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少客,满堂就坐了他一人。 青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漆黑的山林,若有所思,小二端来酒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是个喜静的,伺候妥当后,退回道茶炉旁。 客栈并未因多一个客人而热闹起来。 反而有种压抑的冷肃,萧老只说让他来,没说具体时辰,青年遂耐心等着,酒过三盏。 马蹄踏碎幽林,车轮碾过碎石木屑,破风而来,稳稳当当的停在外面的空地上。 青年眸光陡凝,来了! 他目不斜视,安静的坐着饮酒,不多时,一阵极轻的脚步由远及近,从黯淡的夜色中而来,锦衣流华,云烟温软。 一只玉纸扇,轻摇送香。 端的是风姿无双,雍容华贵,他身后跟着一墨衣护卫持剑而行,主仆两人,一温柔含笑,一冷面肃杀,气质天壤之别。 青年搁下酒盏,抬眸看他:“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陆公子,久仰大名。” 来人正是陆珩,陆兰幽。 他走到对面的空位置,撩袍落座,笑意温柔:“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甄聿。” 说罢,甄聿轻摇了下酒盏,问:“喝酒吗?” 陆兰幽用扇子轻摇,送来些许的酒香,轻嗅一口笑道:“乡野之地没什么好酒,日后若有机会,本公子做东,请甄兄一品宫中窖藏佳酿。” 话外之音是说这酒他就不喝了。 甄聿会意,端着酒盏一饮而尽,动作随性洒脱,“没想到陆家圣眷优渥,简在帝心,也会和海晏清河合作,图什么呢?” “甄兄这话问的好。” 陆兰幽惬意的支着下颌,轻摇折扇,玩味道:“图利图权,可图的东西太多了。” “是吗?” 甄聿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勾,状似无意的问:“那陆兄今夜过来,是图什么呢?” “甄兄不问问我和萧老达成什么协议?” 陆兰幽笑意深沉。 “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来这儿也只是受人所托,带个话罢了,若想知道,自会去问他。” 甄聿态度不冷不热,自顾自的喝着酒,那平淡的态度好似真的是完成一项任务。 陆珩打量他半响,失笑道:“早听萧老提起他的少主是个闲云野鹤,一心逍遥的主儿,见了甄兄方知他所言非虚。” “江湖人,自该逍遥江湖,把酒当歌,是他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甄聿对他的打趣不以为意。 陆珩听到这话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扭头朝旁边的小二和掌柜瞄了眼。 “无度。” 他话音刚落,津无度就会意的走了过去,一下一个打晕了两人,然后拎着他们去了后院。 偌大的客栈剩下对桌而坐的两人。 “陆兄这是何意?” 甄聿故作不解,陆珩却没答他,低眉浅笑道:“甄兄也说了,江湖人自当逍遥江湖,可你……果真属于江湖吗?” 带着揶揄和轻嘲的笑声如一记惊雷,炸响在甄聿耳边。 他眼梢微冷,“陆公子此言何意。” “甄聿……海晏清河,呵!” 陆珩轻嗤一声:“或许我不该叫你甄兄,而是该唤你‘景’兄,多少年了,这片山河的百姓都快忘记这个姓氏,实在令人惋惜。” ‘景’姓一出,甄聿手中的酒盏登时裂开两条细痕。 蛛网般蔓延开来。 他面容冷淡,“陆兄说笑了,景是前朝皇姓,江山易主,谁敢再提,和我一介江湖草莽更无干系。”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陆珩语调从容:“乾定七年盛京的疫症以及此次华城之病,都是源自一种叫做‘血婴花’的毒。此毒以寒霜、蟾酥、红娘子、白降丹等数种毒虫毒草再加以一种旱鼠的血肉凝练而成。” 他好似全然没看到甄聿逐渐凝重的面色,旁若无人的继续道:“血婴花最初炼制的最初目的是对敌,乃前朝末帝景澜君的想法,为此,他曾秘密梳拢全天下的用毒高手创建秘宫,研制各种毒药。” “只是他的雄心尚未来得及施展,各地讨伐的大军就已兵临城下,城破之时,景澜君自焚于乾天宫,皇家影卫受其命令,烧毁秘宫药藏。” “待所有大军找到此地时,一切付之一炬。” 陆珩难得好耐心的说了这么多话,话罢,看着甄聿笑道:“没想到,你们竟还有留存。” “就不能是后来人重新研配的吗?毕竟你说漏了一件事,秘宫所研究的所有药藏方录,都写成了一本《毒王经》,而那本手札,城破之时就遗失了。” 甄聿面不改色。 只见对面的人笑吟吟的收了扇子,摇了摇头一根手指,“不可能。” “纵有其心,也配不出同样的东西了,因为血婴花最关键的一味药随着当年那场大火化成了灰烬。”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血婴花?’ 甄聿眼神冷漠,几乎动了杀心,他的身份是海晏清河最大的秘密,竟然被他窥破…… 所有人的性命都因这一个疏漏,从而悬在了刀尖上。 “很简单。” 陆珩展颜一笑,“《毒王经》在我手中。” 他在华城得到疫症的确切消息后,就传告了老怪物,经过推敲验证,终是找到了这破绽。 一群前朝余孽,妄谋天下。 真是太有意思了。 “《毒王经》怎么会在你手里?” 甄聿看他的眼神越发高深莫测,这东西后来影卫找了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盛京。 陆珩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足下并无恶意,毕竟,咱们的生意还要继续做。”
