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脚步声远离。 卿柔枝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 这样的情形似乎以前也经历过……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碎片, 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匆匆走向橱柜, 随意挑了一件裙子, 手放在衣带上正要换。 猛地想起被她晾在一边的褚九郎。 男人长身玉立,抱着双臂,毫无自觉地盯着她看,眸色锋利,“柔枝?” 卿柔枝这才想起,她还没有告诉对方她的名字: “是,我姓卿,唤做柔枝。柔和的柔,枝头的枝。” “柔枝……”他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样,在唇舌间绕了一遍,忽然轻笑,“你对每一个男人,都这般没有防备心吗?” “不仅随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他咄咄逼人:“还在别的男人家中换衣裳?” 不是他把她掳过来的吗?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而且什么别的男人,兰绝是她的未婚夫啊…… 见识过他的厉害,她不敢跟他呛声,只能小声嘀咕,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褚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是要换衣裙么?还不快去。”他声音听上去很是淡漠,但卿柔枝有直觉,他有点生气。 卿柔枝也懒得管他,这人怪里怪气的,不仅变脸比翻书还快,之前还拉着她的手,去摸那里……她脸上一烫,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想来在军中,亦是个纯纯的兵痞,流氓。枉她还同情了他一把,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估计就是受不了他这点,他娘子才跑路的。 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得离他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就不好了。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他杵在那里,她怎么换裙子? 跟他讲理估计也讲不通,于是她抱着那条襦裙,许久都没有动作,落在褚妄的眼里,就变成了:“我帮你穿?” 也不是不行。 说着他长腿一迈,走了过来,卿柔枝吓了一跳,“站住!” 他却早已走到她面前,长臂一伸,直接把那件裙子给夺了过去,宽大的手掌攥着衣裙,男人眼神清澈: “脱了吧。” “……”太窒息了。 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还没被姑娘家打死的。 卿柔枝攥着衣领,骑虎难下,她憋了很久,憋得眼眶通红、花枝乱颤,他还是一动不动。 终于,她忍无可忍: “你给我滚出去。” 被她一把抢过裙子,狠狠推出门外的那一刻,褚妄还有些不能理解。 他拧着浓眉,盯着那一片漆黑的室内,莫名觉得,她失忆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 捡到耳环后,照行便到附近去寻卿柔枝的下落,至今还未回来。 还是兰绝心念一动,想着她会不会从后门进来,这才去她常住的厢房探查一番。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 青年负手而立,不时轻叹一声。 今夜月光极好,银辉遍地。青年衣袂雪白,身姿清雅。 不远处,一道浓黑的身形悄无声息地逼近,宛若潜行的恶鬼。 “柔枝?” 不,不对。兰绝蹙眉,却听熟悉的女声响起: “是我。” 褚妄按在佩剑上的手,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摁住。他垂眸,刚准备开口,嘴唇就被一抹柔软馥郁封住。 是她的掌心。 刚换好衣物出来,卿柔枝就看到那个古怪的褚九郎,一步一步朝着白衣青年逼近。手腕还搭在了腰间佩剑上,仿佛随时都会拔剑杀了对方。 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闪出兰绝倒在血泊中的一幕,骇得她心跳骤停,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 卿柔枝牢牢捂着男人,坚决不让对方发出半点声音,冷汗之下,他真的对兰绝动了杀心…… 若是弄出大动静,她躲在这里的事也瞒不住了。 “这位兄台是?”兰绝无比敏锐地察觉出了另一人的存在。 他似在隔着白绫与褚妄对视,后者勾了勾唇。 “事情是这样的……”卿柔枝只好长话短说,冲兰绝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方才硬着头皮道: “就是这位恩公,从常太守的手中救了我。也是他将我护送过来的,我正不知该怎么答谢。” 兰绝虽觉得奇怪,还是道:“多谢兄台。” 等了半天,未等到对方言语,兰绝不明所以。 卿柔枝立刻道:“他是个哑巴。” 手心猝然一阵剧痛,她强忍着没撒手,一股酥酥痒痒的感觉突然传来,她连忙撒开了手。 低头一看,只见掌心一道很深的牙印,还被他舔了舔,水痕晶莹。 男人眉梢一扬,线条好看的薄唇微微一动,她又抬手捂了回去,转头笑道:“我先与这位恩公说几句话,兰二公子,烦请你再等等。” 兰绝好脾气地点头。 卿柔枝不容抗拒地拖着褚妄的胳膊,往一旁走去,确定走到兰绝看不到的地方,才松开他,好声劝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知道你娘子丢了,心中愤恨难以排解,但你把他杀了,不就永远找不回你娘子了么?” 见他神色未动,她咬牙道:“你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想必是分外惜命的。难道想赔给官府不成?” 褚妄这回终于有点反应了。他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有点道理。” 片刻后,又淡淡道: “不过,你多虑了。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瞎了。” 原来不是想杀了兰绝啊,那就好……不对,这个想法也很恶劣啊! 卿柔枝有点无语地看着他,这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很容易就会被他带进沟里,跟着他的恶人思维走。 