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王爷,生来便高人一等,瞧不起我这种农女很正常。我也从没有贪恋过王府不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是富贵,还是侧妃之位。 和你不同,我生来就被十里八乡刻上了‘命硬’的印记,十几年间,我只想飞出去,落在沼泽地也好,落在崇山峻岭也好,哪里都是自由的,但不会落在深深的宅院中,附庸于人。” 秀秀直视赵璟琰,轻轻笑了,“也许在你这样的贵人眼中,我所求的很可笑,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会改变的,不会如你所愿,变成一只笼中鸟,变成你锦袍上绣的一朵花。 如果你想囚着我,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摄政王想要,可以捉到无数只合心意的鸟儿,华贵的衣裳上也能绣千万朵美丽的花,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然而对秀秀来说,她的命运将会是一时盛放后,等待枯萎。她不会去赌一人之下的摄政王的心,她没有任何叫板的资本,她也不屑于争位高权重的男人手缝漏出的所谓宠爱。 她只想能自由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赵璟琰就是阴魂不散。 赵璟琰拥有那么多,而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 秀秀静静地等待着,她以为她会等到赵璟琰的暴怒,随之是又一轮的禁锢,她的内心已经平静了下来,与其继续辩驳,不如省省力气。说得再多,生来就拥有金山和尊位的人,怎么可能会理解生来就在泥土中挣扎的下等人? 赵璟琰深深地看着秀秀,脸上从一开始的狰狞转为平静,情绪难辨。 良久,他动了,秀秀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手心被打开了,掌中被放上了一块坚硬温热的东西。 秀秀睁开眼,一个熟悉的“璟”的印入眼帘,这是赵璟琰的玉牌,质地温润细腻,传闻是以玉玺的边角料打造的,普天之下只此一枚。 她一惊,僵硬地看着赵璟琰合上了她的手。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赵璟琰低声道。 秀秀握着这块烫手山芋,难得结巴了,“你、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赵璟琰掀起眼皮,“你拿着我的玉牌,可以去官衙补办户籍,去哪里都能自由通行,不会有人拦你,也不用躲在什么深山道观中。” 秀秀瞳孔一震,“你认真的?” 赵璟琰颔首。 “就算我要跑到天涯海角待一辈子,你也不会来抓我?”秀秀问道。 赵璟琰薄唇紧抿,“你可以跑,我不会抓你,但你至少要让鸣鸣知道你在哪、做什么、安全吗?” 告诉孩子消息无可厚非,这等程度的放纵,这真的是那个死死囚住她的赵璟琰吗? 秀秀震惊不已,她不自觉手指一用力,玉牌坚硬的棱角咯到了掌心。 赵璟琰的玉牌,秀秀的心思活泛了,这枚玉牌用处可大可小,放在赵璟琰手上,不过就是个装饰品,对上京城那些一品二品的大臣毫无作用,可是在南方这些偏远小镇,那用处可就大了去了。 秀秀想起她出生的毕家村,那里的女孩从未上过学堂读过书,除了嫁人,便是被卖给葛娘子那样的人,相貌姣好的送入官绅府中为妾,普通的为奴为婢。 那些年,村里的女孩被卖出去的,能好生回来的也就十之五六,剩下的女孩便如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大家心里都明白,没回来的应该都是死了,是被折磨死的,还是病死的,没人敢问。下一回葛娘子之流再来村里田埂间转的时候,依然有那等上赶着签卖身契的。 女孩的命不值钱,多的是秀秀她爹娘那样的,花卖女儿的钱送蠢笨的儿子去学堂。 葛娘子说多的是女孩自愿为奴为婢,能给家里挣银子,可是秀秀却想,如果那些女孩和男孩一样,从小见识书本上不一样的世界,她们会有能力选别的路吧。 从前秀秀自保都难,无暇想其他,可是她现在手心紧紧握着温热的玉牌,像握着热腾腾的心,她开始想,或许她也可以改变一点点。 秀秀望向远处夕阳落下的山头,群鸟振翅归巢,她低声道:“我拿着你这块玉牌,在郡县以下的地方,是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赵璟琰一扬眉,漫不经心道:“只要不触及律法,郡县以下,任你施为,有问题我给你摆平。” 秀秀笑了,黑褐色的眼珠映照着最后一点霞光,不是落日的结束,而是黎明的前夜。 她目光炯炯,头一回以疏朗的眼神正视赵璟琰,“王爷,一诺千金,不可反悔。” 秀秀的目光太热切太明亮,赵璟琰的四肢百骸竟热了,他笑道:“绝不反悔。” 秀秀郑重小心地把玉牌收进了怀中,她转身进了道观,细瘦的背脊还是那么挺直,脚下的步子似乎更坚定了,整个人如松如柏。 