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的二公子韩昭文绯袍玉带,相貌堂堂,一手拄杖而行,有种潇然的气度,服饰既不过于夺目,也不刻意谦低,颇合他此行的身份。 而传说中的赤凰将军的确是个年轻女郎,她的眼眸黑澈,似载着祈连千万年的霜雪,鼻如琼玉,孤秀而清绝,红唇艳烈如火,气质英姿骄冷,一身黑色胡服,却压过了满殿华彩,宛如暗夜裹着灼灼明光。 人们听过无数赤凰将军的传言,关于她的美貌,她的奇特,她统领万军的强势,或是命硬克死未婚夫,二十六岁依然云英未嫁的尴尬。当这一刻,伊人踏着红毡而来,满殿鸦雀无声,无不为之惊艳。 天子近年沉迷丹道,宫宴多由皇子出面,李睿昔年到访沙州,对韩家的观感良好,这一次便是他来主持。 李睿虽见过韩明铮,仅限于病容,全没想到如此出色,也有些惊讶,甚至生出了某种微憾。不过他贵为皇子,所见绝色无数,身份也不适合与封疆之臣过近,一念瞬间就散了,含笑与韩氏兄妹叙些旧事,尽了主人之谊,就带着随从离席了。 皇子一走,宴场彻底放松下来,成了百官之间的酬应。 韩昭文有备而来,对朝中大臣了如指掌,得体的酬酢,面不改色的饮了一杯又一杯,始终笑言款款,对答清晰敏快。 韩明铮以女子之身领军,容颜又如此绝艳,众臣争相攀谈,她也毫不推拒,一夜下来同样饮酒无数,旁观亦为之骇然。 宴上传酒不停,歌乐百戏不断,数百人的欢腾持续良久,到了后半夜依旧喧杂,有人扑醉于桌,有人滔滔不绝,更多的三五成群的谈饮,终于不再簇围着韩氏兄妹。 韩昭文松了口气,取了块肉干嚼咬,目光掠过众多官员,在殿侧一停,望向身边的妹妹,“怎样?” 韩明铮神情如常,推盏起身,“无妨,我去更衣。” 韩明铮到底饮得太多,还是有些恍惚了,强压下来不显于外。 待她更衣后走回,半途脚步发飘,心知不妥,塞荷包打发了内监,寻了一处角亭暂歇。 角亭位置甚偏,幽暗少有人来,她昏昏倚了一阵,忽然觉出有异,心神骤警,睁开了双眼。 亭外多了一个黑沉沉的影子,忽然开口,熟悉的声音似揶揄又似嘲弄,“还当你有了千杯不醉的本事,原来不过如此。” 韩明铮的呼吸凝了一瞬,沉默不语。 远处的宫灯映来朦淡的光,隐约映出陆九郎的模样。 五年后他更形高大,英锐分明,颊上的伤痕淡了,不但没有损伤容貌,反而添了野性的魅力,气息异常强悍,一步步行近,就如一头猛兽来临。 韩明铮不觉坐直,身形越来越紧绷,目光也变了。 陆九郎突然停了步子,没有再靠近,“见到故人,一句话也懒得说?” 韩明铮气息微松,却不知说什么,半晌方道,“陆将军,久违了。” 陆九郎静了片刻,忽然一嗤,“从前我任你呼来唤去,何时当得上一声陆将军。” 韩明铮避过话中的讽意,平静道,“以往是我失当,陆将军如今飞黄腾达,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陆九郎却越发刻薄起来,“可惜韩家不比当年,弄得千里迢迢入京乞官,连你都要陪着灌酒。” 亭内的气氛更僵了。 韩明铮已经退让,仍免不了受嘲,心头滋味难言,也不争辩,“长安万紫千红,陆将军正当春风,何必还在意边僻之地。恕我倦了无心叙话,只想休憩片刻,阁下自便。” 