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唤她英娘可好?” 晏如陶连连点头:“好,你说的都好。” 贺宁喜极而泣,抬手抹去腮边的泪,将孩子包上裹被放在林翡枕边时轻声道:“阿鹭,她同你刚出生时可真像。” 林翡笑着看了看阿娘,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轻声喊道:“小英娘……” 小英娘此时只顾啼哭,连眼睛都尚未睁开。 林翡痴看她许久才道:“抱去给阿家和阿鸾看看,她们在外头必定等急了。” 可晏如陶此刻不肯离开她一步,贺宁便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英娘走到外间。 “阿适,我太累了,想好生睡一觉。” “好,我守着你。” 他见她眼神飘向外间,知她放心不下女儿,便说:“待丈母抱回来,我就在这屋里守着你们母女俩。” 林翡这才安心地沉沉睡去,在秋末的漫长寒夜里,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她的 至亲,她此生要全心守护的人。
第九十章 直捣黄龙 (九十)直捣黄龙 三年后的正旦清晨,沈太后牵着幼帝去向太皇太后的宫中拜贺问安,侍立在太皇太后身旁的阿狸恭恭敬敬向皇帝和太后行礼。 “阿狸只比陛下大一岁有余,跪拜、问安已很有模样,还是太皇太后教养得好。”沈太后笑道。 幼帝正是坐不住的年纪,起身想去寻堂兄玩耍,却一把被按下,沈太后看着他的眼神格外严厉,一字一句道:“陛下,坐好。” 他向来怕母后责骂,只得依言而行。 聂棠对沈家恨之入骨,自然见不得这对母子,也不接她的话,冷着脸一副撵人的神情。 阿狸却乖觉,又作了个揖:“太后谬赞,阿狸不敢与陛下并论。” 翠蝉也知太后不愿在此多留,适时提醒:“太后,元日朝会还有半个时辰,请您和陛下移步天明宫。” 出了宫门,幼帝问道:“母后,为何不让我和堂兄玩耍?” “他是你的臣子,只能向你俯首跪拜,岂能以下犯上同你嬉闹?” 他似懂非懂:“那谁能与我嬉闹?” 沈太后停下步伐:“谁都不能。你是皇帝,应规行矩步,为臣民典范。” 她看向一脸迷茫的稚子,叹了口气:“朝会上你无须多言,安稳坐着便是。” 她与幼帝共乘銮驾,想着三年前自己怀抱襁褓光明正大地坐在高位,头一次俯视群臣的场景。当时,她以幼帝无法独坐为由拒绝了垂帘的提议,可眼下她又要被逼到帘子 后面。 这三年朝政诸事由做了丞相的沈钦总揽,沈太后因代皇帝发号施令,也能参与其中。 今后若是由沈钦独自面陈皇帝,那皇帝就会成为沈钦的傀儡,沈钦要他说什么便说什么,沈太后就再难插手前朝,困在后宫束手无策。 她皱着眉沉思,在自己阿耶的眼皮下培植自己的势力难如登天,她只能先从姑母所在的孙家入手。阿娘死后,她在孙家长大,与外祖辛家来往渐少,如今也该拾起来。 她看向身旁的幼帝,挤出笑来:“明日各家女眷进宫谢恩,有好些小郎君、小女郎,你可与他们在一处说话。” 眼下她能做主的也只有后宫之事,若是分别向辛家和孙家暗示有意立后……她笑得越发和蔼:“有两个小女郎明日带来你见见,一个是辛家五娘令修,一个是孙家阿萱。” 幼帝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下,又问道:“阿舅家的妙容也来吗?她上回带的糕点好吃,宫里没有。” 沈太后听他提起阿兄家的女儿,脸色阴晴不定:“怎可随意食宫外的糕点?” “阿舅还说要带我出宫去玩呢!不过妙容说她欢喜来宫里。” 沈太后默然半晌,只说了一句:“那便来。” 元日朝会上,太后同幼帝一道接受百官献礼贺拜,她看出侍立一旁的沈钦的脸色不大好。 宴乐开始后,沈钦在天明宫后殿私下同沈太后说:“不仅今日元日朝会他 林济琅缺席,连三年一期的京察竟也托词卧病不至,恐怕生了异心。” “我早同您说过,夏末巍州出兵雍州时伤亡无几,正面的仗都没打上几场,捷报上还敢写雍州军望风披靡,显然是敷衍了事!”沈太后冷笑道。 沈钦瞥了她一眼:“如今倒先知先觉了?若非你当初执意与那林济琅立下盟约,巍州哪会有今日兵肥马壮?” 沈太后心中冷笑:立此盟约、做了这名副其实的太后也难争得半点实权,若是沈铃之子继位,岂有我立锥之地?面上却忧心忡忡:“那依阿耶看,该如何是好?” “命巍州再次出兵,若是不肯,便无须再忍。待春日雪融,京城和莱阳府的水师向北逼近巍州,陈兵五万,谅他林济琅也不敢贸然动武。” 行军打仗的事沈太后不懂,但论攻心之术,她颇有心得。 “嘉王还在巍州,给阿狸画两幅画像,一幅送都督府,一幅送到嘉王住地。” 沈钦略想了想,明白她挑拨的用意,点点头:“如此一来,巍州便不好打着拥立嘉王的名义起兵,只能背上造反的名声。” 巍州自然不肯再听号令出兵雍州,当阿狸的画像送到时,淳筠怀中抱着半岁的女儿琬华,泪潸潸落下。 “他们真敢对阿狸动手?” 嘉王看着她濒临绝望的眼神,不敢打破她最后一丝念想:“有我母后在,定会护住阿狸。” 