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竹晏心中叫苦不迭,他哪里想到公子会来这么一手?要他和那疯女人整日呆在一起,他宁愿去死。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跟言韫说的。 思来想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不一样,属下远离摇欢就是为了能给主子好好尽忠,不然整日里被她缠的无法脱身,哪有心思处理正经事,您说是吧?” 言韫未置可否,冷冷的看着他。 竹晏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想法,不敢随意开口,气氛再度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缓缓想起男子冷沉的声音。 “再做不着调的事,决不轻饶。” 听了这话竹晏当即转悲为喜,他知道,这顿罚看来是躲过去了,难得遇到这种好事,他十分有眼色的站起身来,凑到桌边替言韫研墨。 言韫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随手取过旁边的公文开始批注。 首次试探成功的竹晏心中雀跃不已,这是个好苗头啊! 说明他家祖宗今日心情不错。 他一边研墨,一边瞥了眼案旁放着的蜜饯果子,犹豫再三,趁着言韫交换公文的空隙,状似随意的问了句:“姑娘刚才来过?” “嗯。” 简洁明了的回答令竹晏心里一喜,又问:“那她有说什么吗?” “你想知道什么?” 言韫提笔批注之余,分心与他说话。 平常都是竹晏死缠烂打,祖宗岿然不动,惜字如金,何尝有过这种待遇,他只能将一切变化归功于素娆。 斟酌再三,竹晏小心试探道:“公子对素姑娘,究竟作何打算?” 言韫倏地停下笔,扭头看他。 竹晏被这番举动惊得瞬间跳开两步,颤颤道:“属,属下说错什么了吗?” 他已经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和好奇,问得相当委婉了。 但很明显,他家公子并不这么觉得。 言韫眼波平静,淡若秋水,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打量着他,竹晏最怕他这幅模样,看得人心底发毛,暗暗做好了一旦生变拔腿就跑的准备。 谁知等了半响,那玉雕般的人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沉静且平和,似是有些出神。 “公子?” 竹晏壮着胆子唤了一声。 那人游离惘然的神色骤然凝聚,冷眸朝他扫来,紧接着,竹晏听到他一向雷厉果决的公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轻叹道:“我不知道。”
第113章 公子你,不要自苦 竹晏愣住了。 他原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指着自家公子真能满足他恶劣的窥探欲,所以当听到这答案时,一贯伶牙俐齿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足足默了三息后,竹晏勉强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往他跟前凑了凑。 “公子,属下跟着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几个字。” 言韫眸光微动,抿唇未语。 别说竹晏,就连他自己在说出这句话后都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就好像始终避而不见,刻意忽略的某些东西被无情撕裂外衣,赤裸裸的摊开在他眼前。 近乎残忍的凌迟着他多日来的挣扎与漠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再纯粹的将她看作同伴和下属,而是以一个男子的角度去审视她,或许是阻拦她与石毅同乘一骑时的故作冷静,或许是矿山夹缝中那一次无意的肌肤相亲,或许是替她上药时愤怒之余陡然生出一丝心悸,又或是榈芳阁内一曲《鹤冲霄》,弹乱了他的心。 那日光线昏暗迷离,香雾缭绕。 他闭目抚琴,不去看那赤足踩在柔软的毯子上,像一抹雪色泼入绚丽的霞光中,交织出惑人的美景,不去听薄纱伴着脚步旋转,停滞,无声的滑落在地,勾出旖旎风情。 他清楚听到自己心跳失衡,血液似是燃烧般涌到头顶。 羞愧、恼怒、狼狈、不知所措…… 那样陌生又激烈的情绪令他一贯自恃冷静从容的仪态险些破功,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似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局面挣脱了他的掌控。 他将金絮介绍给她,让她全权处理宋瑾瑜之案,提拔沈知白,并有意无意透露出连族人都不知晓暗中的势力,为的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勿忘本心。 ——他予她青云路,她予他登云梯。 一场交易,无关风月。 熟料! “公子,那沈大人对姑娘是赞不绝口,青眼有加。” “说起来他模样不错,性情温和谦让,倒不失为一个好夫君的选择。” “公子喜不喜欢骗得了别人,难道还骗得了自己?” “公子对素姑娘究竟作何打算?” …… 一个沈知白,一片人间烟火。 外加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总想着牵红线的二流红娘。 形势逼得他内心高筑的城墙轰然倒塌,不得不正视曾经避如蛇蝎的那份复杂心绪,混乱而挣扎,无措又陌生,危险……且充满诱惑! 竹晏打量着眼前短短时辰已失神两次的主子,不由叹了口气。 “公子,你知道属下最钦佩你哪一点吗?” 言韫淡淡看他,没等回答,就听竹晏自顾自答道:“不论外界如何喧嚣,你一直都清醒的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从前他只想庇佑族人,做一个无可挑剔的言家世子。 