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士柏来扶,康氏才肯从灵前起身,对她弟弟说:“担待什么,一家子骨肉,如今母亲去了,剩下我们相互照应罢了,只我不曾见母亲最后一面,终是不孝。” 康老爷:“姐姐莫要如此说,母亲怎会不知姐姐的心。”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康士柏便告退出去,康家女眷忙将康氏请去内室用茶。 康氏与康家主母张氏,并穆菲的母亲秦家二太太康姨妈坐在上手,下手坐满了各家的奶奶姑娘们,互相点头寒暄,张氏瞥见若芯站着,招呼她:“若芯也坐,坐你大奶奶边上。” 若芯见康氏不反对,就坐到了谭松玲身边,张氏眼睛却还盯着她看,对伺候的丫头高了声:“没眼力的,还不给若芯姑娘上茶。” 康氏这才开口:“你别管她了,她们小孩子自去便是了,你只同我说说母亲走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张氏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并没有说什么,也没交代什么,只白天的时候问了问你上回说什么时候回来的话,又问了问穆儿可又有了身子,晚间儿,拉着我嘱咐了几句,又拉着老爷说了半天家常,这才走了,安安静静的,没受什么苦。” 秦穆菲听了,忍不住哽咽,沈老太太虽不是她亲外祖母,对她却比亲孙女还好,谭松玲在旁安慰她。 康氏看了眼穆菲:“说起来,这些孙女外孙女里,穆儿跟着老太太的时间最长,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她了。” 张氏笑了笑,打趣道:“老太太费心费力养的这样好的外孙女,还不是给了你家做媳妇。” 康氏只道:“老太太都归天了,你还提这话。” 张氏:“我不提,你倒是把你家的姑娘给我一个,堵我的嘴才是。” 这里边还有一番故事,自打秦穆菲抱来沈老太太身边教养起,张氏就知是给刘家养的,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吃味,放着亲生的孙女不疼,去疼一个隔着的外孙女,这不摆明了告诉旁人,沈氏疼女儿比疼儿子多。 康氏看向康姨妈:“你几时到的?” 这秦穆菲的母亲是康府的庶出姑娘,生母早亡,从小跟在她长姐身后,一同在沈氏身边教养,虽说高嫁到秦家,却深知婆家再体面也得娘家有支撑才长久,她一个庶女又没有亲兄弟,娘家这头,便只能依靠沈老太太和她长姐,故而头胎生了秦穆菲,便赶着送来沈氏跟前养,她见女儿争气,老太太又很是疼爱,这才放下心来,几年前秦家又与刘家结亲,她这才在秦家过上体面有底气的好日子。 康姨妈道:“金陵离扬州近,昨儿下午就到了。” 康姨妈同她姐姐嫂子说了两句,便起身去了若芯那儿,笑着拉她的手说:“这个女孩我倒是头一回见。” 秦穆菲在旁:“母亲,这是若芯妹妹,阿元的娘。” 康姨妈上下打量着若芯,见她穿戴体面,手上的镯子更是少见的货色,她嫂子张氏又对她极尽热络,心里明白,这女孩必是个受宠的:“早就想给你备一份礼,可来扬州匆忙,也没准备。” 若芯福了福:“谢姨太太惦记。” 若芯忍不住抬眼去瞧,就见这位太太长的甚美,眉目间顾盼生辉,估摸着有四十的年岁了,却风韵犹存,同康氏张氏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不同,很是平易近人。 仔细对比下来,秦穆菲倒是生的不像她母亲,没有她母亲的柔美,更多的是英气,一看就不是她娘养大的。 这一上午,内室里灵堂上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一时间传了午饭,若芯就尴尬了,她只见太太们坐了一桌,未出阁的姑娘们坐了一桌,奶奶们凑齐了,坐了几桌,康家的媳妇侍立在旁,招呼客人。 众人落座时,若芯默默退到墙角边,想偷偷出去,外头不拘在哪,随便吃一口也就是了,康家大奶奶甄素环眼尖,一把捞住她,大声道:“你干什么去?你可不许走,就在这儿吃。” 若芯可不敢在这儿吃,她虽不懂规矩,却知,在刘府时,她就没同奶奶姑娘们这般明目张胆的一桌子吃过,绝没可能因她是刘钰的人,就在外头这样没规矩,失了刘家的体面,康氏也不答应。 甄素环却一直拉着她,就不叫她走。 若芯:“大奶奶,我去外头办点事就回来。” “什么要紧事,吃了饭再去。” 屋里女眷都看过去,若芯更尴尬了。 拉扯间,康氏开口道:“若芯,你到这儿来,给两个太太布菜,布完再吃。” 屋里人都以为,康氏会打发这妾室出去,没想到她漫不经心的两句话,便给这女孩解了围,即给了她伺候长辈的体面,也不至于叫她尴尬着出去,女眷们都心生钦佩,感叹这位东京回来的姑太太厉害,不愧是当年名满扬州的第一闺秀。 甄素环倒也不是成心为难若芯,她只见这女孩穿戴的这样体面,哪里像个做妾的,故而见她溜着墙角要出去,下意识里便去拦她。 若芯走过去,褪下镯子去给康氏三人布菜,康氏见她举止有度,又见张氏和康姨妈因喜她的模样秉性,好一顿夸,这才满意。 待众人用完饭,康氏便叫她自去吃,若芯吃完,刚要去灵堂,就听莲心在她耳边问:“姑娘,你的镯子呢?” 若芯低头一瞧,果然手腕上没了镯子,急忙同莲心一起,去方才吃饭的地方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莲心不由急了:“这可怎么好,别是康府的下人手脚不干净拿了去。” “你先别喊出来,不过一个镯子,没准儿明儿就有了。” 