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想要找一个人不自在,都不用他吩咐,只要稍微流露出不喜,自有人前仆后继的想着办。 所以牢狱中的方九城,夜半正做着妻儿团聚的美梦,冷不防牢狱打开,锁链放下,他自睡梦中被来人提溜起来,毫不客气就啪啪两个大嘴巴。 直接把他扇醒了。 来人身着飞鱼服,手挎绣春刀,自然是锦衣卫,方九城黑暗中见到飞鱼服,心中一惊,他还以为做梦。 “这里并非昭狱。”北镇抚司掌管的是昭狱,深夜为何来到了京兆尹的牢狱。 北镇抚司头领赵俊臣,面目冷硬:“奉旨办事。”说着,又是啪啪两个大嘴巴。 方九城一介文官,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只四个嘴巴,就脸上青肿。 赵俊臣也并不多说,见他脸上肿了,再不废话,又带领手下呼啦啦地走了。反而是牢狱中的牢头吓得够呛,方九城上面特意交代了要好生照顾。 太子时不时得就要过问一二,时不时的还要微服来探望一二。 怎么今天忽然这么大架势,都惊动了锦衣卫了? 他看着锦衣卫鱼贯而出,躲在墙角一声未出,待看到锦衣卫走得不见人影了,才跑到牢里扶起了方九城,又是端茶又是递帕,好生照顾。 而此时睡梦中的沈芳,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一时之间的顽皮,给自己爹惹了四个嘴巴子。 她知道晚上有客人将至,只打了个照面,就被师父赶回了房间,她这几日用脑过度,难得不用温书,自然是躺在了床上,沉沉地睡去,在梦里她梦到了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三人一家团聚一起赏月。 梦境美得,她做梦都笑出了声。 第六十章 路见不平 沈芳第二天看到鼻青脸肿的方九城,就笑不出来了。 “爹,你的脸怎么回事?”沈芳很是气愤,方九城却淡然一笑:“没事,不小心撞得。” 沈芳狐疑,他爹是自己一个人一个囚牢,他难不成有半夜撞墙的癖好,才能把自己脸撞成这样? 又不是秦洛……被自己打得。 她忽然想到秦洛和昨日秦洛爹来神医谷看他了,这个时间点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我在神医谷有个同门,叫秦洛,前几日我俩起了争执,我,我把他给揍得个鼻青脸肿。” “哦,孩子们有争执很正常。”方九城摸脸的手一顿,“你在神医谷还好吗?” “一切都好,爹你还是把自己照顾好就好。”沈芳简单跟方九城说了几句,眼看着时候不早就打算离开。 转身的时候,身后响起方九城迟疑地声音:“芳儿,你是不是怪爹?” 沈芳没回头,怎么可能不怪,他们两人如今都闭口不敢提娘亲,为何? 她想不怪,可是她心里却做不到。 出了门,她去了趟悦来客栈,把补发的卖身契给了夏荷,夏荷自然是感恩戴德,她到了京城就跟国舅请离,国舅本来就是顺手一捞,对她这一路的配合十分满意,大手笔一挥给了她银两,就派人给她送到了悦来客栈。 夏荷一直在悦来客栈帮忙,时间久了和掌柜的两个人互生好感,沈芳把卖身契给了她。 夏荷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可能下个月要和掌柜的成亲了。 沈芳当即一愣,但是也真心地祝福了她。心里却有些伤感。 娘亲身边的人,都有了着落,可娘亲不知道何时能找到。 她在悦来客栈,吃了午饭,掌柜的说有东家的信件,沈芳待了会,等表姐的信到,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满是期待,看完了又忍不住心里失落。 表姐出门经商,一直让各地的商号留意,可一直没有娘亲的下落。 有时候他们都在怀疑,是不是—— 不是,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芳把表姐的来信揣到了怀里,跟掌柜的告别,就打算回神医谷。她刚要上马,就看到一行人纵马在大街上驰骋,领头之人很是狂妄,街边两侧的人纷纷躲避,等他们一行人过去,整条街人仰马翻,有个阿婆岁数挺大了,躲闪的时候,摔倒在地。 沈芳忙上前帮忙查看,她诊脉开方子暂时还不行,一般的跌打损伤还是能看的。她见阿婆脚扭伤并不严重,就是怕她年岁大了,摔得一下脏腑再有什么问题,忙让车夫帮忙把她就近送到了西城的医馆。 等从医馆出来,好巧不巧,又看到这群人纵马过来,天子脚下,这些权贵子弟实在是过于狂妄,偏偏这样的纨绔真是数不胜数。 什么京兆尹小舅子,礼部侍郎内侄子,户部尚书小妾的外甥…… 京城天子脚下,一个板砖落下来,砸死十个人,一半的人都能逮个皇亲国戚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沾上个亲戚。 偏偏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不着四六的人越是张扬。 这些人飞扬跋扈惯了,自是惹不起,沈芳本来也没打算招惹,哪曾想又见到这群人纵马而奔,街侧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沈芳眼看着一个妇人为了躲避马,连忙抱着儿子躲避,小摊被马践踏而过,东西狼藉撒了一地。 小童受惊哇哇大哭,妇人看着自己的小摊损失惨重,潸然落泪。 沈芳就忍不住来了气。 真他娘的有能耐,你闯宫禁啊,你特么在皇宫里纵马奔驰啊,跑皇陵上面蹦跶啊,在街头菜市纵马狂奔得意个什么劲儿。 偏巧出了城门,又看到这一行人驾马而来,似乎是要出城办事,沈芳看着自己的背篓,心生促狭。 她看着这群人拴马,在茶寮喝茶歇息,为首之人比她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半大孩子。