怀疑他早就疯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话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压下心头焦虑。 长林道:“博帅看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张行简:“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但若他不是……那危险的就是我们。” 长林扭头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担心沈青梧。 张行简捏捏眉心,叹气:“先这样吧。”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张行简不敢去赌。 他闭着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么? 在离益州已经不算近的小镇上,黄昏之时,巷口那摆摊写字的年少娘子,数够了客人递来的一贯钱。 她将写好的春联奉上,抬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动人。 客人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转头,冷眼看到巷头另一边靠墙而立的黑衣侠客,顿时将自己的色胆收回。 那黑衣侠客凛然如剑,虽不看这个方向,但他一直与这年少娘子同进同出,谁不知道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叶笑意融融:“新年快乐呀,大叔。” 客人对她尴尬一笑,匆匆卷着春联离开。 沈青叶怅然地坐回写画的摊位后,拿着帕子数一数自己赚的几贯钱。她乌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远处的秋君。 秋君几乎不与她说话,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气短出汗。 无他,不过是她一直在哄骗他的原因—— 沈青叶曾告诉秋君,她要南下寻姐姐,寻自己的仆从、侍女。事实上,沈青叶根本不知道沈青梧在哪里,沈青叶在发现秋君武功高强后,也早已不打算找姐姐了。 她哄骗秋君随自己南下,去祭奠父母。 她还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沈家一定在四处找她。她一定要抓紧这段时间,若是被沈家找到,她必然再出不了门了。 她骗一个金牌杀手骗了一路,自然每每与那杀手对视一眼,都要心虚。 忽而,一只大鹰尖啸一声,在昏黄天幕上盘旋数圈。苍鹰向下俯冲,落到秋君抬起的手臂上。 秋君冷淡的目光看也不看这方一眼。 沈青叶却怕得立即收回目光。她知道那只鹰是秋君的,一直跟着他们。这只鹰,估计是“秦月夜”的传讯工具,她多次看到秋君从鹰爪间取出纸条…… 秋君向她走了过来。 沈青叶低着头,继续数帕子里的铜钱。 秋君站到了她面前,如秋风一般冷冽的气息,让沈青叶低头数钱数得更加认真。 沈青叶听到秋君淡声:“这个字念什么?” 沈青叶茫然。 她听到秋君声音依然冷淡:“不用装模作样。我是与你在说话,沈五娘子。” 沈青叶抬头,秋君俯下身,一只手臂撑在她这掉漆的小桌上。他的气息拂来,让她面容如雪般冰凉。但他的另一只手,戴着铁皮手套的手背在她面前停驻,手指点了点纸条上的一个字。 沈青叶并不想看清楚,但她扫一眼,便看清楚了那个纸条,是让秋君去杀一个人。 沈青叶轻声告诉他那个字读什么:“孽。” 秋君眉目平静,连声谢都不给,就抬了身。 他转身要离开,沈青叶倏地站起,盯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你要去哪里?你接了我的任务,不是应该不再接旁人的任务了吗?” 秋君回头,瞥她。 沈青叶对上他冰雪一样的眼睛,便脸色更加苍白。她分明怕他怕得要命,日日不敢与他说话,他一靠近她便屏息……可她总是有勇气,在关键时候开口。 秋君淡声:“接了你的任务?” 沈青叶:“对、对呀。” 他们一路离开益州,一路南下,一路同行。这不正代表秋君接了她的任务,贴身保护她吗? 虽然她一分钱没给过他,但她不是一直在写字画画,攒钱给他吗? 秋君勾唇。 秋君清淡的眼睛看着这个小娘子:“我几时说过,我接了你的任务?” 沈青叶:“……” 他反问:“接了你的任务,我会任由你一直哄骗我?” 他向她走回来,她这一次真的向后默默退。