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了称呼,这久违的两个字令言韫微微一怔,抬起头看他。 老太师笑道:“那是他们不了解你,你从小就是个沉静温和的性子,待身边人一贯是极好的。” 他朝那立在不远处的纤细人影看了眼,“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那般张扬的性子,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 清贵重礼的言鹤卿,究竟要多喜欢,才能陪她胡闹到这种地步。 言韫垂眸轻道:“她很好。” 荆公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等绑好护膝,他借着言韫的力道站起身来,轻拂袍角的褶皱,复又跪了下去。 众人随即跪得齐整。 但有素娆‘珠玉’在前,黢黑的夜色里,有不少人也开始‘偷工减料’。 素娆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眉眼弯了弯,正打算调整下坐姿,突然,玉台之上,殿门骤开……
第775章 大殿力争,风暴 这一声在空寂的深夜中尤为清晰。 众人精神一振,同时抬头望去,就见殿内泻出灯火憧憧,模糊的光影中,一道人影疾步从玉台而下,朝他们走来。 到了近前,老太监躬身一礼,尖锐又明亮嗓音穿透耳膜:“陛下口谕,传言大人,素大人入殿觐见。” “陛下还是不肯见我们吗?” 荆公微微直起身子,蹙眉问道,老太监忙颔首道:“荆公,陛下的口谕,是要见言素两位大人,旁的老奴暂时还未听到。” 老太师一阵失望,遥望那殿中半响,扭头看向言韫和素娆,含混渗血的目中透着一股请求之意。 这是把太子托付给他们了。 两人了然,言韫微不可见的冲他一点头,合袖作礼,随即对老太监道:“烦请带路。” “二位随老奴来。” 老太监一扫拂尘,趋步在前领路,言韫和素娆对视了眼,不紧不慢的跟上。 身后老太师等人愁眉紧锁,目送他们登玉台,入大殿。 “荆公,这样真的能行吗……” 一人忍不住低问道,老太师凝望许久,声音恍惚不定:“如果连言鹤卿都阻拦不住,那便无人可救殿下……” 他费尽心里也只打听到太子不知为何冲去了御书房,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陛下龙颜震怒,隔着很远,候在外面的禁军和内监也能听到砸东西的动静。 再之后,陛下一声高喝,“把这个逆子关回东宫,不,送去东宸殿,命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太子出来时,额角流着血。 一言不发。 顺从的跟着禁军离开,再过了一个多时辰,处置的旨意就颁布下来,未经内阁商议,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 旁的罪名还能想办法,可这冲撞君父一罪,可大可小,端看陛下的心意。 可陛下若对太子有半分仁慈,他们又何必…… 老太师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沈氏的事,一时间愁容更甚。 金殿幽静,兽首紫金博山炉燃着龙涎香。 乾定帝一袭明黄色龙袍坐在桌案后批阅奏折,老太监立在旁边伺候笔墨,其他内侍被提前清理出去。 空荡荡的殿内只有他们四个人。 落笔沙沙,呼吸清晰可闻,素娆和言韫跪在殿中,衣袖堆叠在一起,影子被烛火拉扯变形,融为一处。 陛下传召他们入内,却一言不发。 任由他们跪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素娆腿开始发麻,刚挪了下身子,头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乾定帝终于发话了。 “你们新婚燕尔,平日事忙,这个时辰不好好在府歇息,入宫作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素娆没说话,看了眼言韫,言韫微直起身,揖手道:“回禀陛下,微臣听闻太子……” “太子的事,朕已经决定了。” 乾定帝目光幽深,穿透荧荧烛火,落在言韫身上,沉道:“谁求情都没用。” “陛下。” 言韫还没开口就被他堵回来,眉心微蹙,便听乾定帝淡道:“他既然为先帝之死郁结于胸,无心朝政,着他守陵一年也算是成全他的孝心。” “储君关乎社稷安稳,这般处置,恐令朝堂生变动荡,还请陛下三思。” 言韫俯身叩拜,心不住的往深渊沉去。 “言鹤卿。” 乾定帝声音微沉,默了须臾,一字一顿道:“这社稷安稳,非他区区一个东宫太子能够主宰,朕还活着呢!” 他最后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杀意极重,言韫忙道:“是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乾定帝盯着两人看了半响,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沉甸甸的如山石在背。 转瞬便叫人生出一身冷汗。 “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 乾定帝转移目光望向窗外,冷道:“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朕收回成命?太子今日敢顶撞于朕,明日就敢逼宫窜位,此举先例一开,君父威信置于何地?” “他们只记得太子是储君,可还记得朕才是这大雍的君主,公然抗命,聚众跪谏,呵!” “想跪那就跪着吧。” “跪的越久,太子的罪就越重,这些人一个个喊着要忠君报国,忠的又是哪个君,哪个国!” 此话说的是外面那些人,又何尝不是在敲打素娆和言韫。 