她倚着亭柱合眼,等他自己离开,许久未听见脚步渐去,反而酒意再度袭来,不觉坠入了昏沉。黑夜遮没了她的身形,微光映出美丽的脸庞,细白的玉颈斜倚,似一只轻浅栖伏的凰鸟,稍一踏近就会触飞。 陆九郎静静的凝望,不知在想什么。 宫宴的乐声续续而扬,过了一阵,突然传来语笑声渐近。 一人嬉笑道,“不是说赤凰将军就在附近?人呢?” 另一人接口,“她既然躲出来,定是有些醉了,再灌几杯应该差不多了。” 前一人道,“这样的美人最好是醉得人事不清,宽衣解带,那才是妙极。” 两人淫猥的大笑,正在搜寻,其中一人忽见黑暗中一双眼睛鸷亮如狼,悚然一惊。 然而复又一望,哪有什么狼,却是一人笑吟吟的从暗处走来,亲热的唤道,“这不是孙兄?我才出来小解,你怎么就离席了,宴上不热闹了?” 孙珪是太中大夫之子,任宫中侍卫,近期认了内枢密使马安南作干爹,登时威风了许多。 陆九郎出身低微,容貌出挑又擅结交,孙珪本来瞧不上,谁知这人猛然蹿升起来,官职远高过自己,不好再如过去一般鄙夷,随意哼哈两句敷衍。 陆九郎却似看不懂脸色,殷勤的把住臂,“难得与孙兄同席,今夜务必要喝个尽兴,可不许躲酒。” 孙珪当然不情愿,哪里敌得过陆九郎的劲道,给他热情万分的挟走了。 几人的挣扎与嬉笑声远了,后方的角亭依然沉静,隐没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最近文下的争议很多,希望亲们平和交流,不要影响快乐的心情。 大家的爱让我非常温暖,在此深深的鞠躬致谢! 至于那位向晋江举报,声称此文涉嫌未成年有害的亲: 请理解网文千姿百态,尊重差异的必然存在,不是所有文都为你而写; 世界那么大,请把心也放大一点,不合意的不一定要摧毁; 拜托把目光转移到你喜欢的文上,谢谢。
第77章 比邻居 ◎我看就是个冷美人,怎么你说得像母夜叉。◎ 韩家在长安的宅邸一样辟了武场,只是原主人年迈用不上,长期闲置,直到此次韩氏兄妹到来,才算得了使用。 韩明铮从武场行出,日头已经高升,庭院的石桌摆好了早食。 韩昭文昨夜饮得太多,晨起仍有不适,披了件宽袍饮汤,打量一眼道,“还担心你头痛,看来不妨事,酩酊玉的效用不错。” 韩明铮从荷包取出一枚碎玉,“宫宴已过,应该不需要了,二哥应酬多,拿着更合用。” 韩昭文揉着额角,回道,“在长安少不了宴请,就你那稀松的酒量,没它怎么成,自己收好。” 酩酊玉来自黑衣大食,色泽如樱,大如指盖,压在舌下可以化解七成酒力,韩明铮昨夜能顺畅豪饮,全是此物之效。她听了也不再推让,取一块焖饼撕开,就着羊汤进食。 韩昭文搁下汤碗,提起话语,“昨夜你离宴时碰上了陆九郎?” 韩明铮停了一瞬,“是。” 韩昭文毫不意外,“我就知道,那小子坐在殿侧,待你一出去就没影了,他说了什么?” 韩明铮静道,“无非是几句嘲讽,没什么相干。” 韩昭文一攒眉,“狼心狗肺的东西,阿爹当年没亏待过半分,白给了一身本事,他另投贵主,不记旧恩也罢,还幸灾乐祸起来。你没见他回宴后吆五喝六的与人拼酒,不知有多得意。” 陆九郎毕竟是河西所出,自从他入中原为官,韩家一直有留意,宫宴前就知晓会遇上。 