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 萧安辰恨不得让郑煊死,可,他不会冒这个险。现下没有任何人比苏暮雪更重要。 他眸底冒着寒光,“朕说了,这事休要再提!” 这是康权武第一次见帝王如此动怒,他缩了缩脖子,跪地道:“臣,遵旨。” 当夜,萧安辰心情不佳,看着窗外的明玉,饮起了酒,周嵩几次劝说:“陛下身子不适,还是不要饮酒才好。” 萧安辰冷笑道:“适不适有差别吗?反正也没人关心。” 周嵩知晓陛下这是想皇后了,随口道:“陛下,皇后就真那么好吗?值得您这样想?” 萧安辰确实是想苏暮雪了,想得五脏六腑都疼,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的身影。 她的爱盛大又细腻,她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也可以为了他做尽一切。 那年先帝下旨,皇家别苑吃穿用度再减一半,其实本来就没多少,他是废弃的皇子,有谁会真心待,缩减后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又染了风寒,为了让他尽早康复,她把膳食留给他,每日饮水充饥…… 她对他的好,似乎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恨他疑心太重,怀疑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后位。 是他眼拙,是他被恨意蒙蔽了心,怎么就没看出,她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倘若不是真心爱慕,又怎会做到如此。 失去她的这段日子,无数个夜晚,他睁眼到天亮,他很后悔,后悔为何要那样待她。 他明明,明明可以对她很好。 她不就是喜欢芙蓉花吗,种便是了,为何那日的他,会命宫人把花都铲了? 她吃葡萄身子会不适,那日,为何要勉强她吃下? 她喜作诗,作便是了,为何要把她收集的那些诗集烧掉。 她只是喜欢看皮影戏而已,为何就不能如她的意呢。 王嫣然是太后选的人,让她进宫也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等一切尘埃落定,王嫣然势必会离开皇宫,为何,为何就不能向她言明? 为何要让她误会…… 萧安辰有太多后悔的事,每想起一件,心脏便撕扯般得疼,一点一点生生拉扯开,严重时,会感觉到窒息,全身上下无一安好,痛到不能自已。 这种疼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反而是越发得疼,一日比一日疼,同身上的疼比起来,心里的疼像是怎么也停住不了似的。 日日夜夜噬心。 他总是会梦到那场大火,梦到她在里面哭喊求救,他看着大火燃起,看着她死去,却没有任何办法。 后来,他在梦里陪着她死里一次又一次,可不管用,醒来后,他心更痛了。 他恨上苍对他不公,从来没有谁对他真心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最后还被他弄丢了。 那段时日他如行尸走肉,每日浑浑噩噩,好在,好在,后来得知,她还活着。 没人知晓她的活着,与他来说有多重要,知道她活着的那个瞬间,他也跟着活了过来。 康权武问他,皇后娘娘用假死逃离皇宫,这是欺君之罪,陛下不罚吗? 罚? 他好不容易等回来的人儿,要他罚,是想他也死么? 周嵩上前去劝,萧安辰一把挥打开,“滚远点!” 这夜,萧安辰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榻上后,还一直在念叨苏暮雪的名字,他蜷缩着身子,像个无助的孩子般。 “阿雪,阿雪,阿雪……” 翌日,金銮殿上,传来帝王清冽的声音,几位大臣头低着,谁也不敢多言,萧安辰把奏折扔王卯面前,“去年是右相看着修的河道,朕记得右相奏折上言明,河道修葺完善,水患可防,怎么?今年汛期河道又不行了!” 右相哆嗦着屈膝跪在地上,“陛下,汛期雨水太猛,饶是修葺完善的河道也禁不住洪水强入,冲毁的河道只能来年重新修葺,臣——” “狡辩!”萧安辰挥掉案几上的奏折,“朕命你们想出解决的根本之法,想不出,你们这身蟒袍玉带我看也别要了。” “……”几位大臣相视一眼,头垂得越发低了。 这日,帝王的怒火从金銮殿延续到了庆和殿,直到午膳才停歇,萧安辰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去处理朝务了。 周嵩一脸担忧,“这么下去可不行,陛下身子可撑不住。” 话还没说完多久,当夜,萧安辰身子不适,发起热来,热症来得很猛,萧安辰烧得迷迷糊糊,他好像忘了苏暮雪还活着,一直在念叨:“阿雪,火,不要,快走。” “阿雪,跑,快跑。” “阿雪,我在这。” “阿雪,你到底去哪了?” 杜春问他:“陛下觉得哪不适?” 萧安辰蜷缩着身子道:“疼。” 杜春:“哪里疼?” 萧安辰:“疼,哪里都疼。” 萧安辰梦到了淑妃罚他跪在冰上的那幕,那年他八岁,无意中打碎了淑妃的玉如意,淑妃见状,让宫人把他带到冻成冰的湖面上。 “跪,跪到你想通为止。” “疼疼疼……”萧安辰呓语声更大了,那种疼像是钝刀子划在身上的疼,不够尖锐,只能慢慢地慢慢地磨,皮肉不是一下子绽开,血也不是一下子涌出来。 