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闭上眼睛摆摆手,愁得不知如何开口。 林济琅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于是宽慰道:“晏郎君既出手相救,也是正直良善之 人,想必不会走漏风声。再者,冯家就是想闹,也得掂量他的身份。” 贺宁听了这话眉头方稍稍舒展,接着就听到阿鹤说:“可是晏郎君说他要出手。” 他一脸“我刚才明明说过一遍啊”的表情,众人心中又忐忑起来。 “他没告诉我具体怎么做。”阿鹤坦然道。 “现下太晚了,不便问晏郎君,明日一早我去熹平长公主府上拜会。阿鹭、阿鹤先用饭,我去看看阿鸾。”贺宁说完,被林济琅搀起来,二人一同去了阿鸾房中。 林翱则陪阿鹭、阿鹤去了饭厅,看着低头的阿鹭有些疼惜。 事发突然,阿耶、阿娘当然先考虑如何妥善解决、如何安抚阿鸾,对阿鹭用匕首在冯攀脸上刻字一事多少还是觉得冲动,担心难以善了。可若是因此责怪阿鹭,忽视她救了阿鸾,未免也会让人心寒。 林翱轻轻拍了拍阿鹭的头:“送你的匕首已用上了两回,不愧是我的徒弟!” 林翊心中也为阿姊不平,毫不吝惜夸赞:“阿姊真厉害!” 见阿姊还是沉默,阿鹤竟难得乖巧地去牵她的手,惊得阿鹭扭头看他——他懂事后极少向人撒娇卖乖。 林翡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她一直在纳闷晏如陶要怎么个出头法,不可能比自己想得还周到嘛! 却没想到低头思索被兄长和阿弟误会成委屈难过,还以为林家阿鹭终于心思细腻了一回。殊不知她实为疏朗之人,虽免不了一 时郁愤,但从不常存心中、为难自己,亦是她回京这几年悟出来的道理。
第二十七章 御前对质 (二十七)御前对质 天黑透了,长公主府热闹得很。 晏如陶下了马车就开始哭号,自正门口走到前屋后院的一路上,都被仆从婢女们包围着,本来搀着他的蒲团都不知被挤到哪去了。 周围有人忙不迭地去通报长公主,有的去请府中的大夫,还有人去套马车,预备着等长公主吩咐后去请太医。 长公主本以为他在矫情,指不定皮都没蹭破,谁知见到额头上那一团紫红,还是惊了一下。晏如陶专门将额前的碎发都扒上去,就为了把伤口完全露出来。膝盖上倒是只青紫了一小块,他靠在榻上捂着它干号,真像是遭了多大罪。 晏如陶从小也没少磕着碰着,可如今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怎会在书院伤成这样?难不成是同谁打架了? 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找自己情窦初开的证据一时着急才磕得这么惨。 晏如陶让旁人都退下去,对阿娘说了事情经过,只是加上“冯攀在缠斗中将自己推向廊柱”,听得长公主是怒不可遏。 刻字一事虽然骇人,但晏如陶不得不讲,毕竟到时一见冯攀便知,不过他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他也没有阿鹭那么实在,知道怎样讲述才能引起阿娘的同情—— 他先讲冯攀脑满肠肥、虚伪下作,房中藏着麻绳,其心可诛。 当时女郎们一个昏过去、一个大哭不止,见此情形怎能不心痛愤恨?再说冯攀决意逃走、凶相毕露, 不惜伤了自己。 他一时气愤,既为报仇又可留下证据,同林翡一起将冯攀绑起来,由他动手刻下“禽兽”二字。 “丧尽天良的畜生!明日一早我带你进宫,定要让那禽兽不得好死。” 晏如陶的主意就是先发制人。谁让官家是他亲舅舅?这身份难得派上一回正经用处。将这伤往冯攀身上一栽,他哪里说得清楚? 以此治罪,不提欺侮幼女一事,便可维护女郎们的名声,又让冯攀脱层皮,冯家也不会为了他去得罪熹平长公主乃至官家。 第二日一早,贺宁去长公主府扑了空,忧心忡忡回到家,才知道晏如陶进宫前派人送了封信来。 晏如陶简述自己的计划,叮嘱若是主上传见询问,不要说漏嘴。 林济琅和贺宁因阿鸾未受侵害,冯攀也被惩罚,便想就此了结。这下被晏如陶的招数惊得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官家。 年轻一辈的人则更认同晏如陶的做法,既然能保住阿鸾的名誉,那肯定要把冯攀这种败类整得死去活来才好。 对上寒门,即便理亏,士族也要拿名声压死人,但皇帝出面性质就变了。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你们呢,敢出头有一个算一个。 林翱甚至小声夸赞:“这晏小郎君我也见过,真看不出来思虑如此周全。” 林翡:“我也觉得稀奇。” “眼下只能好好配合晏小郎君了。阿鹭、阿鸾,官家若是传见,你们二人定 是会去,冯攀也会在场。”林济琅对两个女儿很是担忧,她们从未入过宫,头回面圣就是如此棘手的情况。 一个倔强冲动,在主上面前对冯攀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刚受过惊吓,昨夜阿奴陪她睡了一夜,说是哭醒过两回,若当面与冯攀对质,恐怕心神再受摧残。 