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孙夫人连秋嬷嬷都不让她见了,说秋嬷嬷风寒太重,会过了病气给她的,她心情愈加沉闷,不明白茹儿为何会待她变了模样。 她来太语湖时,老夫人给她带了两只箱笼,里面都是她的衣物首饰,还有她爱吃的干果肉脯,她都没吃着,孙夫人说她身子弱,要多吃些他们山里的野菜,多用些地薯、馒头才会和茹儿她们一样可以踩着雪进山玩。 她的锦缎棉衣、珠宝首饰、甚至她带着的书册都被孙夫人拿给了茹儿穿戴用,孙夫人告诉她,她若在村子里穿戴的和别的孩子不同,是要被孤立的,可茹儿不一样,她是这村子里生的最美的女子,穿上这些别人只会赞赏她。 她的书、笔墨纸砚都被孙夫人拿去给了她的儿子用,说她是女子,不必读书写字,这些应给男子才对。 那段日子,她根本见不着秋嬷嬷,她几乎分不清对错了,好似无论她怎么做,孙氏都有话语告诉她,她是不对的,渐渐的,她开始怀疑自己,就连母妃都厌弃她是个公主而不是皇子,所以,太语湖的孩子们也都讨厌她不愿和她一起玩,那些华丽衣衫、珠翠玉佃似乎都是错,她不知道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整整一月时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待到雪渐渐融化,道路被清理出来时,她病了一场,孙胜怕她有个好歹,连夜将她和秋嬷嬷送回了将军府。 楚楚后来才知道,孙胜早些时日道路可以走人时就去过奉国将军府,说她在太语湖待的很舒心,不愿回来,老夫人还赏了他银子,让他带走了一大筐她爱吃的糕点果子。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有此事。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同茹儿说过话,也没再提起过她,虽是她什么都没说,老夫人蕙质兰心,怎会瞧不出来,自此后再没让孙胜来过将军府。 她也开始变了。 从前在上京,安远总会带人欺负她,每次她都能让安远自讨苦吃,可自那年从临安回上京后,安远再带人欺负她时,她心思清明,却也懒得和安远争个输赢。 她说她是大盛朝最尊贵的公主,那她就是,她说她是母后的嫡女,楚楚认同她的话,她什么都想要和她比个高低,楚楚也不与她争抢。 是她觉着无趣,也是她没了心气。 年少澄澈的心染上尘埃后再洗不净澈,她极力将十岁那年的事埋藏在心底,就连陆慎她都没有提起过,却因谢晚亭与她说起泥塑人的故事而再次揭开她的伤疤。 好似,那伤疤不痛了,结了痂退了皮,早就换了副模样,只是她不敢去看,从未发觉。 夜深露重,虽有逐渐枯黄的枝叶遮挡也还是难免会被寒意侵染,白苏喊了她好几回,她都不愿回屋里去歇着。 她知道,谢晚亭在等着她的回答,她不喜欢等别人的答案,也不想让他等。 可,她要回答他什么呢? 自在公主府与陆慎分别,她就已绝了再与陆慎相好的心思,抛弃过伤害过她的人在她这里虽还有情分在,感情上却被判了死刑,她与陆慎再无可能。 若是只论嫁个如意郎君,她是可以告诉谢晚亭她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谢晚亭无论在哪里都如明灿的炙阳,他身上的光芒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掩盖,当得起这世间最俊美的郎君。 上京里的女子喜欢他的俊朗,她也一样,既是要嫁,自是要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儿,可若是论心,她不知她对他是何心思。 她病刚好时,她只想尽快离开谢府,离得他远远的,他不喜她,她自也不会赖在那里,还有那么多窘迫之事她虽是压在心底,却也是极其在意的。 好在,谢晚亭也给她讲了泥塑人的故事让她不再觉着不敢面对他。 所以,还是让他等等吧,她须得想明白了才能答复他。 直到月色晃了眼,眼皮如坠石下垂,她才回了屋内,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还未睡醒时,奉国将军府就来了人,白苏知她昨日歇下的晚没敢扰她,直到天光大亮她在床榻上翻了身白苏才挑开床帐,笑吟吟道,“公主,二老爷回来了,今日一大早天还未亮赶到的临安。” 她银铃般的笑了声,坐起身子,乌黑的眸子泛着光,说:“裴远舅舅提前回来了,我还想着要后日呢。” 她起了身,收拾一番,回了奉国将军府。 她回到府中时,林府大公子林宣已去歇着了,裴远本也是赶了一夜路要去歇着的,可想着楚楚定是想见他,就命人端上了浓茶,饮了小半壶才强撑着精神坐在院中等她。 他有两年未见楚楚了,想与她说说话,也想问问她母妃过的如何。 “裴远舅舅。” 她脆如泉涧的声音响起,裴远起身瞧她,略显憨哑的声音说着,“楚楚如今是个大姑娘了,越发亭亭玉立了。” 裴远身高体宽,生的很是威猛,只是立在那里,就让人很踏实安心,楚楚瞧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关心的问着,“裴远舅舅,祖母说你要后日才能回来呢,怎还提前了?” 裴远笑着回她,“我知晓你来了临安,就加快了脚程,你去岁就未来临安,我自是想早些见到你。” “裴远舅舅,你先去歇着,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见你。” 她瞧着裴远,若不是他面色不白净,眼底那两团还真以为是被人涂了炉火灰呢。 裴远冲她笑了,示意她坐下来,说:“我刚用了浓茶还不困,坐下来与我说会话。” 