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也没料到,门口处竟然站着一道如火般的身影。 一身绯红长裙的赵如意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精美的食盒。伽莲抬起头,恰巧与她对望,中间就隔着个快乐吃糖的小和尚。 她听进了多少? 赵如意全都听到了。 像烈火燃烧般的女人大步踏进来,脸色却极冷,只是将手里的盒子啪一下甩进伽释手里,后者猝不及防,堪堪抱住那东西。 第一次,伽莲在她面前移开视线,只是无人窥见他不为人知的心虚。 赵如意余光瞥过呆若木鸡的伽释,又扫过桌上那块已经空了的帕子,忽地勾起唇,眼底却更加冷冰:“圣僧说的没错,东西是要给喜欢的人才有意义。” 伽释咽了咽口水,莫名感到怀里这盒子异常沉重。 这……长公主是话里有话吧? 可他看向师兄,后者只是将泡得过久的茶叶换出来,低着头并不搭话。 外头烈日酷暑,伽释一点不觉得热,方才后背的汗如今倒发起寒,他下意识想挪动身子,离开寒意的来源。 可赵如意拂过袖,当即转身就走。离去前,毫无温度的目光扫过伽释,她嗤笑一声:“小和尚,这盒软桃糖不仅价值千金,更是千里迢迢从西南送来的,全神都也就只有这一盒。比起你师兄,你倒是识货多了。” 说话的同时,涂满蔻丹的食指轻轻划过年轻光滑的脸庞,立刻惹得年轻的小和尚面红耳赤。 伽莲握着茶壶的手顿住,等那抹红色身影离开后,他将茶壶放回桌面,只见那壶把竟有了裂痕。 * * * * 长公主与圣僧陷入冷战了。 自伽莲二次入府,要说二人之间有多热络,倒也只是闲时坐在一起,长公主喂着圣僧吃糖,后者略带讶色,却从善如流地含进嘴里。 还有夜里读经,阿桔阿栗偶尔从未关好的窗缝间窥见,长公主猝不及防偷吻了圣僧,后者亦是惊讶之余,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一个任性,一个纵容。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饶是圣僧如金刚纱,也化在长公主的绕指柔间。 阿桔与阿栗感叹主子厉害之余,私下还打了赌,就看圣僧何时依了自家主子。可没料到这节骨眼上,两人闹翻了。 说是冷战,不过是各人守着自己那一间房,谁也不出来。平日里,赵如意走到门前,便能直接望到伽莲的房门。偶尔兴致一来,赵如意倚在门口,对着伽莲暗送秋波也不是没有的事。 如今,若是不经意对上一眼,她索性让人把门给关了。 长公主不高兴。 圣僧亦不服软。 七月流火,八月既望。入了秋,天气也开始转凉。 伽莲站在窗口,看着公主府的下人从主子寝室中搬出已经凋谢的睡莲,同时,庭中那片萱草也被拔除。 过了季的花,自然要退场。 秋日是菊花的主场。花匠们开始细心摆放应时的□□与白菊,先后到访的两位客人,便是迎着菊香而来。 第一个来的,是那位名满神都的无眠公子。 他长相俊雅,一派风流,远远的还朝伽莲行礼。尔后,便被迎进了长公主的寝室。 秋菊在风中摇曳,伽莲盯着那不断颤动的黄色花瓣,想起伽释的话。 “听说殿下以前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无眠公子。那赵无眠长得好看,又会吹箫。殿下的母亲,乔皇后最擅长吹箫,所以殿下这是爱乌及乌。上回到达摩寺祈福,也是因为他才迟到的。” 是么? 既然那么喜欢,为何那日偏偏要倒在他怀里,要他抱她上山? 住口。 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不应该问的。 伽莲合上眼,强行压下心中重新涌上来的酸涩滋味。 这时,长公主的第二位访客却踱步朝他走来。 “伽莲。” 大理寺卿薛青竹站在门外,清冷的面孔没有表情。他比赵无眠晚来,自然被“挡”在门外。 可人站在中庭,很难不注意到旁边那扇开着的门,还有那抹圣洁超凡的身影。 “薛大人。” “有空?请本官喝杯茶如何?” 薛青竹性子向来冷淡,连让人请他进屋这事,都像在发号施令。可伽莲并非心胸狭隘之辈,依旧错身让他入门。 圣僧深谐茶道,冲出来的茶汤醇厚清香。薛青竹细细品尝,看向伽莲的目光颇为复杂。 放下茶杯,他用着谈论天气的语气,问道:“伽莲,你爱殿下吗?” 喉头滚了滚,茶汤比往常略微快速地滑进喉咙。伽莲慢条斯理放下空了的茶杯,只合掌道:“薛大人,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又岂会沾染世间情爱? 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薛青竹,又像在说服自己。 薛青竹仿佛也不想细究这话是真是假,权当是真好了。毕竟,这世道再宽容,也容不得出家人谈情说爱,更容不得当朝最负盛名的圣僧犯下色戒。 他悠悠端起茶,轻抿一口,如同闲话家常般说道:“坦白跟圣僧说,本官爱殿下。” “所以薛大人,您与贫僧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薛青竹坦然看他,“但是你住在公主府,又是个男人。本官既心慕殿下,自然希望圣僧守得住佛门清规。” 伽莲很少真正对谁产生敌意。然而此刻,眼前这男子叫他反感。并非因为上次对方咄咄逼人,硬要他进大理寺问话,而是…… “这个无需薛大人忧心。只是,薛大人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跟贫僧说这些呢?” 薛青竹眉头轻蹙。 