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不少无家可归的巍州百姓,无奈之下也会卖身投靠豪族。 李宣威来巍州这几年一直看不上这些豪族,他们的部曲人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六千,战力更是远不及巍州军。 可当他与萧旻筹谋夺矿铸铁之事时,萧旻说起孟家有个铁匠一心在坞堡中埋头钻研,近两年冶炼出的铁极为坚硬锋利,适于锻造兵器。只是孟家不肯透露炼铁的法子,将匠人藏得格外严实,从不肯让他抛头露面。 “他酩酊大醉地回来,乐陶陶地拉着我说给阿岭寻了门好亲事,说罢就醉倒过去。我知他是去了孟家,悬着心等到他酒醒,谁知果然是孟家女儿!” 贺宁讪讪地看了眼摸不着头脑的林济琅,巍州官员家眷小聚时曾说起儿女亲事,几家豪强之间多有联姻,偶尔也会与官员结亲,因此豪强 各家的儿女也在众人的考量之内。 孟家实力最为雄厚,可偏偏历代家主相貌不佳,即便妻妾皆是貌美女郎,生出的儿女多肖其父,孟家的次女便是因此被耽误了花期。 可是李宣威哪知这些细节,想着那炼铁的匠人,一口答应了婚事,还琢磨着改日登门纳采再商议将那匠人一同陪嫁。 却被林雪青揪着耳朵一阵痛骂,他自觉失了颜面,脸红得似猪肝一般,又不肯放弃那匠人,嘴硬说道:“新妇最要紧的岂是姿色?我儿又不是那浅薄之辈!” 气得林雪青抄起桌上的木托盘朝他砸去:“你求娶我时口口声声说一见倾心,不是看姿色难道还能一眼看出我贤良淑德?!轮到儿子娶亲,你便开始胡诌起来,我们阿岭高大俊朗,你要他去配那身材短小、龅齿短颌的女子?!” 李宣威被托盘一角砸中肩头,耳边是妻子的咆哮声,心头火起,喘着粗气吼道:“那就娶进来好生供着!阿岭若嫌她貌丑,再纳美妾便是。” 李、林两家夫妻恩爱和睦,林雪青和贺宁一样,对婚姻之事总抱着美好的期盼,哪里有儿子还没娶进新妇,已经盘算着纳妾的道理?! 于是她放出了狠话:“那你不如将我休了,娶那孟家女做都督夫人,美妾你要纳便纳!我儿何苦经受孽缘,做那负心薄幸之人?” 李宣威被她这胡言乱语气得捂着胸口,摆摆衣袖不愿再与她争吵: “事关重大,岂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府衙有事,我且先去。方才不是阿嫂传了口信?你快去帮衬,莫要信口开河。” 他近乎是飞奔逃出后院,林雪青不好闯到都督府去教训人,只能将两个儿子叫来哭诉。 “谁知那两个竖子与他阿耶倒是一条心,反过来劝我说冶铁术加上北境的铁矿能左右天下大势,莫说是娶孟家一个女子,便是要他们入赘也是甘愿。” 林雪青双手捂住脸哀嚎:“又不是只有联姻这一个法子能换来冶铁术,倒显得他们父子三人深明大义,我这个做娘的反是无理取闹!” 贺宁捻着巾帕替她擦眼泪:“此事尚未定下,还有转圜的余地,何至于说出和离的话来?再者说,传言也未必句句属实,兴许只是孟家家主身形相貌不佳,以讹传讹罢了。” “看看阿鹭和阿适,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的看着就心生欢喜。”林雪青手背相叠,一边拍着一边含泪诉说,“还有阿鸿和玉娘,也算是十年前的缘分,屋檐下日久生情成就良缘。偏偏我那两个不开窍的儿子,不知夫妻知心着意有多要紧,来日成了怨偶,既苦了自己,也负了人家女郎!” 贺宁叹了口气,小姑子这话也是有理,想来她并非仅是因孟家女的相貌而愤懑。 胸怀大志的男人总以为用婚姻去换兵马钱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来日成就大业再去寻心 仪美人,可谓志得意满。 谁会在意那个被家族推出来联姻的女子? 她是被押下的赌注,被典当的质物,输赢系于夫婿,荣辱不由自身。 输了,她再无半分价值,家族不会费心赎她。 赢了,她被高高地供着,家族来分她的荣光。 又有谁会真心对待一个赌注、一枚质物?仅是交易也就罢了,怕就怕联姻背后明明藏匿着勒索、威吓和利诱,却蒙着一层令人心生向往的红纱喜帕。十余岁的女郎懵然无知地入了局,待到蹉跎半生才悔之晚矣,却又无可奈何。 贺宁念及此,也是满口嗟叹。 林济琅听阿妹提及阿鸿、阿鹭的婚事,设身处地去想,也不忍外甥和孟家次女姻缘错付,于是说:“待婚事忙完,我去寻定方商议此事,再想其他法子要那匠人。” 林雪青连连点头,将眼泪擦干,挤出笑来:“昨日被这糊涂事搅昏了头,没能来帮兄嫂布置,今日必得将功补过,好生张罗,把新妇热热闹闹娶进门来。” 婚礼虽然仓促,但好在诸事顺利,待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林翡拦住李擎兄弟二人:“昨日怎么不见你们?” 醉眼蒙眬的两兄弟相视苦笑,将与孟家的婚事简略说与她听。 李擎叹道:“除了结姻,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不相干的两家紧紧绑在一起?难不成动用巍州军威慑孟家让出铁匠?若真如此,我们和那以势压人、恃强凌弱的聂、沈两家有 何不同?传扬出去,我军行至处皆会奋起抵抗,反正也逃不过被抢掠的命运。” 林翡今夜并未饮酒,神思清明:“何至于此?乍遇此事,姑父、姑母各有各的想法,一时激愤才起争执。你们兄弟不该择其一而从之,致使愈演愈烈。