莲心欲言又止:“来之前我听紫嫣姐姐说那镯子并姑娘的耳坠子和玉钗都是极名贵的,往少了说也得有百十两银子的。” 若芯大惊:“什么,你怎么之前没说。” “姑娘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说这个做什么。” 若芯这才紧张起来,在心里埋怨刘钰,那爷充面子,非要她戴这些劳什子,如今丢了,她是赔不起,若嚷起来叫人找寻,又怕失了刘家体面,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遣莲心默默去寻。 康氏夜里没睡好,在灵堂同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去了隔间休息,若芯跟过去给她捶腿,却也是直打盹,康氏见她困成这样,就叫她插空找个厢房歇一歇,换个丫头来伺候。 大概是那镯子名贵醒目,康氏也发现她手腕上没了镯子,问她:“你镯子呢?” 若芯不敢隐瞒,如实禀告,康氏思忖着嘱咐她:“康家的奴才也都是极规矩的,只怕是小丫头手脚不干净,你小心些,镯子丢了就丢了罢,你二爷大手大脚惯了也不会说你什么,明儿仔细着,可别再丢旁的东西了。” 听这样说,若芯心里放了放,福身去了。 —— 康府前厅客房,刘钰见了一天前来吊孝的客,到了晚间,虽说躲的快,可还是被一众人等围住,缠他去吃酒。 “钰二爷又不是正经的孝,不过晚间吃一吃酒,一再推辞,莫不是看不上哥儿几个。” 刘钰连连告罪:“不瞒诸位,实在是我娘盯得紧,回头再让我爹收拾我,等出完殡,必一一回请赔罪。” 那些前来应酬的世家子弟哪里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些不给面子的话来请他,刘钰推辞不止。 正此时,一小厮冒出来插了一嘴:“二爷,若芯姑娘来寻二爷了。” 刘钰听罢,登时怒道:“混账东西,没瞧见爷见客呢,叫她回房里待着,再哭闹个没完,爷立时把她送走。” 众人一听,都没想到刘钰此来竟还带着房里人,想来是得宠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没规矩的跑前头来请。 小厮不动,为难道:“二爷自己去说吧,奴才可不敢惹若芯姑娘。” 刘钰横眉冷目,一脚踢过去:“你长本事了,敢指使爷。” 常胜被刘钰踢了一下,顺势倒下告罪着跑了出去。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原都想,刘钰好容易来扬州一回,还不趁此机会做东献好,请他去花田坊尝尝扬州姑娘的滋味,可如今,这位爷叫他老子娘管着,又一个厉害的房里人跟着,只怕请他不动,都一一告辞走了。 见刘钰从客房出来了,常胜忙迎上去,满脸堆笑:“二爷瞧我方才的戏如何,当不当的以假乱真。” 刘钰笑道:“你小子,好好的词不会好好用,以假乱真是用在这里的吗?”
第64章 常胜又道:“不过, 方才若芯姑娘真来寻二爷了,听说二爷在见客就走了。” 刘钰一愣,又是一脚:“不早说,她什么事?” 常胜哎哟一声, 这回是真踢上他了, 捂着肚子回道:“奴才也不知道, 姑娘不说。” “她现在在哪?” “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还不去问。” 常胜忙不迭的跑去后院,问若芯去哪了。 这边小厮刚走, 就从旁边亭子里闪出一人, 对刘钰道:“二表哥。” “云琅?你怎么在这儿。” “后院灵堂上才散了,我去寻我哥哥。” “你哥哥已经回后院了,你一姑娘家别去前头了。” 这姑娘是康府的三小姐康云琅。 “今儿见了若芯姐姐,二表哥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就比寻常人美那么一点罢了,同我们扬州的美人比可差远了。” “爷自然知道她不是什么绝色。” “可细看她吧,面相干净, 身量纤瘦, 规规矩矩的在那角儿上站着, 倒有一股子书卷气, 有些像画本里的女先儿, 你知道女先儿什么样吗?就是一身长袍的说书娘子。” 刘钰不悦,这不就是说若芯小家子气么。 康云琅笑笑:“原来二表哥喜欢这样的女孩啊。” 刘钰见这表妹比眉可还口无遮拦,拉下脸来训她:“你哪里来的这些话,如今大了, 怎么还跟小时一样浑闹。” 云琅却不肯闭嘴:“那会子听说了表哥的风流债, 我还着实佩服了这姐姐一番, 原想着该是个厉害的美人, 没想到竟这样单薄,低眉顺眼的。” “你佩服她?你倒与众不同,爷见有嘲她的,有笑她的,有编排她的,还有羡慕她的,你是头一个说佩服她的,你佩服她什么?” 云琅换了个口气,老儒生般说教道:“你当生孩子容易,从她要生起,必是思想缠斗了一番,什么医官之家不让堕胎,都是托词,怎么着寻个由头不能没了胎的,这是第一遭,再说生的时候,那又是鬼门关里过一遭,你当孩子从肚子里出来就完了,那才真是遭罪的起始,表哥你定是没听过母乳喂养有多疼吧,生孩子是一下子的事,喂养可是一两年的事了,这是第三遭,有的孩子日夜啼哭母亲不得安睡也就不提了,还有最后一遭,表哥觉得是什么?” 刘钰想不出还有什么。 “等孩子会说话了,必会日日来问,为何别人有爹他没有的,问一回便挖心挠肝的疼一回,若是我摊上这事,早寻死一百回了,怎不叫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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