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最终,却成了多少深闺梦里人。 多少白发苍苍父母梦里的期盼。 谢瑾瑜面无表情地看着谷内惨叫声,呼号声,起初还是震天动地般的鬼哭狼嚎,不多会,声音就小了,声息弱了许多,又有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先前痛哭嚎叫的,渐渐变成了无意识地哼哼呻吟。 “他们虽是敌人,也是人。”谢瑾瑜眼眶不知不觉也湿润了。 两国交战,自己的人舍不得死,死得就只能是敌人! 可敌人,他也是人,也是人父,为人夫,为人子。 他不仁,只因他要把仁留给自己的百姓! 谷内士兵踩踏死去的,烧死的大半,但是他们人数众多,还是有勇士和幸存者,他们身经百战,尤其是高益的前锋军,后路既然被堵,既然是中了埋伏,怎么都是死,莫不如死在冲锋上! 高益的将领带领着士兵只朝着谷口杀了过来,只要过了这个谷,就到了高益。 谷口虽然有落石,但是他们人多,只要把落石移开,自然就给后面的部队开了路! 高益的将领身先士卒地不要命地往谷口冲,后面的侍卫队也不要命地往谷口冲,谢瑾瑜再次下令放箭。 无数的箭犹如箭雨密密麻麻地射下,谷口很多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可纵使是这样,这些人顶着伙伴们的尸体作掩护,也还是往谷口方向艰难挪进着。 只要把石头移开,自己活不回去,也有人可以活下去,总好比都死在这里强。 抱着这样的信念,先锋队把山谷处的埋伏撕开了一个口子,终于可容几人通过的路,路的那一头,就是光明。 高益,他们的家乡,他们的家人! 谢瑾瑜身边的副将请命:“将军,让我领队前去截杀,我定不辱命!” 谢瑾瑜却摇摇头:“不,穷寇莫追。” 副将不可置信地抬头,谢瑾瑜却说道:“我的目标,只是灭了他们大部分的主力,让他们再不敢兴兵大曦。我只是,想要我的兵,少死一点。” 每一个将军,昼思夜想,无非是如何打赢一场仗,用最小的代价。 或许,全灭了高益的大军,是最大的胜利,可他的手下,必定也要伤亡许多,不划算。 远程射击,伤亡最小,兵法有云,哀兵必胜,对方现在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一个能屠仨。 他不想自己的士兵,白白上去给人送死。 “继续放箭。”谢瑾瑜冷冷下着命令。 副将再不迟疑,弯弓便射,他臂力惊人,箭不落空,几息之间,对方又是数人倒下。 敌人倒下又站起,谢瑾瑜抬手,副将一愣,忙把弓箭递给了他。 谢瑾瑜拉满了弓,只朝着谷口射去—— 高益队伍最前面的将领,应声倒地。 高益的将领被谢瑾瑜左肩被谢瑾瑜箭当胸穿透,摔倒在地,身边的护卫忙把他拉起来,他位于队伍的最前方。 按理说,前面既然没了路障,他应该会率先离开逃命要紧,他戎马一生,为高益打下了半壁的江山,在高益民间威望很重,是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多年来,从无败绩。 可万万想不到,此生最大的败绩,居然是败在了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里。 他悔啊,他恨啊…… “你们走,我断后!”他让到了一边,让身边的侍卫出谷:“老夫戎马半生,这条命,就陪着数万的将士,一起安葬在这里了。你回去告诉宏儿,不要学他爹,以为一辈子没败绩,就真的会不败。别人封了战神,就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了……” 他吐了口血,整个身子摇摇欲坠,手持着银竿枪伫立着,“走,我高益的男儿,定会卷土重来!” 侍卫眼睛通红,但是军令如山,犹豫一分都会给身后人带来万分的凶险,于是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谷。 后面的人也跟随着前面的人冲出谷…… 不多会儿,谷里安安静静,只留下一个头发花白身着甲胄的将军,他身中数箭,最重的一箭当胸穿过,显然,是谢瑾瑜的手笔。 整个谷里除了烧焦的尸体味道,还有血腥的味道,呻吟声也不再响起。 此处是个风口,谷前谷后既然没了任何阻挡,山间的风贯穿而入,发出凌厉地哭嚎声。 谢瑾瑜他们等火熄灭的时候,才慢慢下了山,他缓缓走到高益将军的面前。 他听说过他。 高益的战神,跟他父亲谢恒齐名,高远。 此时,他整个人都在站立着,血渍厚厚浸染了他的铠甲。 第一百章 国运正隆 而他,站得笔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前方…… 谢瑾瑜要上前,副官忙上前阻拦,谢瑾瑜摇头:“不必。” 高远显然已经断了气,可是副将不放心,把着谢瑾瑜胳膊,朝后使了个眼神,后面人立刻眼疾手快上前,试探了高远的脉搏,摇头。 副将这才松了手。 谢瑾瑜一步步,走向了高远。他离这位敌国老将距离并不远,可是这区区几步,他走得无比沉重。 “爹爹,你有崇拜的将军吗?” “有,你想问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死了的你崇拜谁?” “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封狼居胥,你说呢?” “哦,我也崇拜他。嘻嘻,那活着的呢?” “帝国的也算吗?” “算。” “咱们南边的邻国高益的战神,高远。” “爹你和他谁更厉害?” “高远。因为他从无败绩。” “那万一有一天你们交战呢?” “那你爹更厉害。” “为什么?”谢瑾瑜不解看着谢恒。