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紫嫣叫到跟前骂了两句,继而吩咐她:“你去太太院里,拿爷的名头给那些狗奴才每人送些银子。” 紫嫣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刘钰为了若芯, 竟巴巴的嘱咐她给康氏身边的下人送银子,这,这算怎么回事。 内宅里的心机手段, 刘钰虽也见过, 却不屑花心思打点, 惹急眼了直接撕破脸, 大家难看, 此时却不得不细心打算起来,他是能不管不顾的发落两个下人,杀鸡儆猴,可若芯怎么办, 她还在那院子里住着, 下人若怀恨在心背地里来阴的, 吃了亏可就晚了, 越想越后怕,罢了,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可还是气鼓鼓的不受用,对紫嫣道:“把银子都给到他们,爷倒要看看,有没有那给脸不要的,尤其是厨房上的人,她本就单薄,那群瞎了眼的,再不识相爷回头扒了他们的皮,还有,钟毓馆里有个叫翠云的丫头,爷瞧着不老实,让她老子娘领出去。” 紫嫣领命,满面含笑的和秋桐一起拿纸笔合计了长春馆的人头数目,又去库里取了碎银子,高高兴兴的朝长春馆去了。 才进了长春馆的门,就在右手廊下碰见了娟娘,紫嫣也不避讳,当着院里众人的面把五两银子塞到她手里:“二爷差我给姐姐的银子,若芯姑娘这些日子住在长春馆里,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太太也不发话,还得再住下去,少不得劳动姐姐多看顾,别叫那起子小人作践了才是。” 娟娘看着那明晃晃的银子,着实惊了一惊,这银子是接还是不接,她踌躇着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婆子丫头小厮都窃窃私语起来,想这二爷为了若芯竟肯出头叫紫嫣给她送银子,且看着紫嫣的做派,这银子只怕不止给她一人,转而又想,莫不是因为翠云的事,康氏恼了若芯,她那会儿子直愣愣的回了绿屏的话,守着康氏打了若芯的脸,刘钰借故拿银子来敲打她,这样想着便忙拉过紫嫣到一旁,小声问:“回去告状了?” 紫嫣道:“就那性子还告状,不跟二爷置气就不错了,二爷叫莲心去问话了,不是我说嘴,你们院里的人也是,太没眼色了些,正经主子不巴结,倒巴结那不相干的。” 娟娘念了句阿弥陀佛,叹了口气,啐道:“呸,谁巴结那个了,不过是个奴才,做了姑娘还能跟若芯比不成,我的乖乖,还是头一回得了爷求我办事的银子,这银子多少不打紧,倒是二爷的脸哪个敢不给的,这五两可是我一个半月的月例,我这心里不踏实,倒觉得这银子烫手,尽心照顾姑娘我能,可别出什么事惹毛了二爷才好。” 紫嫣安慰她:“你踏实收着,旁的事不与你相干,二爷手里的钱大发了,给你们院里的这点不算什么,你用心别再叫她受委屈了,她那性子什么都不肯多说的,你忙,我去找旁人。” 说罢,在长春馆里待了大半天,给众下人婆子小厮还有厨房上的人都一一送了银子,又客客气气的连哄带吓的说了好些闲话才走,那些怠慢过若芯的,虽得了银子,心里却直打鼓,只怕二爷听了什么,回过头来找他们秋后算账。 若芯坐在妆台前,等着脖子上的药膏干了,好上妆,莲心一大早给她梳完头就不见了,她也不找莲心,只怔怔的坐在那里发呆。 仿佛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了看镜子,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憔悴,神情萎顿,方才被莲心硬插在头上的簪子松松的挂着,她越看越不顺眼,抬手便将那簪摘了下来,狠狠的扔在了妆台上。 又过了一会,摸着那药膏渗进去了,这才拿起脂粉赌气似的的盖在那药膏上,那一抹叫人羞愧的红便隐去了。 她缓缓起身准备去正屋,日头已然上来了,再不过去,康氏就该遣人来叫她了,出了东厢的门,若芯沿着回廊慢慢的挪到主屋门口,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总觉得身边的丫头婆子在嘲笑她,她心里难受,头低的更低了。 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的丫头异常高兴,欢声笑语的聊着,什么大老爷的姨娘同二老爷的姨娘好的,府里小姐又新作了诗传出美名的,待她打了帘子进去,屋子里忽的静了下来,都不说话了,若芯见状,尴尬的冲她们挤出一丝笑来:“怎么了?” 哪知众人竟团团围了上来,殷勤的问她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若芯一时诧异,只说起晚了,被晾在一旁的月影,浑身上下不受用,她自然知道刘钰让紫嫣给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人送银子的事,她三姨在长春馆当差,那紫嫣竟还送到了她三姨头上。 如月拉起若芯的手笑道:“姑娘今儿怎么过来的这么晚,快用午饭了,打算在哪用?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连翘性子直,心里想什么说什么:“姑娘你若有什么委屈不好的,或有什么事要交代人办的,一定要说出来才是,可别憋在心里。” 若芯懵了:“我,我并没有什么委屈,你倒是哪里来的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连翘撇了撇嘴讪讪的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又说了一会,莲心打帘子进来了。 