楚楚乖巧的与他相对而坐,目光始终在裴远的面庞上,她在仔细瞧着,去发现自己与裴远舅舅生的是否有相似之处,许是心理作祟,如今她瞧着裴远,觉着自己与他哪哪都有一丝相似在。 裴远不解的瞧她,“看什么呢,难不成我脸上写了字?” 她嗤的一声笑了,说:“楚楚就是想你了,多瞧瞧你,不然都忘了你的模样了。” 裴远问她,“你母妃她可还好?” 楚楚怔了下,裴远舅舅的目光中透着急切,他等的不是她,是母妃的消息,她应着,“母妃她挺好的。” 楚楚说着抬手去提茶壶想给自己也添杯茶,莹白手腕上的佛珠赫然于眼,裴远瞧了眼,又问着她宜贵妃的事。 她最不爱喝的就是浓茶,她要用茶何时用得着她亲自倒。 在裴远这里待了一刻钟她就离开了,裴远知她来了临安,给她带来了好些宫里没有的稀罕玩意,她通通收着带回了竹青院。 算着,去武宁府寻照顾过母妃的那位老嬷嬷也快要回来了。 翌日,有金鳞卫的人来了奉国将军府,云裳本以为是来寻公主的,可眼睁睁瞧着人去了兰卿小姐的院子,没一会又离开了。 此时,观月院里,盛怀秉难得面前摆着的不是酒而是茶,去奉国将军府的人是他派去的,如今怀疑到林毅山头上,奉国将军府在临安极有威严,百姓对林毅山更是赞不绝口,丝毫查不出他的破绽来,不妨从奉国将军府那两位小姐那里打探些消息。 那两位姑娘可都是性情豪爽的人儿,他也喜欢与她们一起饮酒。 “群显倒是个硬骨头,这都两日了,愣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盛怀秉边用茶边云淡风轻的说着。 谢晚亭回着他,“我已派人回上京去查当年灵山寺外‘欺辱’之事,过不了几日,群显就会开口。” 盛怀秉思忖片刻,“你是怀疑当年欺辱群显妹妹的人根本不是灵山寺住持悟远,群显一直恨错了人?” 谢晚亭颔首,神色严肃,“我刚接手内阁时在大理寺翻过往年卷宗,留意过此事,照群显所说,当初悟远一心要出家无心娶他妹妹,又怎会在灵山寺外行污秽之事,很明显,欺辱他妹妹的另有其人。” “若真是如此,群显是因着他背后之人为他报了仇,如今已心无所牵才会认定石亭山发现的女子是他所害,也不愿吐露一点别的事,他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恨错了人,估计要发疯才是,到时候用不到我,秦杨就能把他的话都给套出来。” “嗯,这几日你就在临安城四处逛逛,将我们要回上京之事散布出去。” 盛怀秉应了声,瞧着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这样一件陈年旧事他都能记得,还真是一心扑在政事上,不问风花雪月。 只是,他前天将永阳抱去言景院回来时,在书房待了几个时辰,后来他又去了趟言景院,回来后整个人都似变了个模样,他与永阳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那日也不过就是醉个酒的功夫。 “首辅大人,那日永阳可是吃酒酿圆子吃醉的?”他试探的问着,瞧着谢晚亭的神色。 谢晚亭应了声,面色淡然,从他眸色中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盛怀秉不死心,又问着,“她吃醉酒——没调戏你吧?” 谢晚亭抬眸睨他,眸光如剑,盛怀秉瞬时冲他笑声说着,“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说着他又道,“这两日也没见她来言景院。” 谢晚亭半垂眼眸,眉头微蹙,目光深沉的瞧着宽大手掌中的杯盏,那日夜里,他的话应是吓到了她,他没敢让她当时就给他回应,可已两日,她连他面前都没再出现过。 他想她,只是如平常岁月里瞧着她就好。 情之一字,如此磨人,没有缘由,没有道理。 他脑中时常会想起在云缈院时,他有次多用了块糯米团子,那小公主惊讶的一双眸子睁的圆圆的,似是他吃的是硕大圆润的夜明珠般。 自此后,只要他去云缈院,总会有刚蒸好的糯米团子,每次他瞧着玉盘里的糯米团总觉着似她莹白的脸颊,想要伸手去触摸。 所以,在她夜间躺在他身旁睡下时,他曾偷偷捏过她的脸。 比糯米团子更软,更光滑柔嫩。 他是爱吃糯米团子的,因为自小娘亲总爱给他做着吃,自十岁那年后,他就再也没用过了。 而她又让他寻回了年少时的欢喜。 —— 他的思念似有穿透力,竹青院里,楚楚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提着那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麒麟,两小只时不时的相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云裳行至她身旁,瞧着她眉眼含笑望着窗牖外的一团绣球花怔神,笑声说着,“公主,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云裳也跟着她好几日了,见她随和没公主的矜傲架子,与她说话也很随意,反正她从前跟着大人打倭贼时就是个男子,向来随性惯了。 若不是大人让七陌叮嘱她要收着些性子,护好这位小公主,她早就袒露本性了。 楚楚侧首瞧她,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脸庞,问她:“我很开心吗?” 她只是在怔神,没觉着自己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兴奋。 云裳用力点了点头,“公主,你这模样像极了是在念着心上人,你心里适才可是在想着首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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