却见谢恒目光悠远:“我就算是庸才,也得为了守护好我的子民我的国土,我的士兵,打败他。崇拜归崇拜,敌人归敌人,立场归立场。” 回忆回到了现实。 谢瑾瑜终是走到了老将军的面前,他微微抬手,把他双目合上。 边上的副将想拿起老将军手上的长枪,那是把红缨枪,整个枪通体闪着银光,枪上的穗子因为沾染了太多的血,变成了一团团的暗红色。 可这把枪副将笔直戳地,地上甚至被砸了个坑,副将想要移动,半天没挪开地方。 “不必了。古有飞将军射石搏虎,今有高将军沉枪入石。”谢瑾瑜看了眼高远满面的风霜,掉头就走。 “爹爹,那冠军侯和高益战神两个相比,哪个更厉害些,你更欣赏哪个?” “爹爹欣赏高远,厉害自然还是冠军侯厉害。” “为什么?” “因为……”谢恒叹了口气:“冠军侯去世得早,英年早逝。” 谢瑾瑜不可置信:“这算是什么理由?” “只要人活着,维持不败战绩,就很难。哪里有人能一辈子保证自己不败呢。”只有盖棺定论的时候,才能知道是不是一辈子不败。 “爹爹,等我长大了,我打败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志气!” 谢瑾瑜走出了山谷,回到了南越,幼时的豪言,他做到了。 只可惜,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英雄迟暮,高远没把他放在眼里,掉以轻心,因此丧命。 经此一战,他也算是年少成名了。 可这样的名,委实太过于沉重。谢瑾瑜骑在马上,身后的士兵兴奋地跟着他回营。 沈芳在谢瑾瑜的帐里睡得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后来实在是睡不着了。 刚想起身,却见一人风尘仆仆回来。 明明是打了胜仗,整个军营都在兴奋地高呼,他虽然笑着,却兴致并不高。 别人兴许看不出来,沈芳对谢瑾瑜比较了解,还是看出来了。 谢瑾瑜一进来,沈芳正无聊地在原地踱步,她看到谢瑾瑜帐篷里有盆花,准确地说,是盆仙人掌。 都要干死了。 她好心地舀了瓢水,正要浇下去…… 被当场捉包。 这瓢水,应当是浇还是不浇? 沈芳正迟疑呢,就见谢瑾瑜怔忡了下,然后恍然一笑,没等沈芳想明白他因何笑,就见他大步过来,一把把沈芳捞入怀中…… 他的下巴满是胡茬,蹭着她的头发。 呜,他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全是焦炭的味道。 咦……他身上全是血迹,臭死了。 沈芳心里七七八八响起了好多的声音,好多让她推开她的理由。 因此,她抬起手,思量了片刻 结果却是缓缓抱住了他。 只因,他顶天立地,不顾性命。 走上战场,守护这大好的山河。 沈芳感觉自己的心,犹如鼓点在敲打着,咚咚咚,咚咚咚。 感觉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烧。 这样的谢瑾瑜,让她心折。 他再也不是儿时,需要她在前面带路,他只能畏缩在她身后的小男孩了。 是在她有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替她手刃了恶徒。 他也是孩子,那时是他第一次杀人,也不知道他回去做了多少的噩梦,虽然后来她问起,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 可他撒谎时,小动作出卖了他。 是在可以享受锦衣玉食的时候,选择去了战场,保家卫国,守卫山河。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她渐渐的觉得他了不起。 沈芳本身会功夫,现在不知道和谢瑾瑜比起功夫来,孰强孰弱,可在她眼里,此时的谢瑾瑜,已经是可以让自己仰望的存在了。 她心仪于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谢瑾瑜抱着沈芳久久,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松开,咳了下,脸色微红解释道:“我、我刚从战场下来,许是过于激动,有些孟浪了,我……我……” 沈芳笑了笑,摇了摇头。 见沈芳并没恼怒,脸色也是如同烧红了的大虾,谢瑾瑜也不是个傻得,哪里还不明白。 一时之间,心花怒放。 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幸事,能比得过你心心念念的人,恰好也对你情深意重了。 谢瑾瑜再次紧紧抱住了沈芳,语无伦次道:“真是太好了,谢谢……” 沈芳一时之间有些好笑。 他是打算谢谁? 真是个呆子! 她在谢瑾瑜怀中,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舍得开口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帐篷外,士兵高兴地唱起了歌,欢呼雀跃着,帐内,沈芳沉浸在甜蜜之中。 与此处的欢声笑语不同的是,败兴而归的四国,此次征战损失最小的,莫过于被兴平阴了的建昌。因为暗探都被兴平给暗算了,没带回去任何可靠的消息。因此,发兵计划被丞相否了,甚至当朝摔了笏板。 连可靠的情报都没有,敌我虚实都不知道,发什么兵?由于丞相的执意阻拦,建昌到底没出一兵一卒,国王眼看着三国出了兵去瓜分大曦的前朝宝藏,自己却只能干瞪眼,恨得牙痒痒,背后没少骂丞相独断,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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