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还是他故意的。 她能忍…… 但这和她从前忍过那些事截然不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在不接天地的地方,就像是骤然离了水的鱼,死命挣扎也于事无补。她欲推着他往后,可男女力量悬殊是她早就领教过的事,皇帝横在她身前纹丝不动,是她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的山岳。 皇帝不肯帮她,却还有闲心去摆弄那根鱼竿,他握着鱼竿撑着萧沁瓷的后背,在她快撑不住时短暂的借给她一点力,在她松懈时又蓦然退开,若即若离的举动一如他落在萧沁瓷唇上的吻,时而蜻蜓点水,时而又风卷残雪。 但萧沁瓷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手上的力道绝不肯松,又在绷紧的那一刻咬了他的唇。 两个人都尝到了血腥味。 萧沁瓷也吃痛,她同样磕破了自己的嘴唇。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肯使这样的手段的。 皇帝将她唇上的血都抿干净了,这才慢慢退开。萧沁瓷呼出一口气,终于能撑着窗棂慢慢坐起,她不肯将自己再置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趁着他不备强势地挤进皇帝和窗台的缝隙之中,终于让两腿落了地。 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平稳、踏实,萧沁瓷怀念这个滋味,可手臂在骤然放松之后却沉重酸软得抬不起来,至今仍是一阵阵痉挛着的疼,很快便麻了,失去了知觉。她口中还残着铁锈味,轻轻抿一抿便痛。 她有心想要冷脸,说些狠话,可尤含桃花的面容没有半点说服力,清冷都融作了水。 皇帝抬了她脸去细瞧,索性只是磕破了一点皮:“对自己也这样狠。”皇帝明知故问,“难受吗?” 萧沁瓷甩了甩手,别过脸去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皇帝见状欲倾身上前,萧沁瓷简直怕了他了,她往后退不得,便只能推拒,即便手臂仍然酸软地抬不起来,也是急急伸手格开他,无力得很。 皇帝擦过她身侧,调整了一下卡在窗台上的竹竿的位置。 “阿瓷,你是不是想多了?”他声音带笑,温和得听不出一点端倪。 萧沁瓷并不言语,她确定自己没有想多,皇帝就是故意的。她被皇帝的虚晃一招迷惑,正要放下手,却被皇帝捉住。 “难受?”他明知故问,细致地按着萧沁瓷的手,从指尖到小臂,细致妥帖、手法老到,很好的缓解了萧沁瓷手臂的麻痒。她受着皇帝的殷勤伺候,面上还是冷冷的,这是她应得的。 萧沁瓷垂眼盯着他的手一点点的按搓着穴道,忽地说:“陛下看上去也很是熟料,您还会这些?” “以前学的,”他随口一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萧沁瓷又在给他挖坑,他还一无所知地往里跳,他刚胜了一场,此时因着餍足心情也格外明朗,“朕会许多东西,你应当清楚才是。许多东西朕从前觉得没用,不过现在看来倒不是如此。譬如这个,朕原本觉得或许没有会用上的时候,如今不也有了机会么。” “是,”萧沁瓷微微笑了一下,“陛下不仅博学多才,还身怀数艺,我佩服得很。” 萧沁瓷就有这种本事,无论是生气还是紧张,语调永远清冷平静,轻易听不出里头的波动来。一如此刻,皇帝听着她的话不太舒服,却寻不出什么问题。 她夸了皇帝,还适当表达了自己的恭维,可皇帝听着怎么就那么古怪呢。 他正想开口,却眼尖地瞧见萧沁瓷背后的鱼线忽然动了动,被绷紧着拖远了。 “咦?”皇帝轻轻疑了一声,“真有鱼上钩吗?” 萧沁瓷被他拿这话骗了好几次,本该已经再也不相信他说得这种话才是,皇帝的钩上没有挂饵料,若说他能钓上来鱼,萧沁瓷宁愿相信是洞口开得太小,那些鱼簇拥着挤在一起时不慎被鱼钩勾住了身体。但她听见了水声,还有竹竿卡在窗台上细微的挣动,那是鱼咬钩之后的仓皇。 还真钓上来了? 她难免惊讶,皇帝已经仗着手长直接越过她去拉竿了。萧沁瓷及时退了开去,看着皇帝收线,在白茫茫一片中寻找那根细线的位置。 很好辨认,虽然都是白的,但线在动。皇帝毫不费力地就把竿拿回来了,一并跃进萧沁瓷瞳孔的还有一抹霞红。 “看,阿瓷,真的能钓到鱼。”皇帝故作惊讶的说。 被收回来的鱼竿上细白的线在雪中荡漾,末尾缀了一抹金红,这条锦鲤倒说不上有多漂亮,鳞片红不红黑不黑,只有尾部红得绚烂,像天际缀着的晚霞,可以想见它在水中自在游曳时散开的鱼鳍会有多美。倒不似清明池中常见的品种,萧沁瓷一时也说不上来。 可惜被钓上来之后生无可恋,圆鼓鼓的眼睛往上翻着白眼。 鱼不想理他,萧沁瓷也不想理他。
