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暖阳的光照进来,打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身单影只,恍若飘浮在那贵妃塌上,一口气儿就能吹散般单薄。刘钰眨了眨眼睛,似是怕若芯真被吹没了,忙定睛去瞧,这才看清楚,她身上穿了件纱缎子的白色裙儿,一遇上光才晃了人的眼,脸上峨眉微蹙,两颊透着丝丝红晕,被光绕着的脖子又细又长,呼吸间锁骨微动,他呆呆的看了半晌,才开口唤道:“若芯。” 若芯听见刘钰醒了叫她,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倒了杯茶走过去看他,她至床边坐下,将茶递到他手里,又微微躬起身子把那鸳鸯暖帐勾了,再拿出怀里帕子给他轻轻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爷醒了,这大白天的足足睡了有三个时辰呢,晚上还睡不睡了,外头来了好些要回事的人,这会子起来见吗?” 刘钰已坐了起来,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听她轻声细语哄他的话直往心里钻,孩子般任性道:“不见。” 抬头却见她眉眼间透着小心,忙拉住了她问:“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二爷叫人送进来的东西我都吃了,如今身子养的好,也不害喜,吃进去的东西可不都喂给了孩子。” 又反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低头甜甜笑道:“再有多半年就有个小人从这里出来,跟阿元一样,叫你爹爹。” 就这样,苏月锦昨天夜里说了什么,刘钰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若芯深知他的脾气秉性,她只见他昨儿还好好的陪她下棋,今儿一早回来就黑了脸,又不说一句话的倒头就睡,她有身子以来,他哄她还不及,又何曾这样过。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刘钰为何不高兴,如今养胎要紧,她可不想因这男人使性子生闷气再横生枝节。故而一开口就是哄他的话。 那一句一句哄人的话像是温热的风从刘钰心口上轻轻拂过,叫他浑身又酥又痒,他眼中疲惫已褪去,神情受用的伸手揽住了她,捏了捏她的小脸,同她玩笑道:“你怀个孕,倒像是变了个人,这样哄爷,怕不是在算计爷什么罢?” 他只不过同她玩笑一句,不想若芯霎时变了脸,被他握着的手也隐隐抖了一下。 “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才觉得肚子有异,别是这小人动了。” “爷再没见识,可也知道胎儿最快也得六七月才能长成,你哄我也挑个好一点儿的说辞,是欺负爷是男人不懂这些么?” 若芯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倒真没想到二爷也懂这些。” 刘钰仍还赌气:“那你就信口胡说?照这样推算,方才那些话也没一句真心的了?” 若芯到底怀着身子,好话说尽,不肯再说,知他不是真的恼,挣开他,站起来道:“你起不起?不起我走了。” “反了你了。” 他一把将她抓回来,放倒在床上就去亲,可恨她如今身子重,他再怎么折腾也是不得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等二人闹够了, 便有丫头进来,伺候刘钰洗漱更衣,又把灶上温着的饭菜一一摆到西暖阁炕上的小桌上,许是睡太久饿坏了, 刘钰一坐下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满满一桌子饭菜竟被他吃去了一半, 他原是狠狠睡了一回,被若芯哄了一回, 又大快朵颐的吃了一回, 心情已然大好,不想,紫嫣挑帘子进来说:“二爷,老爷叫你去长春馆见他。” 又将他打回了原形, 刘钰皱眉应道:“知道了。” 说完一把抓过桌上那过过水的素锦帕子,擦了擦嘴,一股子郁闷之气又卷土而来。 若芯方才的针线没做完, 就坐在刘钰对面, 一面陪他吃饭一面飞快的穿针引线, 连紫嫣进来也没抬头看一眼。 “明儿爷就打发人去顾家, 接你母亲和妹妹到府里来陪着你说话, 你这么久没见家里人了,定也十分想她们。” 若芯那挑着孔雀蓝丝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可能是刚才已受惊了一回,这回倒没变脸, 只缓缓把手放下来, 想了想道:“二爷有心了, 我妹妹已嫁了人, 要伺候公婆,照看孩子,平时还有好些找她看病的病人,怕是不得闲,等我给她写过了信,问她什么时候得空,再把她请进来陪我吧,至于我母亲,开春了,医馆里要采购各色药材,只怕也是不得闲呢。” 顿了顿又说:“有你陪着我就够了,爷待我好,我都知道。” 他哪儿是真心想叫她娘家人来陪她,不过是若芯太过执拗,死活也不肯看太医,他爹那边又逼问的紧,他才出此下策。倒也不是非得看太医给刘斌个交代,他到底担心她的身子,怕这女的自负胎养的好,不着人给她看看,心里实在不踏实,她不是一直说她们顾家是什么正经医家么,那好,就叫你妹妹进来给你看看。 只没想到她还是不依。 “你不是一直想见娘家人么,怎么爷把她们请进来你倒不乐意了。” “方才不都说了,这二月里,莫说我家,就是旁人家也都开始忙起生计来,二爷乍一下帖子请,我娘家人哪敢驳了您老人家的面儿,手头就是有再要紧的事,也得撂下了进府来看我,万一耽误了家里的事,我这又多了一项罪过。” 