若芯带着恼的责问她:“你去哪了,快晌午了也看不见人。” 莲心见屋里众人都对着她笑,心里了然,她一大早被二爷叫去,回来见若芯一脸愁态,正是同二爷置气的时候,也不敢同她提,去见了二爷的事,待给若芯梳好头,就记挂着去厨房取了温药材用的笼子,正好再嘱咐嘱咐厨房的人,若芯姑娘身上不好,别给她送了辛辣的吃食来,却被厨房的人拉住了,一拱劲的讨好,不得脱身。 莲心撅嘴道:“姑娘别恼,我去厨房取姑娘要的笼子去了,那些大妈大娘嫂子们拉着我不叫我走,一会儿问姑娘想吃什么,一会儿问姑娘身上哪里不好,要给姑娘对症调节饮食的,我瞅着不对呀,大娘们平日里忙的紧,又要给眉姑娘做汤,又要给月姑娘预备点心的,怎能这般劳动她们,再说了,姑娘你平时吃上头确实省事的,又不挑嘴,有什么吃什么,我就直说没同她们客套,挣着要走,可他们就是不肯,非要我说出个菜谱来才罢。” 屋里众人听了,哄的笑起来,若芯却还一头雾水,愣愣问:“这,这是为何?” 连翘似乎抓住了要点,忙的问:“姑娘身上怎么了,哪里不好了。” 若芯听这不知房事的小丫头,如此直愣愣的问她,面上一红,又羞又恼的低了头,崔妈妈早听众人说笑了半天,见若芯恼了,上前骂连翘:“你这小蹄子瞎问什么,整日里没心没肺的,改日就让太太把你嫁出去,我也好安生几日。” 连翘见崔妈妈斥责她,又说嫁人的话,气道:“我担心若芯姑娘呀,哎呀,妈妈你没道理的就会说我,谁要嫁人了。”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又说了一会儿,娟娘从卧室出来说太太叫若芯进去。 若芯心里直打鼓,真怕康氏恼了,跟上回似的拿难听的话来说她,低头垂手恭敬的立在康氏面前等着她发问。 康氏看着若芯,见她脸上不施粉黛,头发松松的涫着,一只钗子都没戴,身上穿着月白色家常衣裳,漏出内里的深蓝色领边,袖子挽着,俨然一副平日里做活的打扮,脑子里使劲想了想,可曾吩咐过她做什么活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恼道:“你打扮成这样,是要跟谁置气么。” 若芯惶恐的抬头:“我没,没跟人置气,这衣裳穿惯了,就没换,太太觉得不妥,我以后不这样穿了。” 她没想到,康氏竟也管束起她的穿戴。 早在若芯搬过来时,康氏便留意她打扮的一日不似一日,也恼,只没说她脸上,如今见她越发蹬鼻子上脸,穿的跟个丫鬟似的,这才没忍住说了她。 康氏到底问了问:“钰儿昨儿怎么大半夜的来敲门?” 若芯将提前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二爷想着阿元,来问问我阿元这几日可好,又对着我教训了半日,让我好好伺候太太,看着孩子。” 昨晚的动静,康氏心里明镜似的,看若芯垂头丧气的样儿也问不出什么因果所以,夹了她一眼,安慰她道:“你去吧,你是个好孩子,知礼本分,我自会去教训那孽障,你这衣裳穿了也有好几日了,去换一件鲜亮的穿,要是这里没有,打发人去钟毓馆取,你到底是钰儿的人,这般寒酸只怕失了你爷的体面,叫人给看轻了。” 若芯见康氏发作完了,松了口气,行礼出去了。
第49章 刘钰从朝堂下来, 径直去了太子府,议事厅里,太子府的幕僚见钰二爷来了,忙的起身围上。 刘钰坐定, 接过张世忠手里的公文看了半日, 黑着脸说道:“这就是你们连夜拟出来的折子?” 张世忠答:“大人, 在下不才,此番上书举国革兵役,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怕,只怕兵部会,会直接翻脸,那几个郡侯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该从长计议才是,不若先从几个大郡开始,循序渐进。” 刘钰也不避讳, 大了声音斥道:“先生, 我说的清楚, 此次是为了表态, 若不直切利弊, 敲死了殿下的主张,只怕陛下就要易储了。” 张世忠弱弱回道:“大人,已然分毫不差的陈述了殿下的主张。” 不远处的一个声音传来:“张老,你们写的这般势弱, 生怕得罪满朝文武, 陛下根本看不到咱们殿下的决心。”, 这人是正四品工部侍郎杨明选。 杨明选一面说一面冲刘钰一拜, 又对着那上了年纪的张老先生一拜:“先生们啊,此事说到底是陛下试探殿下罢了,与兵部不相干,先生们放开了写,把那些铿锵伐厉的词都用上,别瞻前顾后的了,万事有咱们钰二爷接着。” 刘钰白了他一眼,又拿起别的公文看,只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招手让这些幕僚们下去了,烦躁之情愈显。 杨明选笑道:“你这怎么回事,心浮气躁的,方才要不是我出来,你就得把咱们张老先生给骂了,我可提醒你,张老可是你祖父的门生,虽说没有致士,可为人清高的很,又一片赤诚之心的喊着,他要是去刘老太师跟前告你一状,够你喝一壶的。” 刘钰没好气道:“你既知道那折子不行,怎么早不说,非得看我发一通火才罢。” 杨明选摊手:“这,你这不是冤枉人么,张老唯你马首,我说话他也得听啊,哎,哎,你别恼,我是想着,说了也白说,白叫老人家给我念半天经,他咳嗽半日,我耳朵难受半日,何苦呢。” 刘钰又斜了他一眼,见天色渐暗,随口问道:“一会儿去哪?” 杨明选会意,刘钰这几日,天天叫着他去寻花问柳,勾栏里新出名的行首都认全了,可也没见他对哪个满意,只道:“说好了,章小王爷今儿晚上做东。” 刘钰瞪了他一眼:“不去。” 杨明选都要起身了,听见刘钰说不去,诧异的回头看他:“怎么,他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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