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一听就不乐意了,忙拉住刘斌的袖子急道:“阿元拉的满,小叔叔冤枉我,他不教阿元,还总笑话阿元。” 在祖父面前,可不就是个同他小叔叔不一样的听话孩子么。 “你还敢告状。” 刘锐一张小脸扭在一起,作势凶阿元。 “哼。”阿元小人也不肯示弱。 刘斌看着怀里的小孙子,脸上慢慢露出得意之色,他极满意这孩子没同他爹和这个不争气的小叔叔一样是个好舞枪弄棒的,想他这几个儿子,虽都识文断字,却没有一个喜好诗词文章,也不知随了谁,刘钰学那些书本上的文章道理也还行,脑子转的快一点就透,可真动起真格叫他做文章,就瞎写胡写的不通,三儿子刘钦是个半吊子,郑姨娘溺爱他,小时学东西总不求甚解,眼前这个小儿子更是怎么瞧怎么像个纨绔,调皮捣蛋的叫他牙痒。 或许是刘钰从小就和他这个父亲不亲近,刘斌岁数越大,内心深处越觉遗憾,隐隐的总想弥补些什么,便是越发将一腔慈爱都给了阿元,阿元生日那天闹了一回后,刘斌竟当真将孩子的哭闹归结为他的严厉,过后对这孩子溺爱的无有不依,叫康氏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阿元长的好又聪明,刘斌就像中了邪,一心觉得若芯的八字同他们刘家相生,必能为刘钰开枝散叶,再生的孩子也能同阿元一样,绝差不了,故而十分关心她的胎相。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这边刘斌刚想开口再骂刘锐, 就见有婆子打帘子进来报说:“老爷,太太,二爷来了。” 说罢,又抬起另一只胳膊, 双手举着那竹叶帘子, 侯着刘钰进来。 “爹爹。” 阿元已叫了起来, 从刘斌身上跳下去,高兴的奔向了刘钰。 刘钰一把捞起阿元, 抱了抱, 又放下道:“又沉了!” 只一抬眼就看见刘斌虎着个脸坐在书桌后,桌前站着刘锐,这会子也是一脸不高兴。 刘锐十岁了,这一年里抽条长高了不少, 已经像个小大人了,他转过头见他二哥这样亲昵的抱阿元,心里忽涌出一股子酸意, 在他的记忆里, 那坐在书桌后的爹爹可从没这样抱过他, 一阵委屈敲击着这孩子脆弱的心, 一不留神, 竟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眼里流出来,刘锐慌忙抬手,拿袖子抹了一把脸,许是觉得丢人, 抬腿就往外跑。 刘钰眼疾手快, 一把拦下了他:“跑什么?” 刘锐赌气挣扎道:“才不要你管。” 可他哪敌得过他二哥力气大, 刘钰强拉着他, 这才看清,这个才刚有了自尊感的小孩,脸上布着点点泪痕,正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感同身受四个字,跳进了刘钰心头,他看着刘锐,再看一眼他板着脸的爹,心里没什么不明白的。 “爹何必对锐儿这般严厉,他将来学不好,自有我这个做哥哥庇护他,怎就非逼着他学那些文章了。” 他经历过的那种不被父母亲近溺爱的滋味,不想让他的幼弟也承受一回,虽没问刘锐一句话,可刘钰就是知道,这孩子心里难过极了。 刘钰抬手替弟弟抹了把脸,把他倔强的小脑袋抬起来,道:“不许哭,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明儿二哥就带你去西郊的校武场玩,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杆红缨枪么,哥哥已叫工匠给你打了,等打好了就送进来。” 刘锐一听他心心念念的红缨枪就要有了,早欢喜上来:“真的吗?是带箭头的么?” 这边阿元拉起刘钰的衣摆:“爹爹,阿元也要枪。” 刘钰低头对儿子道:“你太小,不能要。” 康氏见两个儿子这般神情,也对刘斌那不苟言笑的做派颇有微词,分明他也是想同儿子们亲近的,又不是不会,对着阿元就慈爱的眼睛都能笑没,可怎么一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跟有多大仇多大怨似的没一个好脸。 康氏不好守着子孙埋怨刘斌,便想着打发孩子们出去。 对刘锐道:“你爹爹要同你二哥说事,带着阿元出去玩吧。” 又低头问怀里的小女孩:“娴儿要不要也跟着小叔叔出去玩。” 娴姐儿一听,拢着灯笼袖的两只小胳膊已伸向了刘锐,刘锐便走过去抱了娴姐儿下来,领着他们出去了。 刘钰:“爹找我。” 刘斌没别的事儿,一开口就是问:“若芯的身子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刘钰来之前刚同若芯吵了一架,听了问,心中只觉不痛快。应付他爹道:“挺好的。” “请的哪个太医?” “太医院的许太医。” “我才刚见过许太医……” 刘钰硬着头皮又说:“许太医不得空,也请了别的太医。” 刘斌怎不察觉刘钰在应付他,拧起眉又问:“到底请的谁?” 刘钰忽就生气了,一想到他爹从小就偏疼他大哥,倘若若芯生了男胎,他爹必会逼着他把孩子过继给他大嫂,到那时少不得要跟家里人缠斗一番,赌气道:“没请谁,爹别问了,过些日子就让许太医来看。” “你跟谁说话呢。” “爹这样关心若芯的胎,到底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刘家。” 刘斌不知他儿子的邪火儿从何而来,只抹不开他做老子的面子,训斥刘钰道:“你这是要升官了,越发不把你老子放眼里了。” 康氏见他二人越说越不对,忙从中劝道:“老爷,钰儿近来事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你放心,我日日都遣人去钟毓馆看若芯,那丫头身子养的极好,明儿我亲自下帖子请了太医来给她瞧,你莫要挂心了。” 