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一旁耳房中的沐浴等物准备妥当,拢月进来说了声,谢兰音卸下身上繁重衣饰,花了一刻钟沐浴,净过面,总算觉得好多了。 红烛摇曳,发出窸窣声响,换过寝衣的她太过疲倦,一头扎进梦乡。 好在这次她没说熄灭红烛的话,叫轻云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大婚之日的红烛要燃到天明,若是中途熄灭,便是不详征兆。 婢女几人小心翼翼掩上房门,今夜当值的是拢月和听琴,听琴遥遥望了一眼前院的方向,也不知沈霁会不会过来。 新婚之夜,夫君若是不在,难免会叫人看轻。 可是沈霁身份特别,别说他面上始终噙着一抹和煦笑意,可真要说些什么,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就惹怒他。 眼看寥寥疏星坠在天阶,拢月听琴二人等得百无聊赖,里屋安静极了,显然谢兰音已经睡熟。 就在听琴揉着朦胧睡眼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人缓步而来,身姿如松,颜如冠玉。 拢月听琴连忙福身行礼,沈霁没有看她们二人,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 今夜饮了不少酒,好在他酒量极好,并未喝醉。 他刻意压低声音:“她睡了?” 听琴以为沈霁要发怒,急忙解释道:“小姐今日累坏了,便先歇息一会儿……” 她还想继续解释,谁知,抬首错愕对上沈霁遽然森寒的目光,冻得她浑身发颤。 “小姐?” 唇角勾起,玩味咀嚼这两个字,其中冷意似乎要穿透她的心脏,听琴立即恍然,立即改口:“是婢子的错,应当叫夫人才是。” 沈霁这才满意笑了,并未入内,而是洗净一身酒气,随后折回屋子。 轻推门,屋内阒静,一旁桌案博山炉放着香料,升腾起袅袅香雾。 烛光晃动,遮映在轻纱垂幔后的女子睡得正熟,脚步渐近,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吸。 沈霁停在床前,凝了眼她沉沉入睡的芙蓉面,回想今夜挑起红盖头时候见到的惊鸿一面。 火光映照,容色倾城。 如新月生晕,火树堆雪,颜如渥丹,艳冶柔媚。 就像是雪山上那一捧皑皑冰雪,可望不可及,而他灼灼凝着,费尽千般思量才将那掬白雪捧在手心。 瞳孔漆黑如墨,暗沉了瞬,缓缓抬手触碰这片明月光。
第四十一章 三郎(二更) 修长玉指还未落下, 熟睡的女子轻蹙着眉。 一日下来,身子虽感到疲倦,可脑海中克制不住总是想到往事种种。 恍惚之间, 她被拖入朦胧梦中,可眼前落下的阴影太久,才叫她怔怔然从梦中醒来。 神思还未回笼, 半晌, 她才渐渐想起今日是她成婚的日子, 而眼前男人正是今后伴她一生的夫君。 “莫要着凉。” 沈霁将被子朝上掖了掖, 眸光转瞬恢复如常,一如从前温和朗润, 不掺杂任何欲念。 谢兰音本以为他今夜不会回屋才提前歇着, 没想到他倒是回来了, 叫她不由感到愧疚。 “抱歉, 我以为大人你今夜没有过来, 这才——” 后面的话还未说,ʟᴇxɪ沈霁倏然轻笑了声,慢条斯理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分明声音听着温和,可莫名多了种可怖的感觉。 谢兰音不察, 如实答道:“大、大人。” 她的眼神迷离懵懂, 似乎不明白为何他这么问自己, 沈霁不指望她自己想明白, 坐在床榻另一侧, 惊得她不禁朝后缩了缩身子。 “你别怕, 我只是想和你说些事情。” 沈霁深谙温水煮青蛙的道理, 缓声说着:“既然你嫁给我, 今后不应该再叫我大人, 我行三,叫我三郎便好。” 三郎?这会不会太亲密了些? 而且他行三,那上头的两个哥哥呢? 她的迟疑太容易叫人看透,沈霁唇畔噙着的笑意清淡如风,“既然你我要决定过一辈子,总不能一辈子都叫我大人,更何况若是旁人听了不就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都是假的?我行三,上头本有两个哥哥,可昔年旱灾蝗灾颗粒无收,他们没能撑下去。” 谢兰音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心惊了瞬。 早就知道他并非世族,而是一步步爬到今日的地位,可听到他也受过饥饿苦寒,再看他谈吐间难以遮掩的矜贵,总觉得太过违和。 “你放心,若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碰你。今日你我大婚,外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不能分房,你可明白?” 其实,若是他强硬要留在这里,谢兰音也没有别的法子,但是他这般温和解释,叫她心头担忧慢慢卸下。 “嗯,我明白,多谢大人……”顿了顿,立即改口,“多谢三郎体谅。” 他没说私底下也要叫他三郎,可听到她这么叫,他也不会愚蠢到说明真相。 唇角心满意足勾起,就是要一步步卸下她的防备,才能将她的心夺过来。 “贼人”在前,再反观他如今的温雅,但凡再过一阵子,她的心便知道要怎么选。 步步为营,不就是为了今日? 沈霁没有上榻,而是另外从衣柜寻到两床被褥,一床铺在冰冷地上垫着,而后解去外袍躺下。 谢兰音一看到这里,立即明白过来,他恐怕早就做好了打算。 只是叫他躺在地上,这也太…… “大人,不若我躺地上。” 话毕,谢兰音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沈霁莞尔:“你的身子骨弱,还是睡床上,若是你病了,外头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我虐待你。” 