伽莲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无端染上几分冷意,“殿下近日诸多访客,恐怕,薛大人还需等上一阵子。” 他当然知道来找赵如意的男人不止他一个。 薛青竹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可这位手握重权的大理寺卿微眯起眼,却只道了句:“殿下貌若天仙,有倾慕者也是常事。不过,殿下不会选择他们的。” 伽莲心中轻震,就听见薛青竹用着志在必得的声音,对他说:“赵无眠不过是个吹箫唱曲的,厉冉再厉害,也只是个平民出身的武夫。我们薛家自前朝起便已是四世三公,又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此次和亲之事失败,皇上正为殿下的亲事烦恼。本官不日就会向皇上请旨,求他将殿下指给本官。”
第1章 圣僧入魔。 一身紫衣的无眠公子离开时, 还朝圣僧行礼道别,俨然与大理寺卿的咄咄逼人南辕北辙。 或许,薛青竹说的没错。 薛家自前朝起, 四世三公,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如今薛青竹作为薛氏新秀, 又因行事沉稳, 手段老辣而深得皇帝器重。 这样的人物,若真向皇帝求亲, 以赵如意如今的处境, 怕不会有比薛青竹更理想的驸马郎了。 窗外新栽的两色秋菊随风摇曳。 属于莲花的季节已然过去, 新的时节到来。四季更迭, 任谁也无法阻挡时光流逝的脚步。 就算圣僧亦然。 伽莲很难得的, 第一次有了悲春伤秋的抑郁。 赵薛二人来访翌日, 长公主做了个破天荒的决定—— 她要出府。 “潇湘馆近来有了出新戏,着实好看,就连庆国公、安国公他们都连着几天来捧场。殿下若是有空, 务必前来观赏。” 赵无眠一句话,让赵如意无论如何都要出府。 伽莲自然不允。如今神都风声鹤唳, 先前皇帝在长街遇袭,尔后又急召黑甲军回朝护驾,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背地里,谁也不知底下暗流究竟多么汹涌。 赵如意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府。 可长公主偏偏要。而且, 圣僧无法阻拦。 日上三竿,赵无眠已在府外候着。长公主施施然出来, 拖着逶迤长裙,在紫衣公子的搀扶下缓缓踏上马车。临弯腰入内时, 她半侧过头,视线精准捕捉到后方那抹白色身影,却只是抿紧唇,什么也没说,没入马车内。 侍女阿桔特地绕到后方,“圣僧,不如还是让奴婢为您备个车……” “无妨,”伽莲合掌拜谢:“贫僧步行即可。” 阿桔:“……” 也不知道这对冤家又闹什么不愉快的,这出趟府,一个坐马车,一个偏要走路。 她家主子坐在车内,还有个无眠公子陪着。圣僧铁了心要走路,一身白色僧衣跟在马车后头。这场景,饶是坐在车前的阿桔头皮都在发麻。 只是圣僧还不知此去是何地,若是知道了…… 怕是难以善了。 伽莲看见“潇湘馆”三个字时,脸色微微沉下来。 神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月宝地。不过,这风月宝地其实名声并不差。传闻潇湘馆的老板是个风雅名士,这里头养着许多相貌俊美又才华横溢的少男少女,也不做那皮肉生意,反而是编排戏曲、举办诗会,让清倌们陪着客人饮酒赏戏。 这样的场所,寻常人家自然是进不来的。 不消说,长公主也不是第一次来。以往这时辰,潇湘馆还在沉睡中。今个儿迎贵客,自长公主踏下马车,里头便有人迎上来,先是奉上香茶漱口,又是弯腰引路,谄媚献笑。 伽莲亦步亦趋,不理会旁人好奇探究的目光,跟着赵如意进了大厅。 全程,赵如意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倒是赵无眠特地来问了他了一句,圣僧是否需要休憩? 伽莲此行是为了保护赵如意,自然要贴身跟着,便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不过,他很快便明白赵无眠为何要问他这句话。 和尚来风月宝场已是怪事,怪上加怪的,还是看这出《春香怨》。 春香怨这出戏是潇湘馆里一名清倌写的,故事内容惊世骇俗—— 富家小姐春香家里收留了落魄公子丁云鹤,尔后两人私下相爱、互许终生。幸运的是,春香是独女,父母也极为喜爱丁云鹤,便招他入赘。两人新婚后无比恩爱,原以为会幸福度过此生。 谁料,父母仙逝后,丁云鹤竟开始豢养外室。丈夫不仅在外头有女人,甚至,竟与外室合谋要在酒中下毒谋害春香性命,好独占家产。幸得忠仆相告,春香索性反手将毒酒换与丈夫。 最后丁云鹤中毒身亡,春香又将外室告了官。有忠仆作人证,县官信了春香,不仅判丁云鹤身亡乃咎由自取,同时亦将外室收了监。 守住了性命与家产的春香不再相信男人,反而独当一面,自己掌管家中生意,生意蒸蒸日上,还豢养了许多男宠,过得逍遥又自在。 这样的戏出了潇湘馆,自然是为世人所不容。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风月宝地,又变得理所当然。 这世间又有哪条铁律,注定女子生来就得相夫教子?又有哪条道义,能保证男子不会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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