韩昭文虽厌此人,也明白避不开,“陆九郎投了五皇子,本朝的规矩是立嫡长,簇拥大皇子的重臣更多,内里的撕扯少不了,他若再来纠缠,你定要离远些。咱们此行至关重要,万事谨慎,绝不可卷入朝中争斗。” 韩明铮应了一声。 韩昭文缓了神情,“别怪二哥话多,阿策来前千叮万嘱,叫我看好你,别又给那小子哄了。裴行彦是个没福的,家里波折也多,平白磋砣了你。家人都商量好了,不必再顾虑裴家,等回去就给你在军中挑个出色的,风光的把亲事办了。” 韩明铮只道,“阿策想多了,以前的事早已过去,我当与他从未相识,能有什么关联?” 韩昭文冷冷一哂,“陆九郎未必肯甘休,他将宅子选在邻侧,避嫌也不顾,无非是想显耀。赤凰将军的名头太响,万一将你骗到手,既羞辱了韩家,又能在众多纨绔面前夸口,别当他做不出来。” 韩明铮沉默了。 一个健朗活泼的大男孩奔来,“姐夫,将军,今天教的我练完了。” 韩昭文暂且按下心事,招呼道,“司湛来了,流这么多汗,先歇一歇。” 司湛是韩昭文的妻弟,今年才十七,天生的腿长体硕,看着与青年无异,他去年开始入营跟着韩明铮学枪,称呼也随了营里,习惯的在她身旁坐下,扯起衣衫擦汗,“长安太热了,这里的人怎么受得了,哪有河西早晚凉快的舒爽。” 韩明铮递过一碗杏子水,他接了一气饮下,方才舒服了。 韩昭文心有所感,抬头一望亮晃晃的金阳,从早到晚散发着炽热,宛如无处不在的天威,让人无可遁避。 同样的阳光下,隔邻的陆府也来了一帮客人。 高祟等几名纨绔相约而来,将府内通逛了一圈,不禁生出羡慕。 卫孜向来挑剔景致,也不由夸赞,“既显格韵又不失风雅,陆九当真是富贵了。” 刘骈阴阳怪气的道,“该叫陆大人,就凭这一步青云的本事,咱们将来想拍马都难。” 等进了楼阁,众人又一讶。阁内雕扉极大,制艺精绝,却连窗纸也没糊,夏日里还能取个凉畅的逸趣,到冬日大约就成了雪洞子,床榻虽然新漆锃亮,摆置的雅件却少,诸如字画、瓶盏、香炉、古董等等一概没有。 高祟看得大为摇头,“外头精致,里面怎么如此粗简?” 陆九郎轻松以对,“盖宅子耗光了,都快打饥荒,哪还有银钱置办其他。” 刘骈半点不信,“破宅子烂了多少年,能整治成如今这样,还装穷糊弄谁呢?” 陆九郎双臂环胸,慢条斯理道,“挖池子、垫台基,花钱如流水,还有什么万金的湖石,金丝的楠柱,琉璃的玉瓦,听着无一不好,结果耗得精穷。屋里先简着吧,反正外人也瞧不见。” 几人全是败家子,当然明白这些玩艺何等烧银子,登时哄笑。 刘骈幸灾乐祸,“谁叫你新富乍贵的不通门道,让人哄了,五皇子没赏你个得力的管家?” 陆九郎双手一摊,“管家当然给了,可惜变不出银子来,还找我要花销。” 高祟哈哈大笑,“知道你没人使唤,咱们特意给你送来了。” 几个人合送了八名男仆,一溜躬身行礼,看着确实齐整。 陆九郎也不推拒,一并收了,“多谢,几位弟兄解了我的急难,不然好歹得了赐赏,院子还得自己扫,传出去实在不大体面。” 几人大笑,卫孜心心念念的还有一事,“隔壁的赤凰将军是你的旧主?你素有风流手段,当年可曾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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