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初的事情你不必管,她对江柏舟痴心一片,不会任由他死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落在谢兰音耳中,总觉得这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她现在自然是站在沈霁这一边,毕竟圣旨和合作也将两人绑在一处,她没必要因为那个薄情男人质疑沈霁的决定。 “大人放心,今后我只当她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谢兰音以为自己做出的这个保证定能让沈霁放心,正要起身,不知怎的总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一阵隐隐疼痛。 随着她整个人从矮凳坐起来后,听琴抱月二人倏然间变了脸色,尤其是听琴,颤颤抬手指了指谢兰音的身后,声音哽塞:“血……小姐,您流血了……” 拢月面色更是变幻莫测,疑惑揣测:“莫不是小产?” 有些怀有身孕的女子若是身体太弱,稍微磕磕碰碰便会小产,一旦小产别说孩子保不保得住,今后都难孕育子嗣。 谢兰音被拢月这么一说,只觉腹部的疼痛愈发难受,眼前几近昏暗。 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一人疾步走来,裹挟着松木清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 谢兰音大惊失色,“大人……” 沈霁在听到拢月那句话后脸色很不好看,不过担忧吓到谢兰音还是很快恢复如常,温声细语同她说道:“别怕,我让大夫过来。” 他没有说孩子的事情,谢兰音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随着腹部一阵阵的疼痛,头一沾上香枕,竟是直接疼晕了过去。 记不清自己何时醒来,尤记得梦中恍恍惚惚,无处不在的竹林松香要将她裹挟其中。 一人站在林间,背对着她,那人身着青衫,温润日光落满肩头。 谢兰音小心翼翼走上前,低低问了句:“大人……” 谁知,在她话音落下后,那人回首,竟是戴着一张黑狐假面,同当初那个贼人一般无二。 仅是一眼,吓得她几近魂飞魄散,从梦中挣脱出来。 “做了噩梦?” 耳畔是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 谢兰音抬手揉了揉穴道,焦距慢慢凝结在一块,这才看清面前人的长相。 眉眼霁明,气质清华,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从始至终,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情愫,更别提举止端方,同她保持距离,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个贼人? 想到此处,谢兰音觉得自己真是魔怔,贼人早就落崖而死,怎么会把沈霁同那人联系在一块? 将脑海中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一撇开,她讪讪点头:“抱歉,方才那场梦确实不太好。” 梦境无法被人左右,沈霁不会跟她计较这些事情。 反倒是另一件事情,叫他有些说不出口。 事实上,在方老来了以后,他才明白,不仅是他,包括这几天所有人,都误会了一件事情。 “有件事情,我想同你说,你听了以后不要心急。” 沈霁声音尽量保持平淡如常,可在谢兰音看来,她心头多了丝不好的预感。 想到昏迷前的事情,她的心颤了颤,“孩子……没了是吗?” 这——倒也没什么差别。 沈霁是这样想的,还未等他开口,谢兰音却已喃喃自语着:“没了也好,这样就不必做选择了……” 或许这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吧…… “谢小姐,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沈霁唇畔多了一抹温润笑意,眉眼溶溶若云雾,声音清和,“你并没有身孕。”
第四十章 花烛(一更) “所以到头来……居然是那个庸医误诊?” 谢兰音一口接着一口喝着血燕银耳汤, 觉得先前种种太过荒诞离奇。 不过谁让她正好肠胃不适,才叫人误会真的怀有身孕,闹得她始终战战兢兢, 对于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游移不定。 不仅是她,在她昏迷过去,匆匆赶来的方老把脉一探, 之后, 表情就变得分外古怪。 “你们说先前敲了医馆看过大夫, 大夫说她有了身孕?” 拢月连连连头:“确实如此, 婢子不敢有所隐瞒。” 沈霁了解方老,见他这副模样显然事有蹊跷。 “怎么回事?” 眸光顷刻间冷沉, 细碎锋芒落在眼底, 隐隐流露出几分森然寒意。 “也没什么大事。”方老煞有介事捋了捋发白长须, 眼底划过一抹戏谑, “不过是女儿家的葵水罢了, 哪是什么怀孕。” 轻飘飘一句话,拢月瞳孔错愕:“那是葵水?不是小产么?” 方老吹胡子瞪眼:“真是胡说八道,她哪有孩子?你在质疑我的医术!” 任何一个能力极强之人,都不希望他人质疑自己, 更何况普普通通是否怀有身孕的小事, 哪有什么难的? 他说没有孩子那就是没有, 难不成还能凭空捏造一个出来! 方老的医术毋ʟᴇxɪ庸置疑, 饶是沈霁千算万算也没有想过前前后后几日闹腾, 竟是一场乌龙。 不过没有孩子也好, 他并不喜欢小孩, 也不想谢兰音承受妊娠之苦。 “前几日她喝过安胎药, 会不会对她的身子造成影响?” 