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柔枝好笑道:“就许你皇兄骗我,不许我骗骗他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慕昭皱眉,“我会告诉皇兄。” “你不会。” 慕昭猛一抬眼,撞进女子盈盈带笑的水眸,他蓦地扣紧腰间的佩剑,手背青筋凸起,冷汗霎那间,充满了后背。 他后退一步道:“你……根本不是皇兄让你来的。” 若无圣意在前,他今晚不经确认,带她来探望元后……无异于染上私会帝妃之嫌,更何况以皇兄那个多疑的性子……要是以为他对卿柔枝有觊觎之心。 建陵王府,怕是要大祸临头。 慕昭张大瞳眸,不相信竟然被这看似温柔无害的继后,算计了一把。 “我与娘娘无冤无仇……”少年的声音微颤,染上了愤怒。 “对不住,”卿柔枝低声道,“拉小将军下水,我很抱歉,但还请你替我保守好这个秘密。不然你皇兄那里,我可能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温柔地威胁道,“现在,劳烦小将军取一些锦被过来,对了,再拿一个汤婆子来吧,我不想见长姐受冻。” “……”慕昭脸色铁青,手脚僵硬地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没好气地踹了金麟卫一脚。 “赶紧去请陛下。另外,派人看好娘娘,她若是有什么要求,先答应着,万万不能怠慢了。” 卿柔枝不欲吵醒长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兰绝。兰绝被关押在下面一层的船舱中,比长姐所待的地方,更加潮湿阴冷。擎着一盏油灯,她缓步走在幽暗的长廊中,灯光照得她裙角莹白,面容亦是莹白一片。 突然—— 哐当,油灯坠落在地。 卿柔枝捂住嘴,看着那道被锁在墙上的雪白人影。 他垂着头,双手被铁锁环住了手腕,高高地吊起。 整个人跪坐在地面,乌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而他的胸口一派血红,浸透薄薄的衣衫滴落下来,在地上聚集了浅浅的一滩,瞧着触目惊心。 想必是箭伤迸裂了。 卿柔枝不忍地别开眼,贴在身侧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就算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还是心口窒闷。 一道嗓音骤然划破空气。 “真的要朕把你锁起来,你才能乖乖待在朕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卿柔枝抬眸,入口处,褚妄长身玉立。一袭黑色丝薄的寝衣,贴合着身躯,领口敞露出锁骨,无端风流。 男人暴露在烛光下的面容,有多俊美,就有多冷酷,“怎么。觉得朕残忍无情?” “朕没有杀了他们,已是仁慈,”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轻声道,“他们能够活着,你觉得是为什么?” 卿柔枝道:“因为我。” 可是就算他留了兰绝一命,今夜若她不出现,兰绝伤势这样拖着,也是必死无疑。 褚妄看向那人凄惨的模样,眸子一派漠然,“他们谋夺的,是朕的女人。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要谋夺朕的江山,你呢,要站在谁的那一边。” ”我是陛下的人,自然会无条件地站在陛下那一边。” 卿柔枝上前。握住他手,只道:“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友。” “亲友?”褚妄微微站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以后的亲人,爱人,只有朕。除了朕,你不需要在乎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说着他直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叱道,“穿这么少出来,也不怕着凉。” 因着她才承欢,他的举动不自觉地轻柔。 卿柔枝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嗅着那股龙涎香,“陛下,算柔枝求您,给他请一个郎中吧。” “卿柔枝。”他手臂微紧,“不要激怒朕。” 长久的无言。 她眼底渐渐漫上疲惫,在他怀里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歪着头闭上了眼,不再跟他说话。 褚妄低头瞧了半晌,越瞧,心里越不是滋味。 喉结滚了滚,沉声道:“不会有下一次。” 他侧目,吩咐左右道:“去找个郎中,给那人瞧瞧。人不死就行。”说着,抱着女人,大步想着向着门口走去,步履极稳,口中淡淡道,“卿柔枝,朕贵为天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朕退让至此。” “多谢陛下。”她张开眸,忽然揪住他的衣领,“陛下,我们去见一个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67】 褚妄却不问她要去见谁, 淡淡道,“不许再瞒着朕自作主张。今夜这种事,朕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他并不喜欢她与这些带走她的人过多接触。 卿柔月首当其冲。 当年她假死成功, 就连他的人都查不到元后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定是有高人相助。 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万一, 再来第二次呢? 谁知道,卿柔枝要带他见的人, 竟是卿柔月。 褚妄黑着脸,而卿柔枝则小声让他把她放下来。 婚姻之事, 媒妁之言,爹娘远在宛京, 依褚岁寒的性子, 也不大可能让她去见父母。 她身边的亲人,唯有长姐了。 是以,她总觉得要把褚妄带过来,见过长姐一面。 褚妄大抵是摸清了她的心思,神情放得柔和了些,眉宇舒展,那股子戾气也没了。 