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道:“伤到了哪里?” 慕灼华扭捏地低下头:“只是轻伤……” “伤到了哪里?”刘衍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 慕灼华绞着袖子,低声道:“后腰被撞了一下。” 说到后腰,她便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在帐篷内,被刘衍压在身上,她说她后腰疼,他便伸手按住了那里,轻揉慢捻…… 刘衍看着慕灼华莫名红起来的脸庞,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屈辱,心中顿时沉重而躁怒起来。 慕灼华还在那低声喃喃:“让巨力给我揉揉药酒就行了……” “过来!”刘衍的声音里含着三分怒气,让慕灼华猛地颤了一下,膝弯一软,整个人“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刘衍反而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莫名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慕灼华,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何至于行此大礼……” 慕灼华眼眶湿润,羞愤不已:“下官被人追着跑了许久……本就腿软,王爷还凶人……” 刘衍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慕灼华跟前屈膝半蹲,与她平视。 “本王凶了么?”刘衍轻声问道。 慕灼华看着近在咫尺的刘衍,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往后缩了缩脖子,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王爷生气了。” 刘衍又想叹气了,但这一回却是忍住了,在她面前,自己的情绪总是过于外露。 “本王只是担心……”刘衍欲言又止,忽地伸出手去,将慕灼华打横抱了起来。 慕灼华一惊,下意识地抱住了刘衍的脖子维持平衡,脑袋撞在他肩窝处,一股伽罗香的气息环绕住了她,看着刘衍向软塌方向走去,她呼吸一窒,颤声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刘衍将慕灼华轻轻放在软榻上,瞥了她一眼,道:“难道你想继续跪着?” 慕灼华坐在软榻上,怯怯地抬头看刘衍:“多谢王爷……” 刘衍淡淡一笑,看着她像只猫儿一样,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 “王爷……”慕灼华不经意间扫过刘衍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手上受伤了。” 刘衍右手掌心赫然留着几口创口,慕灼华一眼便看出了甲痕入肉导致,得是怎样的心情才能把自己的指甲扎进肉里啊…… “这伤口没有处理过,如今天热,怕是会发痒溃烂。”慕灼华极快地瞟了刘衍一眼,低声道,“让下官给王爷上药吧。” 刘衍沉默了片刻,才道:“好。”
第三十八章 刘衍房中常备着药箱,慕灼华取出药酒和药粉,左手握住了刘衍修长的五指,让他摊开掌心,右手沾取了药酒轻轻擦洗伤口。 掌心的刺痛让刘衍下意识地微微屈起手指,慕灼华低喝一声:“别动呀!” 慕灼华将手抓得更紧,肌肤紧紧相贴着,细腻柔软,又带着一丝夏日的黏腻,却不让人反感,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似乎因此变得浓郁起来,甚至盖过了药酒刺鼻的味道。 刘衍低着头凝视着慕灼华的脸庞,她低着头,看不清眼睛,只看到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纤细白皙的颈项,一滴香汗自脸颊边落下,沿着天鹅颈优美的曲线,落进那片引人遐想的领口之内。 刘衍呼吸一重,强迫自己移开了眼,却按捺不住越发紊乱的心跳。 慕灼华仔细地处理了刘衍掌心的伤口,包上一层薄薄的纱布,才道:“王爷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 “嗯。” 刘衍的声音莫名的暗哑,听得慕灼华耳后一热。 刘衍撤回了手,转移话题问道:“今日公主找你去,都说了些什么?” 慕灼华攥了攥骤然空了的手,低头回道:“公主只是闲聊了些关于薛将军的事。” 慕灼华离开理蕃寺之后,本是打算径直去一品阁给小丫头买雪山包止馋的,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蔓儿。 蔓儿笑着道:“今日是薛将军祭日,公主想去薛将军的府上收拾遗物,焚烧拜祭将军。公主想邀大人作陪,不知道大人有没有空。” 慕灼华想起来,今日便是薛笑棠的三年祭日了。薛笑棠因为恋着柔嘉公主,当初昭明帝赏赐宅邸时,便要了一处离公主府最近的宅子,慕灼华坐马车去公主府,再去薛笑棠的府上便只要不到一刻钟。 既然是公主相邀,她又怎会推辞,立刻便跟着蔓儿抬脚上了马车。 柔嘉公主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手上拿着一把铜钥匙,领着慕灼华和蔓儿进了将军府。 柔嘉公主边走边说道,“我已有三年未来过这里了……薛将军没有亲人,临走前把这座宅子都交给了我,他走后,我就遣散了下人,封闭了宅子。我对他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却感激他一片痴情,今日便是三年之期,我想整理他的遗物,带到他坟前烧给他,也算了却一段姻缘了。” 慕灼华听柔嘉公主这么说,不禁点头道:“公主已经为他做了够多了。” 这座宅子三年无人打扫,到处都已经积灰了,柔嘉公主倒也不嫌脏,带着慕灼华到了薛笑棠生前的住处。 “灼华,我虽贵为公主,却一个说话的好友也没有,只在心里把你当成妹妹一样,所以今天我才叫了你来陪我。”柔嘉公主温声道,“不会打扰到你吧?” 