淳筠低头看着画像上坐在案后翻看书 卷的阿狸,喃喃道:“我们离开时他与琬华一般大,眼下竟已习字念书。何日……何日才能听他唤我一声阿娘?” 嘉王不忍见她伤怀,可如今寄人篱下才保住夫妻二人的性命,又添了琬华要费心照料,还能强求何事? “宫中送来这画像,便是要挟我们不得为巍州张目,可天下大势又岂是你我二人可左右?即便我拼死去都督府阻拦,又能如何?”淳筠摩挲着画像,虽是痛心断肠,但她不得不清醒。 门外传来林翡的声音——“怎会要你至都督府拼死阻拦?” 嘉王夫妇转过身,见林翡牵着小英娘走进门来,后头跟着晏如陶。 小英娘嘴甜,笑盈盈地唤他们:“阿伯、阿婶。” 淳筠抱着琬华,只得抬起手臂以衣拭泪,应道:“英娘来了。” 婢子接过她怀中的琬华,英娘跟过去看小阿妹,林翡这边才说起正事。 她取出阿狸的画像:“今晨送至都督府,我与阿耶、阿兄商议过后便来寻你。” 淳筠接过,与她收到的那幅几乎一样,低声道:“宫中人送来时,说了还有一幅送去了都督府。” “并未告知我有两幅。”林翡微微一笑,“若我不来,你便知我们是为了私心有意瞒着,由此生出隔阂来,宫中再要挟你暗中打探消息就容易多了。” 淳筠惭愧地点点头:“我该先想着与你们商议。” 林翡走上前攥住她的手:“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若 是英娘遇险,何等失范乖谬之事我都做得出来,又如何不懂阿姊所想?我亦不愿阿狸伤到丝毫,今日前来便是为安你的心。” “现如今任冗从仆射的沈权不过挂个虚名,为着进宫方便。平日巡逻守卫之事多由李献负责。他是凌赫旧日亲信,从前在虎贲,去年才在凌赫授意下攀附沈权。宫中戒备森严,待夏日至行宫后,李献便会趁机将太后与阿狸送往较近的荆州。” 淳筠听罢眼睛一亮,晏如陶接着说道:“巍州、钦州近日都忙着春耕,不会贸然出兵。你先假意屈从,递些信进宫,稳住沈家,好让他们放松对太后与阿狸的监视。” 淳筠连连点头,眼里又涌出泪来:“多谢你们……还惦记着太皇太后和阿狸……” 晏如陶和林翡相视一笑,说道:“你们夫妇是我们多年至交,怎能不设身处地为你们想?若不以诚相待,岂不是真被那奸人挑唆了去?” 嘉王看着逗哄琬华的英娘,露出欣慰的笑来:“待她们长大了,也会是至交好友。” 七月末,聂棠和阿狸在李献等人护送下到了荆州,同时,荆州叛乱的消息也传到了京中。 聂棠在荆州见到薛银和凌稚君时,恍若隔世。 三个已至不惑之年的女子在深宫里耗尽青春,从前你死我活的仇敌,如今重逢时相对难言。 聂棠不知与她们说些什么,只好看着薛银道出最直白的话:“你还是这般畅意 自在,不似我……” “离了宫,谁都畅意自在。”薛银说道,面容舒展,笑得毫无芥蒂。 “如今,你也从那牢笼中逃脱出来,余下的年岁就莫再为难自己。”凌稚君说着,给聂棠斟了一杯茶。她比薛银留在宫里的时日长,知晓聂棠做太后时的不易。 聂棠捧起茶杯,这茶比宫里的贡茶成色差了不知多少,可她喝起来却品出几分甘甜滋味。 薛银站起来拍了拍手:“今日我便下庖厨,露上一手,也算是给你接风洗尘。” 聂棠怔了怔,她从未下过庖厨,也未尝过薛银的手艺,只默默点了点头。 待夏日的蝉鸣渐渐消散,来荆州接聂棠和阿狸的人也到了。 李承等人被迎进薛家酒肆时发觉掌柜的是凌瑶华,还是那般热络:“贵客远道而来,二楼雅间请。” 门一打开,林雪青和阿慕立刻扑进李承怀中,一个唤着“阿峻”,一个唤着“阿兄”,李宣威拈须笑看着。 凌赫瞥见李承身后女子的水蓝色裙角,缓缓放下手中的茶。 阿鸾迤迤然走至众人面前,同聂棠和阿狸问好,轮到凌赫时,她笑意不减:“凌郎君好。” 凌赫微微颔首:“路上可还顺利?” “从雍州地界过,还算安全。”阿鸾垂了垂眼,“路上风景尚佳,天气虽热了些,总好过从前不是赶路就是逃命。” 凌赫经她一说,想起她幼年在巍州,后来随父赴京,不久就入了宫,之后便是数 年坎坷,想来未有机会好好看看河山。 “如今又起战火,待天下太平,小娘子再畅游各州山水。” 薛银领着手捧食盘的婢子进来后,一见阿鸾便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你阿姊生了英娘后怎的这般嘴馋?新菜谱都写好了,照着做就错不了。” 阿鸾笑着接过:“多谢,是我想着精进厨艺,才托阿姊向您讨要菜谱。” 薛银“哼”地笑了一声:“你精进了厨艺,难道不是进了她的肚?不必替她遮掩,我在普明寺中烤鹌鹑时,你阿姊就能一口气吃四只!” 众人哄笑起来,远在巍州练兵的林翡摸了摸耳朵,嘀咕道:“怎的这么烫?” 凌赫等人送他们出州城时,阿鸾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道:“你说的,‘待天下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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