在衣角上擦擦手心,直把那湿润的感觉擦去,卿柔枝看着他,严肃道: “你都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这也算是对他夺你娘子的报复了吧?你就不要这么小肚鸡肠……” 见他眸光一寒,她连忙改口,“不是。九郎,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 许是她声音轻软,他竟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整个人异常的平静,像是被捋顺毛的狼,那种凶狠劲儿都藏了起来。 只是黑眸一如既往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卿柔枝微恼,恨不得拿块布把他脸蒙上。 他却突然道:“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何还要来拉我的手、捂我的嘴呢?” 这人总是能找到最关键的点,问得她哑口无言,拉他的手? 那是制止他拔剑。至于捂嘴……她总不能说,怕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 卿柔枝红着脸,低头局促道:“一时情急,冒犯了。” 说着她朝他福身,行了个礼。 他却忽然俯身靠近,嗓音低磁道:“只要是你,怎么都不算冒犯。” 卿柔枝一怔,却不如寻常少女般被撩得小鹿乱撞,而是在想,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往人身上扑吧? 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好看,不过,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俊美的男人,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要是家世好一些,指不定是个混迹脂粉堆的风流纨绔,只会伤女人的心。 于是她眸光清明,道:“多谢九郎不计较我的失礼之举,九郎真是宽宏之人。我这就替你去打听你娘子的下落。你先站在这里不要动,我一会再来找你。” 安顿好他,卿柔枝便朝兰绝走去。 自然没看到男人那一瞬间的凝滞。褚妄凤眸微睐,头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脸色。 …… “既然常太守在找你,你这几日,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兰绝轻声细语道,“等风头过去,我再亲自送你回去,太守那边,我也会解决。” 卿柔枝看着他,这样的兰绝,真的会是那种拆人良缘的男子吗? “怎么了,有心事?” 卿柔枝道:“如果,我想解除婚约,兰公子,你……会同意吗?” 空气一静。 “果然,还是不行么……”莫名喃喃了一句,他沉默了,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发白。 他的双手攥紧在一起,轻轻地一字一句道: “我让你厌恶吗?” 坐在梅花树下的青年,洁白纯净得像是一轮月,他声音随风入耳,带着茫然、和想要抓住什么却用不上劲的无力。 她心脏骤然一阵抽疼,总觉得,他变成这样,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印象中的兰二公子,是优雅、清傲的,他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这让她有种易位的错谬感。 “我失去的那段记忆,跟你的失明,究竟有没有关系?” “柔枝。”他打断了她,毫无迟疑,“我会好起来的,”兰绝“盯”着她道,“在我好起来之前,能不能不提解除婚约的事?” “待我好了,我……会向你解释清一切。” 又是同样的说辞。兰绝这样,让卿柔枝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同他拐弯抹角,索性道:“兰公子,你认不认识褚九郎?” 兰绝一静:“与你同行之人,对吗。” 卿柔枝有些意外,眨了眨眼,道:“没错。你跟他,可是有些旧怨?譬如,在这男女之事上……我瞧着,那不是一个好惹之人。公子,我们需得给他一个交代。” “他如何说的。”兰绝骨节攥得发白。 卿柔枝难以启齿,抿紧了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要如何与对方说,她怀疑他勾引了褚九郎的女人?原本,她对此事半信半疑,可那人言之凿凿,兰绝的回答又是疑点重重……却听兰绝冷笑道:“我跟他,你相信他?” 她一怔。 他却又问了一遍,“你信他,是不是。” “他,救了我,”卿柔枝轻声道,“而且我总感觉我跟他,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比起你来,他给我更加亲近和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前世、在梦中,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好多回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兰绝想发火,想说,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可临了只剩沉默。 南柯一梦。 这是她的一场梦,又未尝不是他的一场梦? 人总要为自己的贪欲和私欲付出代价。 也许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得不到她的爱意吧。 兰绝满口苦涩:“对,如你所想的那般,我带走了他的妾室。” 卿柔枝不能相信:“那是他的心爱之人。” “心爱?”他似觉讽刺,“他根本不爱那个女子,却要将她困在身边肆意折辱,这样做,也能叫做心爱吗?” 卿柔枝想了想,“那个女子呢?她也觉得难以忍受,想要同你离开吗?” “她……”兰绝道,“她只是没得选。” 他的声音莫名变得认真,“如果她不是在那样的处境生活了许多年,她不会想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她本该是枝头的春光,温暖而明亮。绝不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鸾鸟。在一遍又一遍的哀歌中生机尽失;最终,心血干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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