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沁瓷了解男人的庸俗、自负、还有好胜心,以及这世间男子都会有的通病,他们可以允许自己三妻四妾、见异思迁,却要求喜欢的女人既能风情万种,又最好冰清玉洁,她并不奢望皇帝能免俗,但萧沁瓷也决不会惯着他。 虚情假意是长久不了的,单薄低调的性情也会很快让人厌倦,萧沁瓷的过往是她不能藏住的隐患,得时时刻刻地提醒皇帝。皇帝不是觉得太极宫中一切为他所有,萧沁瓷也在其中吗,那就明明白白告诉他,在他之前,太极宫还曾有过另一个主人。 萧沁瓷那时为平宗祈福修道,为平宗抚琴,她是平宗言语间就能转赠给皇帝的美人,她的聪慧和骄傲在权势面前一无是处,而那时的皇帝也得对平宗俯首称臣。 今上已是天子,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觉得难堪,除了他已不能追回的过往。 萧沁瓷在故意刺痛他,也在提醒他:皇帝直言心爱的这个女子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完美无瑕。 但皇帝比她记得更清楚。 皇帝淡淡道:“那照你这样说,这阖宫也没有新人了。” 他御极之后没有采选,这太极宫一千三百余座宫室,里头的人都是从平宗朝伺候下来的,说是平宗时期的旧人也没什么不妥,连皇帝自己也曾是平宗的臣子。 “萧娘子,你既已出了家,就不再受红尘俗世牵绊,朕看你却时常将尊卑有别放在嘴边,看来你也不是全然的世外之人,去方山修行也是无益。” 萧沁瓷反驳:“正因俗世多纷扰,贫道才应该远离尘世,去寻一清静地修道,以求早日参悟得道。” 萧沁瓷于修道一途上并无天赋,也没那个心思,她从始至终只将自己的女冠身份当作一项不得不应付的差事,也是时候让皇帝一点点看出来她的敷衍了事。 皇帝冷笑一声,失了和她再周旋的耐心:“萧娘子,若是真心求道,便是身处红尘俗世也能不被外力相扰,你如今觉得宫里不清静,只因你心中未净。” 皇帝不信萧沁瓷是真心要去方山修道,放在清虚观中那本风物杂记上留有萧沁瓷仔细的批注,一旁的道经却干干净净,这样年轻鲜活的姑娘能压抑自己长伴青灯,却难免在读物上泄了端倪,萧沁瓷要去方山,不过是想躲开他罢了。 他却想不明白,萧沁瓷为何想要避开他。萧沁瓷并非无欲无求,她也有对权势和自由的渴望。若说是为了身份问题,皇帝自然会帮她料理清楚,若是觉得他不好,可萧沁瓷即便还俗嫁人也不会寻到比他更好的男子。他能对萧沁瓷好,让她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非要说缺点,皇帝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比她年长许多这点,但也不过十余岁而已,他保养得当,万不至于让萧沁瓷排斥至此。 萧沁瓷不是会靠情爱过活的女子,她天然的知道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条路,皇帝的恩宠虽说是把双刃剑,但只要她不将刀锋对准自己,就永远不会受伤。 萧沁瓷硬声道:“贫道当然不如陛下道心稳固。” 她故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语气,皇帝今日所做种种如何能称得上道心稳固。从前朝臣宫人都认为修道只是皇帝为了掩饰自己的野心的举动,但他登基之后搬到西苑仍旧是日夜勤勉,倒真像是一心向道的模样,他不近女色、少沾荤腥,便连酒水也只在年节臣工祝酒时略碰一碰,也不曾大肆求仙问道、修建宫室,他在君王的位置上称得上英明,便连私人的德行也无可指摘,实在算得上修道有成。 只是近日来的桩桩件件,却同皇帝平日行事大相径庭。 皇帝显然也不会觉得萧沁瓷是诚心之言,不过是意有所指。他默了一瞬,道:“萧娘子何必讥讽朕,朕若当真道心稳固,今夜就不会坐在此处了。” 皇帝惯来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只在萧沁瓷的事上迂回婉转了许多,这样迂回的话远比他剖白心迹来得动人。 许是皇帝平日的表现太过冷酷强势,先前那番直言除了让萧沁瓷心生震惊之外也没落到实处,反而是让萧沁瓷觉得如此轻易就能将“心爱”二字脱口而出,皇帝对她的心意只怕也是喜居多,而爱没有几分。 但此时皇帝平平无奇地说出这句话,话中颇有几分自嘲,在暗夜里陡然褪去了他高高在上的面具,让萧沁瓷窥见了他内里的柔软落寞。 但皇帝会对她心软,萧沁瓷可断不会因被他的话触动心迹便生出柔软情思来。 “陛下道心不稳,更应该潜心修道才是,多年修行不可毁于一旦。”萧沁瓷轻描淡写道,并不肯承认皇帝道心不稳是因着她。
第30章 退让 世人皆如此, 男子的过错最后都要归因到女子身上,历代诸多沉迷美色的君主,除非亡国祸朝, 史书上也不过一笔带过,但于那个叫君王留心的美人却是多有口诛笔伐。 皇帝自己被萧沁瓷诱惑是他本身道心不坚, 他若是没有那个心思,萧沁瓷便是手段再了得也无济于事,她可不想到最后背上引诱天子的罪名。 皇帝想要她,只能自己来抢。 “萧娘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朕如今也承认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谈不上有什么修行。”皇帝面容温和,隐带自嘲。 槅门外传来三声轻叩,梁安领着兰心姑姑到了, 跪在殿外向皇帝请安, 莲纹盘上放置着一身干净衣物,身后还跟着来送药的内侍。 “进来吧。” 梁安带着人恭恭敬敬地进来, 眼神并不往前头飘,倒是兰心姑姑没克制住自己,乍然见萧沁瓷倚在榻上, 而皇帝坐在她身侧的亲密情态, 没控制住自己在一瞬间流露出异样。 萧沁瓷一直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当然也看见了, 她只装作不知。兰心姑姑是太后的人, 她也需要在身边放一个太后的耳报神,好将西苑种种传到太后身边去, 许多事不必说得太明白。 “朕让你去找身干净衣物来,怎么这么慢?”皇帝看了一眼端着托盘的兰心姑姑, 上头的衣物一看就是萧沁瓷自己的,倒是还算贴心,鞋袜也一并寻了簇新的。 梁安赔着笑,并不算惶恐:“西苑没有女子的衣物,奴婢只好等萧娘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将娘子的东西都收拾来了才去寻她要。” 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人精。萧沁瓷抬眼看了这位禁中总管一眼。 他故意在萧沁瓷面前这样说,也是在告诉她,萧沁瓷是头一个住进西苑、近了皇帝身侧的姑娘,这份殊遇不可谓不特别。换了个沉不住气的姑娘,这时候便会生出许多妄想来。 梁安早前在宫中并不太起眼,他原先只是内侍省的典引,被皇帝叫来身边伺候之后才一步登天。 萧沁瓷若有所思,说起来这位陛下身边出过很多不甚起眼的宫人,梁安是这样,前两日她遇见的庞才人也是这样。要说是皇帝不喜用平宗旧人倒也不尽然,若真是如此他登基之后大可从宫外采选良家女子入宫,不必提拔低微的宫人。 皇帝在两年前的宫变中胜得太过突然,萧沁瓷事后思索良久,但因着视野受限,始终无迹可循,如今想来,皇帝应当也是筹谋良久。 她心里一紧。萧沁瓷进宫五年,自然也不是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与世无争、受太后掌控,其中有许多事她做得并不光彩,她并不担心皇帝知晓,但是如今并不是个好时机。 萧沁瓷不着痕迹地看过梁安与皇帝,微松了一口气,皇帝看上去也并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此刻不是她细思的时候,这些念头在萧沁瓷心中急转而过,不在面上表露分毫。 皇帝开口:“你先——” 只起了两个字他便蓦地顿住,转而像是不曾开口一般平静转向萧沁瓷:“萧娘子是想先喝药还是先换身衣裳?” 以梁安的谨慎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他自然听得出皇帝的口气,他先前的未竟之语是要强势的为萧沁瓷做决定,可话还没说完他便收了回去,转而去问萧沁瓷自己的意见,对于一向强硬,做了决定便不容他人违逆心意的天子来说还是头一遭。 皇帝只是想起先前萧沁瓷反驳他的话——喜爱可以有很多,心爱却是要尊重和珍惜。能得皇帝尊重的人不多,忠臣良将、节义之士,才能让他高看几分;能叫他珍惜的东西更是没有,常人视如珍宝的那些于他随手可得,得来的太容易便让人生不出珍惜之意了。 如今他却将萧沁瓷的话放在了心上,他喜欢她,更要学会尊重她。萧沁瓷不是他的臣子或宫妃,他不能事事为她做决定,再来强迫萧沁瓷接受,她的不喜如此明显,皇帝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他忽地心里一动。 是因为这样吗?因为轻易得来的不会叫人珍惜,所以萧沁瓷才不肯轻易答应? 可她实不必如此。 萧沁瓷也不料皇帝竟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不是不触动的,只是那点涟漪顷刻便没了。这是追求她的男子应该做到的事,不必因为他是皇帝便要对他宽容一点,要求再低一点。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你对他软上一分,便会叫他进一步。 萧沁瓷仍是淡淡的:“先喝药吧。” 梁安见她真能顺着皇帝的话自己作主,不由又高看了她一眼。莫说是他们,便是朝中重臣,在皇帝跟前说白了都是一样的,皇帝给你脸面你欢喜的受着,不给你脸面你也得毕恭毕敬的受着,都得感激天恩浩荡,要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呢。 这位萧娘子却能宠辱不惊,看上去也并不是强撑面子,到底是来日可期。 萧沁瓷不必再问,兰心姑姑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想来寒露殿也该收拾妥当了,她不欲在静室久留,喝完药也就该去寒露殿,至于更衣……既然要离开,何必再多此一举。 冬日药凉得快,药凉了之后药性也会减弱,皇帝没有耽搁,接了宫人呈上来的小碗,一勺一勺的喂了萧沁瓷喝。 萧沁瓷抿一口便蹙起细眉:“苦。” 药汁色泽浓黑,味道难闻,一看便知苦得很,皇帝自己是浑不在意汤药的味道,哪里碰上过喝药都觉得苦的女子,只好道:“药哪里有不苦的,喝完了吃些点心。” 梁安捧着一叠甜糕,他是个贴心人,事事都想在前头:“都备着呢。” 萧沁瓷正偏了头去看他盘中放的是什么,却被皇帝阻了:“先喝药。” 萧沁瓷睇他一眼,有些委屈似的,紧跟着自己将汤药接了过去:“陛下,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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