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刚走,谢琉霜直接将合上的轩窗敞开,从黄梨木架子上将披风披上,吹灭烛火,然后坐在桌案前,抬首望向天际灿灿繁星。 今夜的她注定无眠,只因为她在等待一个人。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星火绚烂。 一道身影如雀鸟一般从窗外划过,来人裹挟一身清辉月色从窗牖而入。 他的鞋履稳稳当当落在地面,暗夜之中,繁星点点,他的眼力极好,不过一瞬,就在无垠的夜色中将谢琉霜的存在尽收眼底。 饶是他的脚步再轻,谢琉霜还是发现他的存在,或者说她本来要等的人就是萧长霆。 她转过身盈盈下拜:“见过陛下。” 萧长霆让她起身,心底有些疑惑:“你怎知晓我会来此?” 谢琉霜淡笑:“那辆马车不就是陛下安排的么?还有我的那支雀鸟哨子,陛下应当物归原主。” 话毕,谢琉霜伸出手,掌心向上。 萧长霆将哨子放回到她手中,“马车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提及这一点,谢琉霜淡淡解释着:“那么宽敞的一条路,偏偏那架马车就看准我跑过来,陛下您出手的恰到好处,同那次曲水流觞宴中出现的刺客一般无二,这一回也是陛下的刻意安排吧?” 说到最后这件事,谢琉霜的口中隐含着点点嘲讽之意。 要说这一件两件都这么巧合,谢琉霜可不会相信! 见自己的这些把戏被她尽数拆穿,萧长霆无奈苦笑:“那匹马不会伤到你的,驾车的那人做了一些手脚,即便真的那般,我也会挡在你的身前,不会让你出事。” 谢琉霜并不想听他说这些,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陛下这次来江城意欲何为?” 数日不见,饶是当初那份赌约萧长霆输了,当他重新见到谢琉霜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心底深深的相思之意,本想再说些情意绵绵的话语,却被谢琉霜冷漠无情打断。 见萧长霆沉吟未曾开口,谢琉霜可不想这么浪费时间,她直言道:“陛下先前派羡郎调查江城水患之灾一事已经有了结果,水患之灾是人为弄毁堤坝,造成洪水决堤。除此以外,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在谢琉霜这句话未曾出口以前,萧长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城的堤坝竟然是被人为毁坏! 弄毁堤坝的那个人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少人家乡尽毁,妻离子散! “怎会如此?”萧长霆愕然不已,他的面上泛起一层薄怒,那是对背后之人的厌恶,“到底是谁这么做的,他这是疯了不成!” 也就这个时候的萧长霆看着才像一个皇帝。 谢琉霜在心底暗暗说道,好在萧长霆还关心天下万民的生计,单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比前太子萧卫好太多。 “背后之人正是江城知府任辉,还有便是,任辉在江城北发现一处矿山,他并未禀报上去,而是自己私自扣下,挖矿冶铁,所图恐怕不小。” 此话一落,谢琉霜便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冷寂了瞬。 半晌,只听萧长霆低低道了一句:“原来,此事也是他所为……” 谢琉霜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如实禀告完毕,抿唇不再多言。 萧长霆手负身后,有所思量,他的身材挺拔,沐浴着清泠月光。 “此事我已知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这几日,谢琉霜心头最为担忧的只有一件事情,一个人。 她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希望可以尽快得到那个人的消息。 “还有一事……”谢琉霜不敢抬头看他,目光落在地面那一重偌大的影子,“羡郎多日未有音讯,恐怕他早就被任辉扣下,陛下……陛下可以帮忙找一找他吗?” 尽管萧长霆早就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可是眼底依旧掩饰不住浓浓的失望。 黑暗之中,他望着谢琉霜,她并未抬首看自己,而是望着落在地上的影子。 她为何不看自己,是怕自己不肯施救吗? 萧长霆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深吸口气,胸腔闷得发慌。 “我会找人调查此事。” 似乎隔着一层朦胧的云烟,萧长霆听着自己的声音沉了几分,夹杂着点点冷意。 谢琉霜根本不在乎他言语中的冷漠,只要他愿意出手帮忙找到温亭书就好。 这一回,她真心实意开口道:“多谢陛下。” 她的眼眸裹夹着细碎的星子,仿若在暗夜中舞蹈,表明着她此刻的欢喜。 萧长霆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来,最终,他依旧记得当初的那份赌约,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寂寥夜色之中,谢琉霜才像是卸下心头的沉重负担,轻舒口气。 果然和她猜测的丝毫不差,萧长霆此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矿山之事,看来任辉命不久矣。 她解下披风,朝着床榻而去,才刚解开第一颗扣子,倏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重重的推门声响叫她惊了一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的那位护院首领。 他望着谢琉霜,拱手抱拳,沉声道:“温夫人,任大人想要见你。”