第62章 暗窥 皇帝捉了鱼, 可他原本也没想到真能钓上来,没有准备装鱼的器皿,只好将它放进净手的铜盆里。 那鱼迫不及待地入了水, 尾巴重重一摆,便溅了皇帝这个把它捞上来的罪魁祸首一身水。 “呵——”萧沁瓷笑了一声, 在皇帝沉沉的目光中拿了鱼食撒上去,那条红鲤便张着小口,绕着萧沁瓷的手打转,“我如今知道了,它们是真不怕冷,还活蹦乱跳的,有劲得很,想来活过这个冬日不是问题。” 皇帝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说给他听。但任谁大冬天被浇了一脸水也不会高兴, 皇帝生着闷气,没在自己身上找见帕子。 他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 想找块净脸的帕子,一方干净毫无花纹的白帕便递到了他眼下。 萧沁瓷用的东西都简单,帕子也是用边角料裁的, 白色的纹理, 暗纹绣花皆无, 白净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皇帝接过帕子拭了脸, 轻易地便被她这个举动哄好了。 萧沁瓷看着他自己擦干净水, 陡然想起来什么,一惊:“吴王——” 萧沁瓷不知道吴王走没走, 她后来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连抑住动静的想法都顾不了那么多呢, 也不知道是否会被他听了去。 “早走了。”皇帝语气平静,他问,“怎么,担心被他发现吗?” 萧沁瓷听见吴王走了这才微不可察地缓下心神,道:“难道您不担心吗?” “朕有什么好担心的。”皇帝确实是一幅不在意的口吻。 萧沁瓷便说:“是,您是不用担心,于您不过是桩风流韵事罢了。” “你是这样想的?”皇帝没有同她翻旧账,却遭了指责,声音便沉下去,“阿瓷,你说同吴王不过是认识,可朕瞧他对你,可不是如此。” 皇帝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跟着你过来呢?” “陛下问我,我怎么知道?”萧沁瓷冷冷反问,“对我而言,我确实只是和他见过数面罢了,旁人想什么,我如何能知道?” “陛下要想知道,大可自己去问一问吴王殿下。” “你就不想知道?” “不想,”萧沁瓷轻描淡写的说完,忽然笑了一声,“陛下希望我在乎吗?”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萧沁瓷自私得很,把人都分成了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两类。要说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是假的,若非是对旁人的心思拿捏得准确,又如何能借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她在里面,必得是干干净净,片雪不沾身的。 “自然不希望,”皇帝道,“朕希望你只在乎朕的想法。” “陛下想得挺多。” “我能做得更多。”皇帝不假思索的说。 终于有一回萧沁瓷亦被他的话噎住不知该如何去回,她疑心皇帝话里有话,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她赌气似的说:“陛下今日做得确实是有些多了。”他就是想占她便宜,故意借着这件事欺负她,萧沁瓷顿了又顿,道,“您不该这样做。” 皇帝挑眉,明知故问道:“不该怎样做?不该欺负你?”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萧沁瓷仍在发抖的手,暗怵似乎真的将人欺负得有点狠了,“朕向你道歉。” 萧沁瓷忘了自己唇上有伤,情不自禁的咬了一下唇,正触到伤处,疼得她“嘶”一声。 “您总是这样,不顾旁人的意愿,任意施为。”她色厉内荏,身子还颤着,出口的话便不再如以往那般冷厉有说服力。或许原本就有她心知肚明的成分在里头,她头次只觉得皇帝强迫她让她恼怒,但自她主动之后再如此便隐隐有羞怯了。 可她还是要说:“做都做了,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声应了一句:“你说得对,那下次朕也不道歉了。” 萧沁瓷无言,他还想有下次?她至今手臂还酸软无力,只要一想起那种上下不得的滋味就心有余悸,这次的事还没抹过,皇帝居然还敢肖想下次。 “没有下次了。”她冷声说。 皇帝大度地说:“那阿瓷觉得朕欺负了你,你也可以还回来嘛。” “怎么还?”萧沁瓷直觉他说的不会是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 果然,他煞有介事的说:“朕可以让你欺负回来。”想也知道皇帝的欺负是什么。 ……萧沁瓷憋出一句:“那还不定是谁占便宜呢。” 他笑了笑:“我看阿瓷也不是全不情愿么。” 萧沁瓷口上毫不服输:“这种事情,就算初时不情愿,得了趣也就觉得不过如此,情不情愿的,我反抗了陛下就会听吗?” 她又不是没推拒过,可皇帝每次只会事后说得好听,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她越拒绝,对方越来劲。 也不知是不是被吴王跟着她来的事刺激到了,皇帝今日尤其疯,至今让萧沁瓷腿软。 “不过如此?”皇帝慢慢问,眼底慢慢沉了,“阿瓷懂得真多,想来是经验纯熟,看来朕还要向你多学学。” 皇帝没有想过萧沁瓷还是完璧之身的可能,先帝爱美色,满朝皆知,她是先帝亲封的玉真夫人,又原本就是太后献给平宗的美人,先帝怎么可能放着这样一个美人不管呢。 他并非是要求女子贞洁的迂腐之人,也支持和离或是丧夫之人改嫁,时下风气开放,对女子没有诸多教条要求,许多贵女私下养面首或是会情郎的举动稀疏平常,皇帝依稀知道一点,有些道观还会专门予她们行方便。所以也有很多贵女名为出家,实则是借着机会更好的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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