一身玄色大氅,肤色白皙,眉目疏离,高高在上的样子,颇有些秦洛的神韵,又特么的不知道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孽子,家里不栓好,出门祸害百姓来了。 沈芳也停了马车,跟车夫说想下来喝茶,喝茶之后,趁着这群人不注意,偷偷往马槽里扔了把青草。 等她上路的时候,那群人并没上路,她先出的城,天色渐渐变黑,她出了城门就在官道一旁停了车,车夫满脸疑惑,她也不多说。 只安静地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官道,似乎在等着什么。 不多会儿,果然一行人又从她马车边,纵马经过,沈芳甚至和领头那人对视了一眼,那人神情倨傲,面无表情地从沈芳脸上扫过,扬起马鞭,不断喝着:“驾!” 一行人过后,官道两侧飞扬起尘土,沈芳忙放下帘子,嘴角勾起。 沈芳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让车夫缓缓驾车,往神医谷前去,车行了半路,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掀开窗帘,果不其然,看到一群傻站在原地的缺德们,对着四脚朝天,软倒在地的马匹正束手无策。 她得意地一笑,再次和邪肆的少年对视,她微翘起了嘴角,杏眼闪亮,那人仍旧是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转过了视线。 沈芳见那个人眉间满是阴郁,自己的心情却大好。 哼,天子脚下,贱人自也有人收!她甚至哼着欢快的歌,让车夫加速,马车快行,溅起了两侧的尘土。 礼尚往来呀。 她日行一善,回头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可惜她不知道,有的人是不能招惹的,并不是谁都像谢小侯爷和魏婴那般好说话。 她一时意气,却惹到了锱铢必较的大人物,此乃后话。 她回到了神医谷,哼着歌给师父带东西,有的是他们最近想要制药时比较缺的配药,有的是稀奇古怪磨牙的小零嘴。 她还买了布料,打算给师父做衣服。 只是她最近课业多,衣服又比较费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 洗洗涮涮,日子就过去了。 自从上次把沈芳累倒了,程君楼就格外地注意,每日教得东西,难易结合,有沈芳不擅长的辨药,也有她擅长的克毒。 沈芳从一开始的死记硬背,到慢慢地跟了上来,日日硬着头皮去辨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内心反而不排斥了,虽然有时辨药还会出错,也已比之前要强很多了。 秦洛仍旧是驾轻就熟,过不不忘。但是随着日子久了,人的记忆自然是有限,沈芳发现三个月之前的,他就未必能精准地背下来了。 而她由于有笔记的原因,时时翻阅,反而记得更加牢固。 她发现了,秦洛自然也是发现了,所以程君楼再授课的时候,难得的也看到秦洛开始记笔记了。 下课的时候,秦洛跟在沈芳身后,迟迟不开口。 沈芳本想嘲讽他一下,你过目不忘还需要管我记笔记?哈哈哈哈哈,苍天绕过谁啊。 可她话到嘴边,又想想,下他面子,对他们同门情谊并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她没等秦洛张嘴,就把自己的笔记拿了出来:“给你。” 秦洛就是一愣,半响,对她说:“谢了,师姐。” 这声师姐,没有丝毫的不甘愿,沈芳点头:“没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这句话,搁在以往,她稍微有点心虚,可每日自己勤勤恳恳如同老黄牛一般地学,这句话,她又觉得她当得。 秦洛却没说什么:“我明日换你。”说完,告辞离去。 沈芳看着师弟远去的身影,想到自己这段日子的刻苦努力,一时间心情大好,天道酬勤,诚不负我。 她回到房间,把这几日课业的草药翻看了一会,又看到了见爹和表姐的日子。 她又把草药对着笔记识别着。 最近她用毒很厉害,本来她和秦洛互相看不过眼,互相给对方下毒,谁知道下了几天,被师父发现了。 程君楼倒是没说什么,只说要注意些分寸,下毒可以,但是要制得解药再给别人下。 如果没有解药,不能下给对方,想要有解药,就得对应相对的药性。 沈芳只能自己给自己下,自己给自己解,好在她们现在学得都是入门,倒是没有什么剧毒。 只是量她老把持不好,这一日正在忘书楼对比着麻药剂量,谁曾想,她用量过猛,把自己麻翻了。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动弹不了,偏偏解药她放在了桌子上,和解药近在咫尺,却送不到嘴里。 唉,好绝望。 早知道在地上铺个毯子啊。 她本以为要这么一觉到天亮了,谁曾想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响,然后她看到她师父漫步走来,那一刻,他师父踏月而来,月光洒在他身上,沈芳心里热乎得不能再热乎,她觉得,说她师父是她再生父母都一点不为过。 显然,程君楼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徒儿躺倒在地,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她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和桌子上的草药,这才明了。 他没忍住笑,“自己把自己药翻了?” 沈芳无奈地闭上眼睛,又眨巴了两下,似乎是用眼神表示:“师父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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