刘斌到底没跟这自己生出来的冤孽计较,缓了缓神情,道:“已然到了二月里,告诫给你办事的小子们,莫要再懒散混日子,各处里都预备打点起来,你升校参的事是一桩,另有你的婚事也要预备着,家里头若芯养胎更不能大意了。” 刘钰依然冷冷应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是没半分好脸色给他爹娘。 康氏看在眼里,心里早着了慌,她儿子不欢喜,她夫君又要面子,这火儿可不是一点就着么。 刘斌已开口骂了:“你莫要同我吊脸子,前儿我见了许太医,他只说一次也没给若芯诊过脉,怎么,这是为了跟我赌气,连太医也不给她看了,你这可是为人夫的做派。” 在刘斌的印象里,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爱跟他拧着来。 刘钰听了他爹的话,像是被人点住了筋骨,浑身不自在,说他什么都行,可凭什么说他不配做人夫君,他做的还不够么,他恨不能把若芯当菩萨供起来,可此时……。 刘钰气的腾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上的戾气收也收不一住,直吓了刘斌和康氏一大跳。 他只不说话,转头就往外走,咬牙切齿的想:太医是吧,老子一堂堂四品将军,竟叫个太医给我弄的束手无策两头为难,妈的,今儿不把这事办了,老子也不用姓刘了,改姓窝囊吧。 一回了钟毓馆,就见若芯还坐在那儿捏着针做活儿,刘钰不管不顾,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针线,铁了心的说:“去换衣裳,一会儿见太医。” 若芯也被他的骇人神色吓一跳,忙抬头看他,刚要去拉他的手,就见刘钰大手一挥,挡住了她。 “怎么了,是不是老爷说什么了?” 她此时心里也着了慌。 “老爷什么都没说,怀了身子就该看太医,没什么好说的。” 刘斌的那句“这就是你为人夫的做派”深深刺痛了他。 若芯不顾他生气,强拉住他的手,磕磕巴巴道:“到底怎么了嘛……” 秋桐挑帘子进来说:“二爷,奶奶,许太医已经到了。” 忙又解释:“吉武说,爷方才叫他去接许太医,从咱们巷子里拐出去时,正巧碰见许太医来给咱们府里,给大奶奶请脉,因说起咱们这边着急,就把许太医请到了这边来,已叫人去回了大奶奶知道。” 像是对许太医三个字过敏似的,若芯的脸霎时白的纸一样,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差点吐在刘钰身上,秋桐忙上前拿帕子给她擦嘴,又给她拍背。 若芯撇开秋桐,坐在那塌上,一手摁着嘴角,一手去够刘钰,刘钰不忍,没再拦着,叫她握住了他。 可许太医已经来了,她此时慌的只晓得说:“我不看太医。” 见刘钰不为所动,若芯那眼泪已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像握着救命药草般,狠狠抓着刘钰的手,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二爷,我听话,我以后都听话,我再不同你使性子生气了,我不看太医,不看太医好不好。” 听她哀哀相求,刘钰几乎又要心软下来。 “爷再说一遍,去换衣裳,见…太…医…” —— 钟毓馆客室里,若芯脸上挂着泪,霜打茄子般坐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许太医把他诊脉的右手搭了过来。 如果说之前若芯为了不看太医找的这样那样的理由还算说的过去,可她今日这样软磨着抗拒,又怎不叫刘钰生疑,只他实在想不通若芯为何如此。 他站在若芯身边,肃着一张要吃人的脸,眼里闪着精光,紧紧盯着许太医诊脉的神色,不成想,许太医竟真的慢慢蹙起了眉,表情也越发怪异,刘钰心里一紧,谎忙问:“怎么了?可是孩子不好?” 许太医诊脉的手不露痕迹的抖了一下,缓缓说道:“胎儿…” “无碍…” 他中间停顿的有些长,刘钰一颗心虽松了松,可还是有些不踏实。 与此同时,若芯原本放弃挣扎的心,因听了刘钰和许太医的对话,瞬间活了过来。 她从小学医,深谙医者看诊时,思虑只在毫厘之间,只要许太医有所松动,这事就还能混过去,他没再给这二人说话的机会,忙同许太医道:“胎儿无碍便好,为二爷开枝散叶,原就是妾身的本分,不止二爷,老爷太太还有老太太都十分挂念这一胎。” 许太医的脸色慢慢泛着白,不可置信的看向若芯,说话的语气也变了:“敢问,敢问奶奶的饮食?” 既这样问,必是诊出来了,若芯一刻不停的在心里揣摩着许太医,她原先只觉得,为人医者诊出什么就会说什么,故而十分惧怕看太医,可瞧着许太医这瞻前顾后的神情,怕不是也在考量这种事该不该摆出来明说,她也能隐隐察觉,原来这东京城的太医们,来大户人家请喜脉,最先看的是胎儿,至于母体如何……那就要看这家主人的意思了。 许太医抬头看了看刘钰,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可若芯看出了他的犹豫,忙又给了他一剂定心丸:“厨房每日都会做阿胶粳米粥,鲫鱼姜仁汤,乌鸡地骨皮,另有二爷每日叫人送来的新鲜燕窝和石斛等补品,还有各色点心小菜。” 她将“二爷叫人送来的”几个字,咬的十分清楚,生怕许太医听不出,刘钰有多想要这孩子,才日日给她吃这许多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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