第73章 筹码 被困在江城之北已有好几日光景, 温亭书面色如常,云淡风轻,不曾沾染丝毫愠怒。 “三公子, 您、您真的要同那些人合作?”身后的星满捧着一盅茶水怯怯问道。 短短几日,却过得度日如年, 星满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希冀自己可以即刻回到京城去。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 任辉这个江城知府似乎所图不小,还硬逼着温亭书同他们合作, 想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三公子,不如我们趁着夜色偷偷离开此地, 早日回京找救兵!”星满想到此处, 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很不错,瞬间信心满满,“不论如何您都是国公府的三公子,这些人竟然这般为难您, 等回了京, 一定要他们好看!” 温亭书并未因他这句话放下心来,他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今我们尚在人家的地盘, 又能如何?” 此句话他说得悲观至极,俨然并非他平日的性子。 星满有些疑惑为何温亭书会说这样的话来, 莫非真的怕了那些人不成? 不过后来, 他又将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去。 他可不会相信, 温亭书会对那些人妥协! 温亭书确实不想对那些人妥协,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有同意与他们合作, 才能得知隐藏在背后的所有真相。 一簇而过的星光在温润的眼眸肆意碎裂,化作点点流光。 直至门外传来一声动静,温亭书循声望去:“谁?” 门外之人毕恭毕敬开口:“温大人,任大人唯恐您思虑过多,将温夫人一并请了过来。” 此话一落,温亭书心底一颤,径直将门打开,原本温雅的眼眸晕染一层浓郁的墨色,如同寂静的暗流,涌动些什么。 …… 谢琉霜被蒙着眼睛带上马车,清月想要一并去,却被护院阻拦下来。 见护院坚持只带走谢琉霜一人,清月内心焦灼不安,生怕她出了差池。 护院腰配长刀,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并不好惹,更别提他可能一刀下去就能取了二人的性命。 “温夫人,此事是任大人吩咐,属下不敢不从,还望您莫要同属下计较。” 护院口中说着这话,眼底却没有丝毫的尊重,这和他白日的态度迥然不同。 谢琉霜抿紧薄唇,纤细的玉指紧紧攥着衣袖,将一样东西握在手中,对清月轻声开口道:“清月,既然如此你在这里安心等着我,顺便同锦瑶说一声,别太担心。” 清月哪里肯依,“可是……” “我就生怕锦瑶同新来的鹂姨娘起了冲突,我这几日未在,你多加看顾一二,明白了吗?” 谢琉霜着重提点这几句,清月原本还想争辩几句,好在她服侍谢琉霜也有好几年,瞬间就明了她话中的意思。 孟锦瑶怎么可能和晏鹂会有矛盾冲突?有矛盾的不应该是孟锦瑟吗? 所以,谢琉霜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 是让她将此事告知晏鹂? 不待清月细细想明白,谢琉霜已然登上马车,未几,车夫扬起长长的马鞭抽动着面前的这匹马,车轮滚滚向前而去。 车厢之中,也有一位身怀武功的婢女,在谢琉霜想要抬手摘下蒙眼的黑色绸布时,便听身侧的婢女寒声开口道:“且慢,夫人还是等到了地方再将绸布解下。” 她的声音冷漠无情,谢琉霜不想同她多费唇舌,只能按捺下心绪静静|坐在马车中,感受着这半个多时辰的黑暗世界。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谢琉霜在婢女的搀扶中下了车架,婢女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 黑暗中的人最容易迷失感知,饶是她用心去记,也根本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 直到“吱呀”一声轻响,似乎木门被人推开,随即她感到周遭的空气冰冷了瞬,还带着点点湿意。 婢女的脚步声似乎在一点点远去,谢琉霜尝试着抬手,这一次无人制止,她直接当机立断将黑色绸布解下。 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所有的木制摆件格外简陋。 谢琉霜仅是淡淡扫过一眼,随后走向门口,抬手触碰了瞬,发现木门紧闭,根本打不开。 紧跟着她又开始尝试所有的窗户,发现一一都被封死,这里再无别的出路,这是一间密室。 随着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尘埃落定,门外传出异样的响动,随后,门被人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让温夫人受委屈了,任某不过是想请温夫人过来小坐一会儿。” 谢琉霜抿紧薄唇,目光警惕地看向任辉,声音清冷如冰:“不知任大人这是何意?” 任辉舒朗一笑:“还不是因为温大人不愿意答应我们几人的要求,所以想请温夫人过来劝说一番。” 话毕,任辉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两人搬了一张椅子进来,竟是强迫谢琉霜坐在木椅上,还用绳索将她捆绑起来。 谢琉霜大惊失色:“你们这是做什么?任大人,你这是欺辱官员家眷,法理何在!” 任辉不紧不慢看着那些人将谢琉霜绑紧挣脱不得分毫,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面上扯出点点笑意,不由放轻声音开口道:“温夫人放心,此事同你没有太大干系,就是温大人太过冥顽不灵,我们才会出此下策。” 此话说完,任辉几人尽数离开,唯独剩下谢琉霜一人留在屋中,不知所措。 她尝试着将背后的绳索挣脱开来,可是也不知道这样粗粝的麻绳他们是怎么绑的,越是挣扎,绳子便越捆越紧。 半晌过后,谢琉霜已是满头大汗、身心疲倦,最后只能选择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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