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遮住了初秋夜里的温柔缱绻。 那之后,一切仿佛好像照旧。伽莲住在那间离赵如意最近的厢房中,日日守着这位长公主。外头苇绡教在神都又爆发了数次争端,所有的腥风血雨,都与公主府无关。 薛青竹又来了几次,最后一次伽莲见到他时,对方看向他的目光透出几分幽怨与恶毒。 伽莲掩上门,清净无垢的心涌上喜意。 不知是否薛青竹不敢向皇帝请旨赐婚,又或者眼下年轻的帝王正被苇绡教搅得焦头烂额。总之,长公主的亲事无人再提及。伽莲与赵如意度过了最为甜蜜快乐的时光。 自从敞开心意后,赵如意索性也不遮掩,天天恨不得腻在伽莲身上。 日间,她闲来无事,便重金请了上回那位极擅素斋的大厨,张罗一桌素菜,邀着圣僧一同用饭。席间,自然免不了侬言软语,央着对方喂饭的动作。 夜里,众目睽睽之下,圣僧敛心秉性,酉时一过房中便熄了烛火。只是无人窥见之处,长公主寝室的房门偶而开了又合,僧衣叠着红裙凌乱散在地上。 所谓清规戒律,就是束缚的底线。一旦突破这条底线,那么人性的欲/望便会被无限放大。都说和尚是色中饿鬼,如今赵如意体验到,她的圣僧……怕是那鬼中之王。 伽莲。 伽莲。 伽莲。 只要呢喃着这个名字,慈悲菩萨瞬间化为情/□□焰,将她燃烧殆尽。 登上极乐世界。 神都的秋极短。秋风刚起,中庭的菊花落了满地,很快就被人清掉。入了冬,便不再是菊花的季节。 冬天自然要赏梅。但梅树难栽,取而代之的,是清香满院的水仙。 这夜,空中暗暗浮着水仙的香气。借着窗口透进来的那丝光,两道身影蜷缩在被褥中,独享天寒地冻中唯一的温暖。 伽莲抱着慵懒疲惫的女人,任由她在自己颈窝里拱着,像极了猫儿在邀宠。 这样冷的天,两人互相抱着,像是这世上仅剩他们这对有情人。 赵如意喜欢极了伽莲,他的身体温暖有力。佛是温柔的,他待她,总像是捧着至珍至宝。 “下回,去你屋里好不好?” 长公主喜欢尝鲜。烧着地龙的寝室是暖烘烘没错,但那个幽静的禅房隐隐透着几分禁欲神秘的气息。 她想让那里也染上自己的气息。 可抱住她的人摇了摇头,“那边冷,你不习惯的。” 当初安排给圣僧住的房间,地下没铺着地龙。赵如意转个身趴在他胸口,四目相对,如猫的眸幽幽打量着他,像穿透眼睛,望进他的心。 末了,红唇微勾,“好吧,听你的。” 她知道,那间房里还摆着金身佛像。 这个冬天,赵如意几乎就是窝在情人的怀里,躲在公主府过的。除夕那夜,宫里照例开了宫宴,赵如意非但得去,往年她还是坐在赵墨的右下位。 她的父皇爱惨了她的母后,所以皇嗣凋零,就连赵墨还是过继来的。小时侯,经常是她们姐弟俩一起手拉手看焰火。今年宫人撤下宴席,赵墨带着众人前往观景台,习惯性地往旁边寻常赵如意身影时,却找不到那抹绯红如焰的身姿。 “宫里年年都放那些,看都看腻了。” 偷溜回来的长公主拉着圣僧来到中庭,又命人将东西搬出来,“这是南长街新出的,叫‘喜上眉梢’。听说一点就像蜜蜂一样上下乱窜,可有意思了。” 对于赵如意来说,新奇玩意比那些纯纯在夜空开了个花的好玩多了。 伽莲忍不住看向赵如意,眸中温柔得能化开枝上的雪,“殿下,你这样不会惹得皇上生气吗?” “他?”赵如意不以为然,“如今他有皇后还有那么多妃子,少了一个本殿又有何干系?”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怪。可伽莲没有想太多,他知道,这位尊贵骄傲的长公主是为了自己才提前回来。 她说过,要陪自己守岁。 “殿下,准备好了。” 阿栗将焰火在院中摆好,阿桔又将已点燃的香递给赵如意。后者想了想,忽然又将香塞进伽莲手里,“你来。” 伽莲瞧出她藏着不欲人知的害怕,嘴角愈发勾起,却听话地上前点燃这个“喜上眉梢”。 刹那间,这玩意不是蜜蜂,反倒像被蜜蜂蛰的,咻咻咻上下飞舞,还滋滋冒着火花,随时随地就要往人脸上袭来。 场面顷刻炸开了锅。 “哇救命!它来了!” “快跑呀!” 周围丫头们被吓得乱叫,阿桔更是躲在阿栗后面,阿栗甚至摆好架势,一副大敌临前的模样。 赵如意也顾不上主子颜面,呀呀叫着扑进伽莲怀里。白衣圣僧见她又爱又怕,无奈之余,心中却软得像淌着蜜一样。 岁岁年年,若永远如此刻这般,便是人生幸事。 他搂紧心爱的女人,默默向上天祈求着。 不远处,同小厮们混在一起玩闹的伽释亲眼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凝固住。 焰火放完,这场热闹也就散了,各回各屋。只是长公主寝室之内,比地龙的热更加灼人的,是有情人彼此的吻。 修长的手指缠绕黑发,赵如意微喘着气,懒懒抬眸,打趣道:“你若是蓄起发,肯定比赵无眠他们还要好看。” 床帐之内提起别的男人,饶是圣僧心胸宽广,也忍不住暗自使劲,勾住手里长发。 知道他吃醋,赵如意反倒暗暗欣喜,又向前献了个吻,呢喃道:“这不是称赞你吗?而且,现在也不让其他人到府里了。” 近来,什么厉冉赵无眠薛青竹,再也没有一个到公主府来。唯一经常上门的,反倒是宫里的太监,大多数是皇帝赏了些吃食给皇姐。 不过说到这个,赵如意将下颌垫在手背,挑高眼帘看他,“你还不打算蓄发吗?” “我听你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赵如意听不出任何的不愿意。