自从重逢,赵璟琰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眼下看着秀秀的背影,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湖心亭初见,当时冥冥之中吸引他的,或许就是这样的身姿,从寒风拂过的湖面上,虽乖顺,内里却挺着坚韧的芯子。 几经攀折,却不见弯伏,反而让这块宝玉从蒙尘懵懂,打磨得通明闪亮。 赵璟琰不自觉抬腿跟了上去,云霞观的后门又拉长了声音“吱呀”一声缓缓合上。 厢房点起了烛灯,红鸾香动,灯光影里,青纱帐内,素衾红浪皱。 ...... 赵璟琰俯身亲了亲微红脸蛋上半阖的眼皮,就连薄薄的眼皮都浸了微湿,秀秀顺势闭上眼,疲惫不已,沉沉坠入梦乡时,恍惚听见谁低笑着,那声音有些哑,吐息极热,含着无尽的欲,却不知是叹谁。 “我这样心疼你,你却拿刀剐我的心。罢了,再逼不得了……” 罢了,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总还握在手里,跑不远。 那人沉沉笑着,笑得人耳朵发痒。 秀秀不自在极了,她一扭身,却触到了一大块湿透的被角。 来不及多想,她便沉沉地睡着了。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江宁府依然热闹繁华。 某辆出城的牛车上,一风韵犹存的妇人和一花样年华的少女并坐着。 少女明媚天真,一脸得意地说道:“我就知越姐姐此时定在某个村子里,春天正是招新学生的时候呢,她才不会待在王府。” 那妇人眼角布满了细纹,眼神很温柔,她笑道:“就数你最聪明,牛车不稳当,当心别掉了包里的东西,那可是要送人的。” 少女忙低头,怀中的包裹露出一角,看起来是几本书,她赶佚䅿紧往回收了收。 赶车的老汉余光瞥了一眼,打趣道:“几本书也这么宝贝?” 少女笑道:“这可是我和娘精心撰写的《百花香Ⅱ》,记载了上百种香粉制作,可是无价之宝呢!” 老汉似懂非懂,“香粉,我家孙女也爱捣鼓那玩意,她们上的那个村学,专门为女娃开设了香粉课程,能学做胭脂。” 妇人笑吟吟问道:“那学做胭脂的人多吗?” 老汉挠挠头,“嗐,我们那个村,不长什么花,宁河县那边学胭脂的倒是多,听说上个月还搞了个什么大赛,热闹得很。” 他话头一转,又有几分得意:“不过我们村,刺绣搞得好,那山水图、那百鸟朝凤,啧啧,还有蓝眼睛的波斯人千里迢迢来求一副呢,女娃们真是不得了!” 听见学胭脂的少,少女稍稍失落,后来又听到刺绣,眼睛又亮了起来,“刺绣好啊,我特别仰慕李芸芸大师,她是真才女,比秀才都强,她的刺绣作品,简直美极了! 我记得她写了一首词叫《楚天遥》,化为刺绣,融合自然,出神入化,一看那副刺绣,脑海中自动响起《楚天遥》的句子,堪称一绝。” 老汉呵呵笑道:“现在的女娃都厉害了,能断文识字,能学技艺,有的都成了大师了,再过几年啊说不定还有考秀才的呢!” 考秀才虽只是老汉的随口一说,少女却认真说道:“会有的。” 妇人遥望远处山峦,轻风拂面,路过田埂间,几间新建的学舍中传出朗朗读书声,她微微一笑,想起多年前初遇那个女子,本以为只是个好心人,没想到却是黑夜里的一团炬火,此后经年,为无数村庄的女孩们照亮前路。 她是当朝摄政王唯一的妃子,这一点知道的人倒不多。 江宁百姓更熟悉的是她本人的名字,虞月。 多年前凭空而出的奇女子,有人说她朝中有人,后台很硬,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在那么多的村庄建学堂,并且冒着巨大的压力招女学生,教她们识文断字,教她们生存技艺。 就连江宁摄政王府的世子爷都大力支持女子从业,京城的摄政王更是多次下发官文,敦促乡村建女子学堂,还在外国来使面前,亲自推广江宁刺绣,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绿眼睛的个个赞叹不已,连呼“神技”。 大魏的刺绣逐渐传了出去,很多年后,甚至还成了大魏的标志,有些地方干脆以“刺绣”代称大魏。 - 回到现在的时间,这个春日,一个清丽的女子推开屋门,院内立着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岁月偏爱他,年岁渐长,如今却更有魅力,深邃的黑瞳专注地望着女人。 右边厢房走出来一个俊秀的修长少年,他端着一个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他朗声笑道:“娘,快来尝尝我的手艺!从前总是爹做,今年我也学会了。” 男人负手立着,“秀秀,京城皇帝已能执掌朝政,我已递了折子彻底还政,此后便可长住江宁了。” 女子微微低头,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走向那碗面,眼中是星子般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陪伴,第一本书有很多不足,谢谢大家陪我读完这本书,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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