她跌坐靠墙,这高大威武的修长郎君只用俯下身,就如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让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森然。 沈青叶想,他必然杀了很多人。他比沈琢身上的杀气要重得多。 秋君:“沈五娘子,你当我是傻子吗?” 沈五娘子秀美的面容绯红,乌黑睫毛闪烁不住。她分明张口想辩解,但在他俯视她时,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秋君心想:真像一只兔子。 明明丁大点儿胆,还敢跳起来一次次骗他。 秋君淡漠道:“你要找的姐姐沈青梧,军营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你到哪里知道?沈青梧武功高强,她隐瞒踪迹,世上应当少人能找得到她。我是不知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娘子,哪来的勇气跟我夸海口,说你知道你姐姐在哪里。 “你还说要找你的仆从侍女。你确实画了那么几幅画像,但是若我所猜无错——你画的人像,与真人,应该是完全的两类吧?你压根不想让我找到你的仆从侍女,所谓的许给我的天价报酬,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沈青叶怔怔看他。 秋君:“想不到我这般看着没脑子的人,实际上有脑子?被吓傻了?” 沈青叶原本确实被他吓傻了,但被他这么面无表情地说这么一句,她竟忍不住抿唇,被逗得噗嗤笑一声。 沈青叶捂住嘴,乌黑眼眸闪烁着看他。 秋君目光收回,拿着自己的纸条,再一次要走。 沈青叶放下捂嘴的唇,倾身微羞:“所以你一直知道……那你不接我的任务!” 秋君微哂:“沈五娘子,我若接了你的任务,你敢骗我,你现今就是一具尸体了。你当感谢我没有接你的任务,你不是我的雇主。” 沈青叶:“那你……那你,一直与我在一起……” 目的是什么? 秋君回头看她。 他平静:“我在休息。” 沈青叶轻轻指一指他手中的纸条:你不是要去杀人吗? 秋君眼眸倏寒。 她垂下头,不敢多问了。 而秋君望着她半晌,他眼神始终冷淡。 他想起自己刚回到“秦月夜”时,杀手们正兴奋地讨论着秋君何时多了一个妻子——那妻子还被困于黑店,等着他们去救。 秋君确实是要休息的。 他此时已对杀人产生厌烦,他开始怀疑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他在休息的时候,来看一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妻子”——东京沈家的五娘子,一个柔弱不堪的病西施,到底为什么要多番骗人。 她长了一张不会骗人的脸,说的每句话却都是假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她的任务,他从一开始,只是为她这个人而来的。 但是秋君不打算告诉这个战战兢兢的沈五娘子。 就让她一直怕着他吧。 待他弄清楚她所求,待他休息够了,二人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归家。如此最好。 新年之时,众人都没有再离开家门。 沈青梧从天亮开始,便听到了许多声鞭炮。他们住的院子这么偏僻这么安静,一整天,却都有邻居来登门拜年。而无论来人是谁,张行简都让人包一封红包。 沈青梧坐在屋檐上看着人来人往。 她觉得张行简就像大家长一样,像博容一样。谁都要来找他,谁有问题都要问他,他看起来确实很忙。 但是这么忙的张行简,也没有忘记她。 坐在屋顶上吹风的沈青梧被下方的长林招手呼喊:“你快下来!郎君给我们发红包,给我们拿礼物……” 长林的话还没说完,沈青梧已消失于屋顶。他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见到沈青梧去推她自己屋子的门。 长林:“错了错了!” 郎君不在她屋中! 沈青梧回头看他一眼:“没错。我要换衣。” 长林怔忡:“你几时这么讲究了?” 夏虫不可语冰。 沈青梧冷淡瞥他一眼,推开门帘进屋了。 沈青梧居住的屋子,在他们刚搬来的时候,这里冷冷清清。后来他们住了十几天,这个屋子,已经有了一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女儿家衣物。 沈青梧每日都会得到一件新衣,她自己斥巨资专门打造了一口大箱子,把所有衣服叠进去,每日都要检查一遍。 长林笑话她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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