但是她知道,伽莲并不如他说的。 蓄起长发,就是还俗了。 “听我的?那好……”赵如意特地顿了顿,耳鬓厮磨的距离,能清楚感受到男人刹那的紧绷。 她拖起长长尾音,那份紧绷纵稍即逝,但她已然明了。 “当然还是现在这样的好。” 赵如意撑起上半身,又向前倾,吻着他光滑的头颅,“本殿说过,你我欢好,无需你还俗。” 她以为自己这般体贴,伽莲必定心怀感激,可圣僧抚上她的脸,那双清净的眸却涌现更多复杂的情绪。 庆幸、愧疚,还有……伤感。 可他仍道:“谢谢你,殿下。” 赵如意像是看穿这具俊美的皮囊,直接看进他的心,爬起身下了床,萤白的脚踩在地面,她站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伽莲不知在做甚,却问他:“上回送你的东西呢?” 上回送他的? 伽莲很快反应过来,她总共就送过他两回东西,一回是那软桃糖,另一回便是那个绣得歪歪斜斜的荷包。 “在衣服里。” 妩媚近妖的女人轻笑出声,自己捞起那件白色僧衣,从里头摸出荷包来,另一只手却抓着一缕乌黑秀发。 “殿下。”伽莲明白她的意思。 赵如意又爬上了床,当着他的面将自己剪下的长发盘成一团,塞进荷包里,然后按在他的胸口处,露出狡黠的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虽然暂时没办法结发,但是,咱俩是‘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女人的手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那颗心为之沸腾起来。 “伽莲,收好它,本殿的心当如此物。记着,本殿……永远、永远喜欢你。”
第1章 她的唇最甜。 开春后, 天气日渐暖和。中庭的花开始变得繁复多样,春天是花的季节,庭院里姹紫嫣红美得叫人迷了眼。 当然, 每次赵如意站在花丛中时,伽莲从窗外望过去, 入眼的, 恰好是这世间最叫人心醉的美人图。 纵有百花争艳,仍不敌那一抹绯色。 伽蓝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寻访他的师兄。 “圣僧, 门外有位大师, 自称‘达摩寺伽蓝’, 想请您出府相见。” 赵如意刚折下一朵粉色杜鹃, 目光不禁瞟向刚刚才要陪自己赏花的情人。后者与她对视, 像是经过了认真的思索, 才回道:“……不了,请他回去吧。” 小厮又问:“那圣僧,若是那位大师问您在不在——” “就说圣僧眼下正有要事, 不便相见。若是还要再问,只管由着他问, 你们咬准一个答案。”赵如意随手将花簪在旁边阿桔头上,不以为然说道。 “是,殿下,小的知道了。” 伽蓝必定不会平白无故地来。他肯定是知道,又或者听到什么才下山找上公主府的, 就算不见面,伽莲也能料到他想要跟自己说的话。 他……没办法见自己的师兄。 多亏了赵如意。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高傲、美丽,却也极懂得体贴人。她不像俗世定义的贤良女子, 像汪春水般温柔无害,她更像是一团火,生来就要轰轰烈烈地燃烧。只是这团灼眼的火,落到他身上时,成了熨帖暖和的温度。 白衣圣僧夺过她手里又折下的红山茶,簪在她的发髻。 正是人花两相衬。 “殿下,谢谢你。”他由衷感谢她。 …… 两人窝在公主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座华丽的府宅,隔绝了外头风雨,像是话本里写的蓬莱仙境,只容纳了有情人的欢愉还有不断的花开花落。 打破这片甜蜜寂静的,是赵墨。 春天的一个午后,下人们为讨好主子,特地寻来了神都流行的五彩果。白红紫黄蓝,五色小丸子煮在甜汤里头,清甜又可口。公主府的下人更是花了心思,用燕窝煮后,再用冰块镇上,风味更佳。 赵如意得了这样的美食,少不了叫上伽莲。长公主与情人吃食,却命人将门关起来,里头一声声侬言软语,一碗冰镇甜汤,竟是吃不到大半,很快,又是僧衣红裙落了满地。 甜汤甜,可再甜,也甜不过那双娇媚的朱唇。 等到外头通传皇上驾到时,两人恰好穿戴妥当。赵如意正要叫人重新换些新鲜的吃食上来,结果受益的反倒是她的好弟弟。 赵墨进来时,只见皇姐一袭红裙斜倚在贵妃榻上,白衣圣僧立于左下方。他捕捉到桌上单独的碗筷,很自然而然地将眼前的情形划进长公主用膳、圣僧旁观的定义里。 “今个儿又是什么风,把咱们皇上与大将军都吹来了?”赵如意懒懒说着,目光却停留在赵墨身后的厉冉。 自前阵子皇帝召回黑甲军后,厉冉便重拾旧职,再次担任起了皇帝的“御前侍卫”。 厉冉当年获得武状元后,这位冷面俊郎便得赵墨赏识,擢升为羽林军副统领,很快又摘了个“副”字。再之后,赵墨放他入伍,又连获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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