是药三分毒, 这也是沈霁担心的地方。 方老笑道:“放心,那些药不妨事,她本就身子骨弱,之后多吃些好的东西补补就成。” 得了方老这句话,沈霁便让人将先前御赐的血燕取出,让拢月轻云熬煮。 从听琴口中得到先前昏过去发生的来龙去脉,谢兰音羞赧万分,就算没有身孕,可她记得还是沈霁把自己抱到床上,也不知道葵水有没有沾到他身上。 这种事情终究不好问出口,谢兰音抚额轻叹。 听琴还以为她身子不适,“小姐,您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谢兰音摆手,她只是觉得出了这样的乌龙事件,都不好意思见到沈霁了。 好在之后几日,沈霁公事繁忙,并未过来小院,随着婚期一日□□近,谢兰音罕见多了几丝紧张之意。 拢月笑意盈盈捧着绣娘缝制的嫁衣,只见嫁衣纹路丝线皆是用金丝银线制成,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样式也做得极为精致,恐怕当真是京中独一份。 当初要嫁给江柏舟的时候,她也有一套嫁衣,只是和这套相比,差距甚大。 “小姐,您快试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的,还能再改改。” 谢兰音抬手抚上裙角缀满珍珠的刺绣,这般重工手艺也不知耗费多少日夜才能绣完。 女子总是爱精致华服、首饰等,依言将其穿上,身段正正好,那身嫁衣更将她衬得明艳无双,窈窕动人。 轻云捂唇,眼底皆是笑意:“小姐生的真美!这身衣裳若是旁人穿上,定是不如小姐的。” “就是就是,京城里头,我就找不出比小姐还要好看的!” 听琴将金簪插入发髻,随着谢兰音走动,散落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泠泠响声。 铜镜中的女子青丝如瀑,画黛弯蛾,齿如含贝,清眸流盼,即便是她自己,都看愣了片刻。 须臾,谢兰音换下嫁衣,引得听琴无奈叹息:“小姐,这身嫁衣真好看,您怎么不多穿会呢?” 谢兰音拔下金簪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垂眸,淡声道:“还是别弄脏了,等成婚那日不是还要穿整整一日?” 听琴不疑有他,惋惜之余将嫁衣收拢好。 窗外,一排鸿雁张着羽翼朝着南方而去,枯黄叶片飘落而下,转眼,已是深秋。 …… 铺天盖地的红妆点着太傅府,婢女侍从来来往往,仔细收拾着今日要用的东西。 弈棋核对着礼单,黑风目光逡巡,肃着一张脸,视线四下扫视,提防着那些不长眼睛的家伙破坏今日婚事。 等弈棋看完礼抬首,瞥见他自始自终这副表情不禁说道:“今日可是主子大喜之日,你也别老是伴着一张脸,夫人年纪轻轻,可别吓到她。” 想到今后太傅府终于要有女主人,弈棋很是高兴,黑风听了弈棋的话后觉得也有道理,眼底冰冷退散少许,总算多了一抹温和。 “他们来了。” 随着黑风话音落下,只见沈霁拿着一条红绸布,而红绸布的另一头,则是盖着红色盖头的谢兰音。 她看不清眼前的路,身旁抱月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今日沈霁意气风发,眼底溶满浓浓暖意,笑若春风。 二人来到厅堂,沈霁上无长辈,故而上首供着牌位,除此之外,他还在等一个人。 吉时将至,那人紧赶慢赶总算过来,等到众人一见到来人后纷纷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谢兰音心头一跳,看不清外头的画面,但听着声音,也知定是陛下来了。 想来沈霁本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今日这么重要的人成婚,陛下自然要过来观礼。 萧晗光没有停留太久,等沈霁和谢兰音拜完天地,他便离开,只是离开之前特意拍了拍沈霁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今日少喝些酒。” 沈霁眉梢一抬,二人交换了眼神,萧晗光径自离开。 谢兰音并不知道这些,回了婚房还要再坐一小会儿,好在沈霁没有让她久等,而是进来挑开喜帕,同她说道:“发饰繁重,等会你要是累了先沐浴休息,不必等我。” 他生怕谢兰音身子弱,尤其一整日还要戴着繁重的首饰,便先进来完成最后的一道仪式。 身旁的喜娘本想说这于理不合,哪有人先进来挑开喜帕让新娘先沐浴睡下的,新娘本因为服侍醉酒的夫君才是。 可沈霁是什么人,淡淡一个眼神扫过,惊得喜娘后背一寒,立即噤声。 谢兰音本就知道自己同沈霁的婚事只是一场合作,他这么说,想来今晚还有要事,尤其方才陛下都来了,说不定等婚宴结束还要入宫一趟。 想到这里,她放心点了点头,等到沈霁一走,弈棋让人将早早备下的晚膳端进来。 膳食琳琅满目,谢兰音今日饿得太久,早就头晕眼花,一连吃了几口稍微垫垫肚子才好了些许。 妆容黏腻糊了一脸,饶是谢兰音生得极美,也受不住。 待吃了八分饱,她让抱月上前帮忙将浓妆卸了,轻云一听,忙道:“小姐……不,夫人,这还是等大人回来吧?” 谢兰音觉得沈霁不会回来,更何况,说不准今日也不会回屋。 “方才他不就见过这妆容。” 何况,让她早些沐浴休息的也是沈霁。 一旁的拢月捅了捅轻云的腰肢,瞪了她一眼让她噤声,转而笑着对谢兰音道:“夫人,婢子给您取衣裳。” 拢月拉着轻云一并朝外走,屋中就剩下听琴和抱月二人伺候。 听琴想着方才轻云说的不无道理,可看自家小姐的表情很是平淡,甚至打了个哈欠,显然累的不轻,便将别的心思尽数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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