旁观者清,这事还是我与阿耶去一趟孟家。” 待回到家中,晏如陶知晓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日丈人兄启程前往钦州,后日阿岭、阿峻带兵和女军北逐阿勒真,能在城中周旋孟家之事的也只有你和丈人。” 他朝阿鹭身边挪了挪,紧紧贴着她:“我是不是不便与你们同往?” 阿鹭揪了揪他绯红的脸:“你在巍州城还算是新面孔,日后有机会再慢慢同人交际,这次还是我与阿耶先去,回来再与你商议。” 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七十四章 深入虎穴 (七十四)深入虎穴 涉及冶铁锻造,宜早不宜迟,林翡计划着将阿兄和女军送走后便去孟家。可谁知林翱竟在破晓前就已动身,林翡到军营时扑了个空。 很快她便发觉军中剩余的兵士人数和往常并无分别,连萧旻也尚在军中,她心中惴惴,一直等到晌午,醒了酒的李擎才姗姗来迟。 她左手拽住李擎的领子,将其搡进值房中:“我阿兄去钦州带了多少人马?” 李擎眼神闪躲,支吾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五百。” 林翡横过左臂,向上抵住他喉咙,咬牙切齿:“雍州军号称有八万大军,去掉不便通行、留在雍州的水师和吹嘘的数量,少说也有三四万人,我阿兄领着五百人去,是想看他送死?!” 林翡见他低头不语,逼问道:“驱逐阿勒真妇孺用得了多少兵马?采矿铸铁又费得了多少人力?秋粮收了,春耕还早,莫拿屯田唬我!巍州东、北无忧,与南边亦是和谈在即,三万巍州大军留在军营里,坐等着我阿兄去拼命?” 李擎嗫嚅着,林翡恨得牙痒痒,她方才等候之时压着怒火翻来覆去地想,可此举实在荒唐无稽。上次佯攻钦州派了两万人马还嫌不够,这回仅给他五百人?! 门外有人喊道:“副将军,军师有请!” “副将军?”林翡松开对他的钳制,冷冷看着他,“你何时升的副将军?我阿兄去了钦州,便由你这副将军代领全 军?” 李擎喉结上下滚动,垂首整了整衣领,先对外应道:“请军师稍候。” 说罢慢慢走到软席上坐下,抬头看她:“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林翡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原先质朴无邪的少年,仿佛在不经意间长成,可她印象里他还是过去那个嬉笑纯稚、藏不住话的李擎。 察觉到她神情失落,李擎自嘲地笑笑:“过去,我时常觉得你倒像是阿姊,直呼我名,主意又大,可即便如此我也乐得与你在一处。阿鹭,你能得偿所愿,我的欣喜或许不比阿适少。” “我和阿适很是相似,直至舞象之年才知应有所作为,发奋之根源皆在于你。他因钟情你,我因敬仰你。”言及此,他苦笑着摇摇头,“还怪难为情的,你也知我不善言辞。只是……确是真心话。” “你的一双弟妹,我的一双弟妹,皆是自小仰慕你和阿鸿表兄,连我也是你们二人的追随者。可我还是李家的长子,便不能甘居人后。我阿耶……也不会令我屈居人下。” “但我绝不会用卑鄙的手段,更不会伤害你与表兄分毫。”李擎定定地看着她,“阿鹭,你可信我?” 林翡听了他这剖心之语,猜得到他未说明的深意,只觉口中发涩,双唇开了又合,脑中想着阿兄入钦州的决绝无奈,眼前又是李擎笃定期盼的一双眼。 她忆起武科考录时那个卷起袖子替她抱打不平、怒骂全场的李 擎,鼻头发酸。 “我信。”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可你须得告诉我,为何只让我阿兄带五百人前去?眼下巍州根本不急于出击,何至于让他涉此险境?” “兵者,诡道也。雍州也好,朝廷也罢,都以为我们要徐徐图之,便降低了对巍州的提防,只将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眼下便是巍州最好的时机,表兄此行便是探底。” 林翡缓缓说道,“若只是去探底,那又何须派他去?女军更不惹人注目,潜入莱阳府绘制舆图那回你也见识过。” 李擎苦笑:“女军如今能活动自如的校尉还剩几个?阿勒真的妇孺你们要保,钦州的险境你们也想踏。巍州军这么多男儿,总不能束手站在后面看吧?” “可也不必如此仓促!我阿兄一无舆图,二无重兵,若在钦州遭遇雍州军,岂有还手之力?” 李擎解释道:“表兄身边有人相助。潘约你可还记得?潘家伯父落难后,她匆忙嫁给钦州凌河郡太守霍韬。潘绍日前得了她的密信,说钦州六郡中有四个郡的太守皆不愿不战而降,无奈兵力悬殊,朝廷又迟迟未动,故欲向巍州求援。” “那四位太守为人如何?若是假意诱我军深入,岂不正中雍州圈套?” “潘绍说那四人与潘家都是旧交,况且有他阿妹作保,值得一探。他在钦州住过数年,有他为表兄引路,想来无虞。若表兄与四郡暗中顺利结盟,我军便可 从与巍州相邻的白川郡潜入,出奇制胜。” 深入虎穴,釜底抽薪,是妙计,亦是险计。 五百人潜入钦州,必会分散开来,以免引人注意。若四郡太守中有人背信弃义,泄露阿兄的踪迹,兄嫂二人身边能集结起来的人不过区区上百,连迎战反击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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