慕灼华笑笑道:“自然不会,公主不要与我见外。” 薛笑棠住的院子并不大,有三间房,一间卧室,一件书房,还有一间陈放着许多兵器,想来是他的兵器库,收藏的都是一些品质极佳的兵器。 柔嘉公主见慕灼华看着兵器,便说道:“他生前最喜爱的几件,都已经陪葬了,剩下这些只是凡品。” 蔓儿打开了三间房间的门窗,让屋内的污浊空气散去,柔嘉公主才进去里面收拾东西。慕灼华随着柔嘉公主进了书房,环视一周,只见书房内虽然积灰,却一切都摆放齐整,连架子上的书都是崭新的。 柔嘉公主说道:“他是个武夫,小时候没读过书,虽然识得几个字,却不喜欢看书。后来听说我爱读书,他便也跟着买了许多书来充风雅。” 慕灼华看到墙上挂着两幅画像,一幅画着一个美貌温婉的黄衣少女,看起来与柔嘉公主有七分相似,另一幅画的是个将军,虽然不是十分英俊,却也高大威武。柔嘉公主留意到慕灼华的目光,便解释道:“当时父皇给我二人指婚后,他便厚着脸皮,想要一幅我的画像,我见他求得诚恳,便给他了。这一幅,画的是他。” 慕灼华看着薛笑棠的画像,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般配的感觉,但当着公主的面,却不好直说,便只是道:“公主与薛将军情投意合,将军对公主痴心一片,公主为将军守节三年,堪称天下楷模。只是斯人已逝,还请公主节哀。” “情投意合,天下楷模……”柔嘉公主眉心一皱,失笑道,“灼华,你是聪明人,也信了天下人说的吗?” 慕灼华愕然:“难道……不是吗?” 柔嘉公主神色淡淡:“皇家子女,谈何感情,不过都是任人摆布罢了,尤其身为公主,命贱,便要送与番邦和亲,即便命好受宠,也不过是由着人安排,赏给忠臣良将罢了。这一身绫罗的代价,便是一世的自由。” 慕灼华哑然无语,没想到柔嘉公主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可公主为薛将军守节……”她讷讷道,“难道不是因为爱吗?” “我敬他,怜他,若说爱……”柔嘉公主失笑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为他守节,是还他一片痴情,也是给自己三年自由,我为他守节,便不会有人逼着我嫁人,可如今三年期满,便找不出其他借口了。” 柔嘉公主说着走到了书桌前,打开了书桌上的盒子。 “灼华,你来看。” 慕灼华走上前去,见柔嘉公主拿起了里面的信,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这是当年,他写给我的信。指婚不久,他就去了战场,他时常给我写信,虽然笨拙,却很真挚。他向父皇求了许多次指婚,我是满心不愿意的,可是太后劝我,难得一心人,薛笑棠定然不会负我,父皇便也觉得,对女子来说,功名富贵,才华品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心。”柔嘉公主一封封信打开来,笑意淡淡地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后来看到这些信,我便想,或许他会对我很好很好的……可惜,他没能回来与我成亲。这些信我放回了这里,我与他终究是无缘,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葬身沙场。” 慕灼华看着手中的信,薛笑棠写字确实毫无章法,便如初学写字的稚子,但不难看出他的真诚。他不知道和公主说什么,不会那些风花雪月,甜言蜜语,他的信絮絮叨叨的,从昨天的训练说到今天的伙食,扯了许多,才带着一丝羞涩说,公主,我想你了。 慕灼华暗自叹了口气,宽慰柔嘉公主道:“他是个将军,即便为您,也是要征战沙场的。” “他本是个普通人,可以过着普通而安定的日子,为了娶我,才奋勇征战,立下军功,只为了向父皇求娶我。”柔嘉公主苦笑着摇头,“真是个傻子。” 柔嘉公主将信件放回原处,叹息道:“父皇太后庆幸我未与他成婚,我却宁愿自己已经与他成婚,为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守一辈子寡,好过再找一个不知好坏的陌生人煎熬一生。” 这时蔓儿走了进来,说道:“小姐,卧室打扫过了,您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 柔嘉公主对慕灼华说道:“我先过去看看。”又对蔓儿道,“把那些书信和画卷带走吧。” 慕灼华笑着点点头,看柔嘉公主走了出去,又把目光收回,落在这些信件上。薄薄的纸上承载着一个男子质朴而沉重的爱,慕灼华看着这些笨拙的字,忍不住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这满满一匣子的信,都是那个男人说不完的厚重情谊。 蔓儿走了过来,收起了被拆开过的信,叹息道:“薛将军虽然跟公主不般配,但确实是情深义重,让人看了心生感动,陛下总觉得委屈了公主,可太后却为薛将军保媒,陛下便也被说服了。” 蔓儿说着抱起箱子,“大人,我先把这些拿去车上,你帮我收一下画卷好吗?” 慕灼华微微笑道:“好,你先去吧。” 蔓儿走出了书房,慕灼华又走到画卷前,那画卷挂得高,慕灼华便搬了个椅子垫脚,踩上去才够到了画卷。慕灼华将画卷取下卷好,刚要上去取另一幅画,忽然发现了异常之处——画卷背后的墙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慕灼华狐疑地盯着那个圆形凹陷,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按了下去。 只听脚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哒声,一块砖头松动,弹了出来。 慕灼华立刻俯下身去查探,那砖头是中空的,慕灼华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身后传来蔓儿的脚步声,她不敢仔细查看,便赶紧用脚一踢,把机关闭上,将砖头中摸到的东西塞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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