乾定帝字里行间透露着的都是不满与怒意。 他们要是还求情,只能是适得其反。 言韫斟酌再三,缓缓收紧了手指,紧攥成拳,他猜到太子和陛下因什么起了龃龉,只是此事不能提,甚至不能泄露分毫。 否则不止是东宫,整个朝廷都将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臣,明白了。” 言韫叩首,额头抵在那冰冷的玉砖石上,默默阖眼压下眼底诸般情绪,须臾,小声道:“陛下心意已决,臣不敢置喙,只盼着殿下离宫时能送他一程,还请陛下应允。” 乾定帝没说话。 素娆适时道:“言大人与太子殿下幼年相识,情谊非常,殿下远赴皇陵尽孝自省,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相送,还请陛下垂怜。” 话音落,殿内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叹息声方才传来,“明日辰时,去城外五里处等着。” 明日…… 这么匆促的把人送出去,足见其决心,言韫和素娆交换了个眼神,压下心底的异样,俯身拜谢。 乾定帝重新执笔,老太监见状,对两人无声的做了个请的动作,送他们出了金殿。 走到玉台前端,老太监侧身低道:“言大人,这次太子殿下行事属实欠了规矩,为着那些老大人好,您还是劝上两句吧。” “此事已成定局,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殿下迟早是要回来的,不要做无谓牺牲。” 说罢,他倒退两步,躬身一礼,“老奴还要伺候陛下批折子,就不远送乐,二位大人慢走。” 言韫颔首还礼,神情冷淡喜怒不辨。 顺着玉石阶梯走下,他很是沉默,素娆知道太子的事让他心中过不去,低道:“木已成舟,你尽力了,殿下不会怪你的。” 此时入宫在陛下的眼中,与结党无异。 虽说他们和太子亲近,在外人眼中本来就划成一派,但只要不是公然与陛下作对,这把火就烧不到他们身上。 两人荣宠正盛,明哲保身方是要紧。 这道理谁都懂,只是……君子立世,有可为有不能为,他们还是来了。 在明知希望渺茫的情况下。 言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放心吧。” 他看了眼夜色中跪得笔直的数人,深吸口气,迎着他们而去……
第776章 嫌隙,送别离 将乾定帝的话原本转述后,众人都沉默了。 知道圣意不可违,怕跪下去事态越发失控,他们只好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准备出宫。 荆公年事已高,加上跪的太久,几乎难以站稳。 等着他闭目缓了好一会,他们才搀扶着他,沿着宫道缓缓往外走,按照规矩此时宫门早已关闭,但禁军得了命令,看到他们还是开了门。 各家的马车和轿子等在朱雀门外没有离开。 见到自家主子们忙迎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人接过去,荆公被车夫扶着离开时扭头问道:“可说了何时送走殿下?” “明日,我会去送。” 言韫避开了具体的时辰安排,正色道:“荆公就别去了,看你这样,殿下也无法安心离开。” 老太师未置可否,约莫猜到陛下不想人去见,摇头叹气,转身上了轿。 目送他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眼前。 竹晏跳下车辕快步走来,打量着他们,言韫道:“先回府再说。” 他说着抬手去扶素娆登车。 跪了那些时辰,初起来时腿脚刺痛发麻,几不能动,走了这么久,血液循环早已通畅,但素娆还是借力钻进了马车。 等两人坐稳后,竹晏扬鞭赶马,车驾缓缓从朱雀门离开。 与此同时,这些消息也迅速传遍盛京各个府邸。 太子三师跪谏,言世子夫妇入宫,依旧没能改变太子被驱逐出京的结局,整整一年啊。 不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光是这一年的光景,等太子再回京,朝堂上恐怕都没有他的位置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是东宫门下,高兴的,自然是二皇子他们。 不久前二皇子因纳兰氏的案子被训斥,正郁闷着,乍然就传出这个消息,令他惊喜的都不敢相信。 他和东宫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 还以为要很久才能分出胜负,谁知一道旨意下来,结局就定下了,连他都很好奇究竟他这位恭顺仁善的太子皇兄因什么得罪了父皇。 一朝跌落云端。 “兰幽,其中缘由你可知晓?” 二皇子府夤夜演乐欢歌,觥筹交错,正值国丧期间,按律一年不得奏乐,若是叫御史知道,定会参他一本。 只是这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东宫,无人有暇他顾。 二皇子命舞姬给陆珩倒酒,陆珩眸中含笑,半倚在席间,随意笑道:“太子那边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打听明白,我又怎么知道呢。” “是吗?” 二皇子抬起身边舞女的下巴,亲昵得捏了捏,玩笑道:“旁人怎么能同你比,你可是陆兰幽啊。” “殿下抬举了,这种事儿臣还真无能为力。” 陆珩一双含情目被酒水浸润,水凌凌的荡漾着波光,他手执酒杯,慢悠悠晃着,动作恣意且风流。 惹的周围舞姬和婢女们频频侧目。 羞红了脸。 二皇子闻言不说话只是笑,手在那舞姬身上放肆的揉弄片刻后,轻将人推开,“你们都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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