许是知道一会儿又要被刘斌盘问,刘钰那脑子又开始嗡嗡的疼,他竖起眉毛硬梆梆的数落她:“总有你的说辞,打进府起就是这样执拗,来了两年了也没见改,你满东京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姨娘过得像你这般任性,谁家的妾室不是怀了身子还晨昏定省的立规矩,爷还不够忍让你,还不疼你,你怎么就不替爷想一想,不过白看一眼太医罢了,怎就非得叫爷在老爷跟前儿那么难办了!” “怎么又平白扯出太医来了,哦,原来是二爷不放心,叫我家里人来给我看身子诊脉来了,那怎不直接同我说,倒打出叫我娘家人来陪我说话的幌子,可也不知这东京城里别人家的爷,是不是也都这样阳奉阴违的算计自个儿的妾。” “你……老子担心你身子倒还担心错了不成……” 听见屋里二人吵了起来,紫嫣在外头又叫了一声:“二爷,老爷催了。” 刘钰起身,瞪了若芯一眼,气急败坏的拂袖走了,若芯长舒了口气,低头见那刺绣的针不知何时已扎到了她手上,手指虽没见血却挑出一小丝皮,她不禁哎哟了一声,这才觉出疼来。 —— 长春馆里,刘斌正同康氏一起陪着孩子们看书。 康氏怀里揽着娴姐儿,拿着一本才刚交上来的账册,一面给小女孩指着字儿念,一面查看这账目是不是齐全。 “肆。” 一面念一面伸出四根手指给小丫头比画。 小丫头很聪明,看着那账册上的字,念道:“肆佰两。” 康氏笑了笑,赞许道:“对了。” 小丫头却是拧了拧眉,扭回头看向她祖母,说:“可小婶婶教的四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伸出四根白嫩嫩的手指冲康氏比了比。 原是这个“肆”笔画太多了些,医馆里的大夫开方子写医案又时常用到,便杜撰出一个简体写法,若芯因是从小到大写那简体字写顺了手,虽认得“肆”是四,却不大会写它了。 康氏也知这“肆”字叫人杜撰出许多种写法出来,除了太医或是寻常大夫开方子是一种写法,另有这东京城里各府下人同行市上买卖走账又是一种写法,管账之人日常用那“肆”字可比医馆里的大夫多多了,不写的简单些怕不会嫌累死。 可康氏是一家主母,呈递给她的账册是自下而上合计清楚后,再誊抄归档要进柜子留存的,因简体字多有歧义,大家族又十分讲究,故而能送到她面前的册子,工工整整的全都是“肆”,康氏治家极严,没一本账册敢图省事写简体字来触她霉头。 康氏偏头朝暖阁处招了招手,离她们不远处的奶娘便走了过来,因不知叫谁,几个奶娘便都过来了。 “姐儿常去钟毓馆跟着若芯学写字么?” 她也知松玲因若芯的字写的漂亮,便常叫她教娴姐儿写字。 娴姐儿的奶娘道:“是,姨奶奶也十分喜欢教姐儿写字呢。” 奶娘心里想的是:怕不是太太觉得姨奶奶有了身子,娴姐儿常去,再叨扰了她养胎。 果然,康氏道:“姨奶奶有了身子,别叫姐儿总去她那儿了。” 奶娘应道:“是。” 康氏到底怜惜大儿子留下来的这个幼女,对孩子的教养十分上心,若芯什么心性儿她自也知道,倒不怕她把孩子教坏了,只不过,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嫡姑娘,那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教的金贵起来的,差不得一丝半点,倘若这孩子有了闺阁手帕之交,或跟着长辈出去应酬时,一抬手就写了个简体的“肆”字,岂不是会贻笑大方,叫人觉得刘家的家教下流,家里女孩子写的字竟同市井奴才写的一般,俗语说:于细微处见真章,便是她女儿眉可在家时再不不拘小节的胡闹,一出了门也是一副小姐做派,可不敢在这些小事上惹人笑话。 康氏想了想,又说:“回头告诉你们大奶奶,姐儿这个年岁的小女孩,正是学东西快的时候,叫她平时打着些小心,别叫孩子学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去,你们也都留着心,那些带画儿的本子啊,丫头婆子手里拿的各种册子啊,可别叫姐儿不小心看着了,这么小的女孩子眼里头最干净,仔细别冲撞了什么。” 奶娘频频点头应着:“还是太太想的周到,奴才都记下了,奴才们手里的东西是不敢给姐儿看的。” 娴姐儿一听不叫她去钟毓馆玩儿了,撅嘴儿使性子道:“不嘛,不嘛,娴儿想去找小婶婶儿玩。” 若芯有孕,那钟毓馆里要什么有什么,若芯又温柔好性子的哄着她,小丫头怎舍得不去那里玩。 康氏哄孩子道:“祖母没说不叫去,可你小婶婶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不能劳累了,所以,不能再叫你小婶婶教你写字了,知道了吗?日常跟着先生认真听学,祖母回来要拷问娴儿功课的。” 一听功课,小丫头又撅起嘴儿来。 女孩子功课学的好不好,不甚要紧,可男孩子就不一样了。 在离南炕边不远的书桌旁,刘斌腿上揽着阿元,正在拷问刘锐功课。 他气的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只觉这小儿子别是专门生下来向他讨债的。 “一篇陈情表叫你背的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你都多大了,只这一篇就拷问你多少回了,连阿元都会背了,你怎混的连你的侄儿都不如。” 刘锐许是被他爹拷问皮了,小脸满是无奈之色,他站在书桌前,抬眼扫了扫刘斌怀里的阿元,端着个大人的口气说:“这个小孩一直就是什么都会背,我一直就是什么都不会背,爹爹怎不叫我同他比投壶射箭,我射的可准了,可他连二哥叫工匠给他打的小弓都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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