长姐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边, 脸上带着笑意地看着他们,好像知道她会带着皇帝过来。 “柔枝。” 褚妄一瞥,守卫便连忙上前, 将门锁打开。 卿柔枝迫不及待踏进门内, 扑向卿柔月的怀中, “长姐, 你受苦了。” 卿柔月抚摸着妹妹的长发,“长姐不苦。” 忍不住笑话她,“陛下在呢,怎的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赖着姐姐撒娇。” “无妨。”褚妄倒是无所谓。 姐妹亲昵地说着话,他便在一旁坐着。 越看,便越是不喜,怎么对她姐姐这般亲近和依赖,那眼神也是情意深厚,仿佛长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谁都无法取代。 卿柔月与妹妹寒暄完,看着皇帝腕间,忽然道: “当初我假死出宫……”她笑道,“说来与这佛珠的主人,关系颇深。” 大哥?这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卿柔枝一怔,这是长姐从未提起过的,难道,大哥的死因,另有蹊跷? 卿柔月轻咳几声,陷入回忆,“我夫君,也就是陛下的父皇,与我大哥,还有裘雪霁当年是交情极深的好友。三人年少从军,远赴边疆对抗敌寇,那一战,大获全胜。” “谁知班师回朝路过苍山,遭遇追杀,我大哥护着彼时还是九皇子的先帝,藏身在一个山洞之中。那时大雪封山寸步难行,他们剩余的粮食,只够一个人存活下去。” 卿柔枝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笑颜,他说:“枝枝,我会回来的。” 可是,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结局。 活下来的,是褚隐,他扶着空荡荡的棺柩回京,而那个少年,永远留在了苍山的风沙之中。 “是我大哥自己,放弃了得救的机会……”卿柔月苦涩道,“他知道,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九皇子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当他的死讯传回宛京,我的父亲,才会不遗余力,支持九皇子登基。也只有他的死,才能让二皇子和其党羽被定罪。他……他是没有活路的。” 所以,他死去了。最后夺嫡的赢家,是先帝。 卿柔枝却蓦地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当年那场刺杀,真是二皇子和安家做下,长姐又何必假死,不顾一切地离开褚隐? 陡然间,卿柔枝遍体生寒。 这个真相,没有人敢揭开。 卿柔月的声音,却是平静无比,“多年后,先帝与裘雪霁醉酒,无意间提及往事。裘雪霁说,那年夕阳西下,身负重伤的大哥,握着挚友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先帝曾问,卿斐然,到底知不知道呢?他如果知道,为何看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温柔?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一句话呢……” “先帝待我大哥,待卿家满门有愧。这份愧疚,作为与他朝夕相处的妻子,我如何感觉不出呢?也许,他从未爱过我这个发妻,只是责任。 他对卿家的大加封赏,对我父亲灭了安家满门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都是因为,他背负着挚友的性命。 他从未将这些说与我听,可是,我都知道。 他还想将我们的孩子,悬光,培养成他舅舅那样的人。” 卿柔月说罢,苦笑了一声,“大哥太善。而太善的人,注定无法掌控这至高无上的权柄。” 她看着褚妄道:“所以悬光,注定会输给你。” “我父亲,卿家的家主,倾尽半辈子的心血,才培养出大哥那样一个文武双全、近乎完美的继承人。他在大哥死后痛不欲生,为了给大哥报仇,亲手导致淮阳安家的覆灭,以至于为卿家,埋下滔天的祸患。” “我却无力劝阻。彼时,在病痛和内心的折磨之下,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想离开先帝,离开那个困了我一辈子的地方。所以,我选择了假死,想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却酿成了柔枝的悲剧。” 卿柔月的声音柔缓,却不似一个妇人,而似遍历沧桑的老者,“我们卿家这些人,这一辈子,没有人得偿所愿。父亲是,褚隐是,大哥是,我亦是。所以我希望,柔枝她,可以得到真正想要的。” “陛下,请给柔枝以后位,给她足够的尊荣和体面,请庇佑卿家,香火有继,” 她温柔推开卿柔枝的手,冲着龙袍男人长跪下去,低声道。 “这算是我们卿家,向你们褚家索要的最后一件补偿。” 从此以后,恩怨两清。 “你……”褚妄瞥到她耳后暗红的血迹,蹙眉,“你时日不多了。” 卿柔枝浑身一震,这才发现长姐的面色极为惨白,鼻间亦是有干涸的血渍。一下子双手都颤抖起来,她跪了下来,跪在长姐身边。 “怎么会,姐姐,你不是说好了,要随我回家,你要看看绵绵。她,她长大了……” 她有些无措地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卿柔月无比怜她,揽过她的肩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你要好好保护绵绵,就像姐姐保护你一样,知道么。” 女人的指尖掠过她的鬓发,带着令人眷恋的气息。卿柔枝的心里被惶恐填满,泪落如珠,“姐姐,不要离开我,我们还要一起回家,见爹娘。娘她很想你,一直都很想念你,见到你肯定很开心……” “我回不去了,”卿柔月摇了摇头,咽下喉头血腥。 她笑道,“柔枝,姐姐跟你在南柯郡生活的那些时日,已经弥补了心中的遗憾,以前,还没嫁给褚隐的时候,我就想开一间小铺子,跟所爱之人平凡快乐地,过完一生,那就是姐姐做梦都想要的。可是,南柯一梦,终究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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