话毕,他又补了句,“不是说叫我三郎,怎么又叫错了?若是今后出了门,一不小心叫错可要怎么办?” 想到沈霁过往各种传闻,无不是阴鸷狠毒,谢兰音曾经也信过那些传闻,听到他说这话脸颊不由泛起一层彤云。 “从前坊间有诸多流言,今日方知您不是那样的人……” 思及这段时日沈霁的为人,谢兰音对于先前自己误会过他感到羞愧。 对此,沈霁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你现在可还怕我?” 怕,还是有的,不过没有以前那么惊惧而已。 谢兰音撒不得谎,更遑论沈霁确实待她不错。 虽说二人并无感情,只是一场合作,可遇到这样的合作对象事事妥帖,叫人难以升起任何厌恶。 见她没有回答,沈霁暗暗觉得好笑,不过现在温水煮着,久而久之,她自然会是另一种态度。 他不急于一时,将薄被盖好,临睡前温声说道:“天色太晚,快睡吧!” 谢兰音见他坚持要睡在地上没有再说别的,本以为今夜极难入眠,可不知怎的,或许白日太过困乏,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竟是一觉到天明。 天阶星子消失,湛湛晴空一碧如洗。 醒来时分,谢兰音这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紧跟着视线落在离床榻不远的地面,却见那里干干净净,所有被衾都已收起。 她没有出声叫婢女进来,穿戴好推开房门,抱月吓了一跳。 昨夜里屋安静极了,本以为半夜会叫水什么,结果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直至今日曦光微醺,沈霁衣冠齐整从里屋出来,还特意嘱咐不要叫人吵醒谢兰音。 而他走后,另外叫人取了一桶冷水过去。 当弈棋得知这件事后,几乎要惊呆下巴。 一大早洗冷水澡,或许女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他们这些人太明白了。 分明温香软玉在怀,怎么还要平白受这苦? 弈棋不忍,见沈霁换过一袭白玉锦袍,忙上前说道:“主子,昨夜……”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沈霁睨了他一眼,倒叫他把剩余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 弈棋想说什么,沈霁识人无数,怎么可能猜不透? 想到此前他种种做法,不禁拧眉,暗含警告之意:“你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听懂了?” 弈棋被他的目光骇得后背泛凉,连连点头。 后脚跟上来的黑风分外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弈棋要是再敢坏了主子大计,恐怕就要发配挖矿去了。 “长宁侯府情况如何?” 昨日是他大婚,沈霁说过若无要事暂且搁置,故而今日才问起姜家的事情。 说到姜家的事情,那真是一团乱麻,说个一天一夜也数不完。 弈棋眼睛一亮,瞬间打起精神:“主子,自从那日您同姜婉初说了那番话后,姜婉初就回了长宁侯府。长宁侯一听便知您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肯答应。” 要从长宁侯那儿拿到兵权并不容易,他也没有指望通过江柏舟这桩事情就可以拿到。 不过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姜婉初的能耐。 “怎么,她以死相逼?”沈霁挑眉。 他怎么记得,上一回她想嫁给江柏舟,也是以死相逼? 看来在她眼里最不值钱的应当就是那条命吧,否则怎么次次都这么做! 姜婉初的愚蠢,沈霁分外不屑,不过留着她还是有些用处,至少可以让长宁侯烦恼头疼,这就够了。 “主子,她当真是为了江柏舟连命都不要,真撞到墙了,磕出一头的血。” 黑风在一旁解释着,尤其想到下属递上来的消息,真真觉得这个女人极为可怕。 一个女人对自己这么狠心,若是为了自己还能高看一些,今后做什么事哪会不成?可到头来,却偏偏为了一个男人。 黑风很是无奈,“长宁侯心急如焚找来大夫,谁知……她怀了身孕。” 沈霁把玩扇坠的手微微顿住,有些诧异,“江柏舟的孩子?” “是的,不过她先前一心以死相逼,再加上江柏舟还在大牢里头,她的心态极为不稳,大夫说这孩子极难保住。” 虽然艰难,但是至少还在,大夫开了安胎药,要姜婉初安心养胎,切忌大悲大恸,否则这孩子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法子。 长宁侯姜岸得知她有了孩子很是欣喜,可是又想到这个孩子是江柏舟的,不由深深叹息。 姜婉初不以为意,反倒觉得自己多了个筹码:“爹,您可要救救江郎,否则这孩子生出来没了爹可要怎生是好?” 她哭得肝肠寸断,姜岸想着大夫说的那番话,只能安抚她道:“罢了,你别再哭了,我会想办法救他。” 说起来江柏舟为人尚可,曾经也是名满京畿第一公子,对于女儿是如何嫁给他的,姜岸何尝不知。 可是他心中没有姜婉初,奈何女儿一心扎在他身上,真不知道他到底下了什么蛊。 姜岸抚额哀叹,真是桩冤孽。 足足思索一夜,他终于还是换上朝服,准备入宫。 只盼着,萧晗光和沈霁二人,能少要点东西。 …… 谢兰音醒来用过早膳,换过衣裳便陪着沈霁入宫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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