更像是生生用力扯开,皮连着肉,肉连着皮,痛到你昏厥。 太痛,他想抓住什么,可眼前的人越行越远,最后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他哭泣着唤她的名字:阿雪,阿雪,阿雪,你别走。 苏暮雪站住,缓缓转过身,那张含笑的脸陡然间换成了母妃的脸,萧安辰听到她说: “辰儿,你怎么还不死?” 萧安辰腥红着眸子睇向她,原来……这才是她的心里话。 母妃要他死。 第二天,萧安辰醒来后,第一件事问的便是那几处宅子修葺地如何了? 周嵩道:“日夜不停加紧修葺,完成小一半了。” 萧安辰满意点点头,随后叮咛道:“记得修条暗道。” “暗道?”周嵩没明白。 萧安辰边起身站起边道:“直通梅园的暗道。” “……”周嵩恍然大悟,“是。” 接着他又道:“陛下,修暗道需要更多的人,奴才怕…会引起娘娘怀疑。” 萧安辰顿了下,沉声交代:“去宣王放进来。” 周嵩领了命令出去,没多久王放进殿,“陛下。” 萧安辰冷声道:“抽调五十名禁卫军,给你五日时间,朕要你修一条通往梅园的暗道。” 王放躬身作揖道:“是。” 修暗道这事即便是夜里,也还是会让人有所察觉,苏暮雪这两日睡得很不安稳,总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 白日,她命阿五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本以为夜晚会好些,没想到那声音又来了。 苏暮雪被声音吵醒后便再也难以入睡,明玉听到动静走进来,“小姐要做什么?” 苏暮雪淡声道:“给我杯温水。” “好。”明玉折回来时手里端着水,她递给苏暮雪,抬眸看看已经泛白的天色,说道,“小姐,明日还是要阿五再看看,昨夜奴婢也听到声音了。” 苏暮雪低头喝了口水,“你同他一起查看。” 明玉:“是。” 天明后查了许久,还是没找到声音是从哪传来的,阿五走出梅园,又在四周看了看,回来复命:“小姐,声音应该是从那几处正在修葺地宅子里发出的。” “嗯?”苏暮雪一脸诧异,“确定吗?” 阿五:“应该是。” 等晚上苏暮雪想再听听时,那些细碎的声音又没了,她道,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庆和殿 萧安辰看完最后一本奏折,王放躬身道:“陛下,今日挖暗道弄出的动静太大,皇后娘娘已经有所察觉,故此,臣今夜命所有人都不得乱动。” 萧安辰缓缓抬眸,“好,按你说的去做。” 王放躬身退出去,萧安辰放下奏折,眸光落到窗外,算算日子,他已有几日没见阿雪了,也是时候该去见见她了。 带些什么去好呢? 他想到了苏暮雪爱吃的东西,唤来周嵩,“去,让御膳房准备些糕点,朕明日要带给阿雪。” 萧安辰想得极好,苏暮雪见了这些糕点应该会很开心,可事实并不是如此,苏暮雪见到他来,脸上全无半分喜色,眉宇间含着疏离。 “陛下突然造访有事?” 萧安辰伸手欲拉她,谁知被她先一步避开,苏暮雪冷淡的声音再度传来,“陛下,有事可讲,无事臣女便退下了。” 她眸底浮现不快,声音又冷又冰,每个字都像是刀子般戳在萧安辰心上。 萧安辰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用力压下那抹难言的心痛感,“阿雪是不是还在生朕的气,朕知道是朕做错了,朕可以解释的。” 解释? 苏暮雪现在连他都不想见,又怎么会想听他解释,再说,解释了,那些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她身上的那些痛便不存在了吗。 “看来陛下是真的无事,”苏暮雪站起身,“那臣女便不在这陪陛下饮茶了,陛下自便。” 说着她抬脚朝前走去,越过萧安辰时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苏暮雪用力去抽,挣扎间,指尖抓到了他手背,重重一条血痕出现在眼前。 周嵩惊呼:“陛下,您的手。” 萧安辰手背上传来痛感,可他哪顾得上,他眸中只有苏暮雪,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想。 不能让她走。 她不能走。 苏暮雪和萧安辰的想法正好相反,手抽出后,她冷声道:“陛下,若是想带着我尸体走,那陛下大可继续。” “……”萧安辰手顿住,前行的步子也停了下来,一副很痛苦难过的神情,“阿雪,别这样对朕。” 他只是想对她好。 苏暮雪像是看不到他脸上的悲伤,唇角扯出淡淡的弧,交代道:“明玉,送客。” 萧安辰被请了出来,连同一起出来的,还有他带的那些吃食,明玉屈膝作揖道:“陛下,我家小姐说了,烦请陛下以后不要再带任何东西来,我家小姐都不会收的。” “放肆!大胆!”萧安辰还未开口,周嵩先骂起人来,“你个宫女也太大胆了,不要命了吗!” 明玉不卑不亢道:“跟着小姐从皇宫里出来的那日明玉这命便没打算要,陛下要拿,随时可以拿。” 言罢,她转身进了门。 朱红大门被日光映得晃眼,须臾,大门缓缓关上,咚地闷响声传来时,萧安辰眼眸紧紧眯起,年轻帝王身上流淌能冻死人的气息,且把这抹气息延续到了皇家别苑。 他不好,凭什么要苏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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