第724章 斩首,你会怎么选呢? 两人坐了半个多时辰。 陆珩心满意足的登车离去,甄聿坐在原地,面色深沉的喝完最后一盏酒,掏出碎银子搁在桌上。 走出客栈,几个起跃消失在山林间。 马车狂奔在林间小路。 陆珩随着车架的颠簸而轻晃着身形,“哎,本公子这次真是亏大了……不过看在阴差阳错救她一命的份儿上,暂时就吃下这个哑巴亏。” “欠我的债,早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夜色渐浓,掩去了所有暗流。 御史台奉命彻查苻氏所有子弟,只用了短短几日就写好了条陈和奏折,递到乾定帝案头。 一个大家族藏污纳垢,哪里经得起查。 犯罪涉案的苻氏子弟光嫡系一脉就达数十人,旁支庶出更是多不胜数。 乾定帝看完直接将案子丢给刑部。 “按律处置,不得姑息。” 笞杖徒流死,死刑最重,仅有苻郝林一人,其他涉案子弟,重者流三千里,轻者杖三十,素娆和刑部其他属官定罚之后,递交陛下过目。 然后由沈知白监刑。 由此,素娆总领刑部和提刑司,在陛下的默许下,提刑司的人员和事宜并入刑部衙门。 素娆初登刑部公堂,召集各属官议事。 宋巡站在人群中可谓忐忑到了极致,她没理会他,只简要说明了各项安排,便叫他们散去了。 夏去秋来。 苻郝林刑期将至,判午门外斩首,监斩官是御史中丞,而素娆得了乾定帝特许,操刀行刑。 百姓们闻讯而来。 堵在刑场周围,当苻郝林被押着走过来,脚上镣铐铿锵作响,不知谁骂了一句,其他人纷纷跟着对他吐口水。 “素大人,人到了。” 狱卒押着苻郝林跪倒在地,御史中丞看了眼时辰,扬声道:“午时到,准备行刑。” 百姓尽皆哗然。 狱卒正要上前将苻郝林的脑袋按在木桩上,苻郝林却道:“还有半柱香,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他看着素娆,不管底下谩骂滔天。 狱卒以眼神询问素娆的意思,素娆微抬下颌,示意他们先让开,众人依言退到刑场边缘。 御史中丞一看场上这般状况,刚拿起的签令牌又重新捏回手中,他身后的人一看,急道:“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严格来算,时辰还没到。” 中丞大人淡淡的回了句。 “那也不能在刑场上面闲聊啊,她这……” “陛下让她行刑,你不满意的话去跟陛下说?” 御史中丞斜睨他一眼,见后者诺诺退避,语重心长道:“她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与你家大人我同级,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大人说的是。” 属官垂首,觑了场中架子上打磨雪亮的刀锋,吸气叹道:“这位大人也真是的,本来就是死刑,又何必脏了她的手。” 他最想说的是,胆子真大。 砍头啊,血淋淋的杀戮又不是弹琴跳舞,还非得亲自上阵。 “你懂什么。” 御史中丞白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场中两人:“杀父之仇,切肤之痛,能亲手了结,心里才能真的迈过这个坎儿。” “心性越坚韧的人,越是如此。” 他最初也看不惯这个女提刑,牝鸡司晨,颠倒纲常,又一身傲骨,处处惹事生非。 后来习惯了,莫名还从那份鄙弃中找到了些许无奈的认同,想想也是可笑。 场上素娆还不知道中丞大人因为几句话饱受内心煎熬。 她俯视着苻郝林,勾了下唇角,“你还想说什么?” “素娆,我不得不承认你聪明得让人害怕,你能替你爹报仇,那是赌赢了陛下的心思,但谢家呢?” 苻郝林脏污的脸上一双眼疯狂而明亮,他压着话尾的兴奋的颤抖,似说悄悄话一样,抬头朝她凑近,声音轻而细。 “素奉延受谢氏案牵累才被贬官离京,你真以为谢家和素奉延割袍断义是弃他不顾?要不是这样,素奉延早死了。” “他和谢太师不止是翁婿,还是师生。” “他们之间还有个你。” “素娆,你那时尚未出世不知道,谢婵怀你之后,谢太师亲赴大相国寺捐了万两白银,开仓济贫,安贤门外流水宴一摆就是半个月。” “你那两个舅舅更是四处搜罗奇珍,无一不殷切盼你出世。” “你本该生来受尽千般宠爱,贵比帝女,而今机关算尽,万般辛苦,自以为大仇得报……你真的找对仇家了吗?” “素奉延心愿难偿,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苻郝林说完气虚急喘,素娆始终波澜不惊,最后,定定的看着他,嗤笑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怎么瞧你包藏祸心呢?” 他的心思被戳破一点都不难堪,反而坦诚道:“我就是想看看,谢家清白和你爹的期许在你心里能有多少分量。” “素娆,你也选选看吧。” “是要故作不知,卑躬屈膝以求苟全,还是像拉我下马一样,对那位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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