会说话时就开始练字,能走路时就开始习武,每日从睁眼到入睡,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君子六艺须精,天文地理须明,机关星算须清,演兵推阵,武学策论一个都不能落下。 君子端方,克己慎独。 旁人家孩子跌倒还只会跟爹娘哭的年岁里,陪伴他的只有一柄长剑,万卷藏书。 他从不抱怨,从不委屈,规规矩矩的做着他觉得应该做的事。 该宴客时宴客,该离场时离场,言家世代簪缨,清贵重礼,但他竹晏放浪形骸,野调无腔,他收;摇欢出身风月,一身反骨,他留。 只因他看重他们的能力。 正如看重素姑娘验尸断案之术,便不顾女子不能为官之论调邀她同行,为她铺路一般。 哪怕将来外界甚嚣尘上,巨浪滔天,他恐怕还是会独坐庭院,闲看流云落花,不见半点波澜。 他就是这样冷静且固执,坚守着自己心中的规矩。 数年如一日。 “没有人能够永远清醒……” 言韫薄唇轻勾,自嘲的笑了笑。 连日来得混乱让他疲于应付,以致于在面对沈知白,面对她时言语和情绪偶有失态,他放肆撕扯着理智的恶意和偶尔泛起的一丝喜色糅杂,照见他心底最真实的矛盾。 “公子看不清楚的话,不如就试着顺其自然。” 竹晏咧嘴轻笑,“就好像摆在眼前的那盘蜜饯一样,昨日不吃,今日不吃,但说不定有一日你就突然想吃了。” 他定定的望着言韫,一字一顿道:“公子,你不要自苦。” 言韫看惯了他上蹿下跳不着调的模样,突然认真起来,还颇有些不适应,他思忖良久,抚额轻叹:“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是。” 竹晏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房门前,看着那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的人儿,一身清寂,满目荒凉,他突然眼眶酸涩。 他其实很想说,公子啊,别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固执的想要孤独终老,走出来或者让人走进去怎么都好,别一个人就好。 话到嘴边,空余一声长叹。 他拉开门,迈步而出,反手将屋门合上,面色凝重的迎着那刺目阳光站了许久,一副深沉模样。 “啪嗒”! 一颗碎石子砸在竹晏脚下,他顺着‘暗器’投来的方向望去,见墙角树影摇晃,露出栖迟那苍白似鬼的脸来。 “过来。” 栖迟无声的比了个口型。 竹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慢慢悠悠的晃了过去,没好气的瞪着他:“干什么?没瞧见本公子在思考人生?” “里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公子啊。” 栖迟蹙眉看着他,“公子他没事吧?” “难得你居然会看人脸色,放心吧,很快就会没事了。” 竹晏回头往那屋子的方向望了眼,他们家公子是个聪明人,一时迷惑生不了什么乱子,想清楚后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比起公子来,他更操心这些个木头桩子。 “栖迟啊,作为你大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他语重心长的道:“以后素姑娘和公子之间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免得引火烧身,我呢,也会管好自己不再胡言乱语,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后半句话栖迟似懂非懂,但那句‘作为你大哥’…… 他剑眉冷竖,怒道:“滚——”
第114章 离开郡城,所谓缘分 上林郡官衙的运作逐步进入正轨,言韫处理好私矿案受害者的抚恤及众村民的安置后,彻底将事务脱手,交予沈知白。 “宋岱岩等人先关押在牢里,等候朝廷一并处置。” 两日后一早,言韫几人乘着马车,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远去,车轮压过城外掺着砂砾的黄土,迎着朝霞,没入地平线。 城门上,一道身穿藏青色官袍的男子驻足远眺,目送着他们离开。 身后随从含笑道:“大人猜得真准,钦使他们行事果真低调,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搅弄风云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不必多想。” 沈知白收回视线,低叱了句,随从连忙垂首应是,就听自家大人轻声道:“或许,云州的官场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他们尸位素餐太久,早就忘记了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 “大人说的是。” “走吧,该回衙门了。” 话落,沈知白领着他转身下了城楼,迎面正撞上巡逻的兵士,领头的是个生面孔,见了他远远抱拳一礼,随即走开。 随从见状感慨道:“钦使是离开了,这些外来的驻军却还牢牢控制着郡城,不许诸位大人随意出衙走动,这坐牢般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是个头。” “知足吧。” 沈知白望着依旧太平安宁,车水马龙的长街,面上露出抹笑意来,“比起沦为阶下囚的宋岱岩、寇淮之流,我们只是暂时失去自由,已经很幸运了。” 官场变革,哪次不是血流成河。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熬过这次风波,日后有的是锦绣前程,曾经被刻意打压和埋没的时光没有白费,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馈。 他们,要熬出头了。 “那倒也是。” 随从出声附和,随即提醒道:“大人,我们该回了,算算时辰,其他大人也该来回禀公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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