阿鹭揽着妹妹,摩挲着她的手臂,贺宁接着说道:“面圣礼仪我教过你们,再练几遍。你们若是语无伦次、神情恍惚,晏小郎君帮你们说话都难。倘若你们端庄镇定,指认冯攀之语便更可信。” 二人点点头,贺宁又强调:“阿鹭,冯攀是可恨,但宫中森严,你绝不能在大殿之上再对他动手。既然主上过问,自然由他来定夺,切勿冲动行事。” 贺宁一句一句指点她们,还没交代完,就有宦者前来传主上口谕,召林济琅携女林翡、林翎入宫。众人松了一口气,有林济琅在,阿鹭、阿鸾便有主心骨。 哪里知道这是“体贴”的晏如陶专门提醒他舅舅的。 皇帝自然也是偏心的,一边是早就看不顺眼的世家作恶,一边是心腹近臣的爱女受此折辱。 林济琅携两女伏身下拜,皇帝让他们起身好生坐着,等秦家女郎和冯攀来了对质明白。 皇后问起两个小女郎的年纪、爱好,又关心几句贺宁的身体,说到从前也是旧相识。熹平长公主也跟着闲话家常,小女郎们渐渐放松下来。 两盏茶 的时间过去,有个宦者悄悄从侧门进来,和皇帝身边的吴内官说了两句话。 吴内官摆摆手让他下去,想了想,低声对皇帝说道:“陛下,秦家小女郎悬梁了,去宣旨时才发现,没能救过来。冯攀已寻到,只是脏污不堪,正在清理。” 皇帝变了脸色,闹出人命实在可悲,况且秦萝还是秦婕妤的侄女。 见皇帝不悦,吴内官建议道:“陛下,待此案了结,不妨将存抚慰唁之事交托与秦婕妤,既不声张,亦可令秦家得沐天子恩德。” 想到秦家,皇帝叹了口气。 秦睦是个迂拘性子,常常不识眉眼高低,执而不化,言语令人着恼。不过,将他放在御史台倒是把利器,拿来戳刺士族很是好用,这三四年来政绩尚佳,虽然将身边同僚得罪了个遍。 不过秦睦的长子在武科里倒是争气,听闻次子亦是个好苗子。 念及此,皇帝点点头:“好生抚恤。” 然后侧过身与皇后耳语。 林家父女三人不知发生什么变故,心中各有所想。 林济琅担心冯家要插手,阿鸾忧心秦萝,林翡想的则是——会不会是冯攀暴毙了?如此最好。 不多时,两个宿卫夹着冯攀进殿,晏如陶松了口气。看来是抢在冯家人前头找到冯攀了,林翡则是有些失望。 冯攀神情委顿,宿卫将他放下,他连跪拜的力气都没有,软塌塌地塌着腰坐在地上,宿卫只得摁着肩膀帮他行礼。 脸上的血 污虽已洗掉,但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看上去着实骇人。 皇帝冲林济琅示意,他带着两个女儿跪在另一边。 熹平长公主很自觉地站起来:“今日官家亲鞫此案,尔等不得有所隐瞒,需言尽言实。” 冯攀恍若未闻,垂首不语,如今没一个自己人在场,他说多错多。 林济琅看他不肯先开口,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按捺住滚滚怒意,叩拜后说道:“小女汀鸾和秦家女郎同在勉勤书院丙三读书,冯攀乃是今年四月新入书院教授书法的夫子。昨日放课后,冯攀以赠送字帖为由,诱骗她二人至后院小屋欲行不轨,所幸及时被我长女汀鹭和晏小郎君救下。叩请主上惩办此贼,还书院一片清明。” 冯攀没想到林济琅竟敢将此等丑事掀开来讲,眼皮一合就想装晕,还没倒在地上就被宿卫掐住脖子、提正身体。他不敢睁眼,浑身放软做倒厥状。 晏如陶趁机站出来,指着自己的额头:“冯贼恐事情败露,情急之下出手伤我,请主上一并处罚。” 冯攀闭着眼睛,听到这话心底纳闷,何时伤了他?伤到哪了?可又正在“晕厥”,不能睁眼去看、开口去辩。 拎着他的宿卫自然看得出他是真晕还是假晕,迎上皇帝质询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眼睛一眯,这人公然欺君,欲行拖延之计,真是荒唐! 如此一来也无须再审下去,他索性顺着外甥的话,直 接将此案判了:“流放巍州,充作军营苦力。” 林济琅大喜,伏身拜道:“主上英明。” 林翡和妹妹惊讶地四目相对,此事竟了结得如此迅速,叫人不敢置信。 没有当堂对质,没有威逼用刑,甚至那禽兽竟连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 晏如陶也没料到,但不妨碍他立刻示意宿卫将人拖下去,接着对阿舅极尽感激之词,熹平长公主也跟着一道。 可笑那畜生被拖出去时眼皮颤抖却不敢睁开来申辩一二,他也知道若是被扣上欺君之罪就毫无回旋余地了。 只是流放的话,使些钱财、动用些关系,还能逃过一劫。 他并不知道主上为何选了巍州,林济琅又为何对此“喜出望外”。 皇后看着阿雀,笑着说:“寿阳嫁得早,今日见着林郎中的女儿们,倒让我想念起膝下有女的日子。林郎中,汀鸾很合本宫的眼缘,想留在宫中亲自抚养。当然,此事也不好强人所难,如此娇女谁都会不舍,郎中回去和夫人先商量商量。”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怔住了。 皇帝显然是刚才商议时就已知晓此事,语重心长地对林济琅说:“此事已了,冯家那边你不必忧心。至于汀鸾,宫中不缺良师,她自然也无须再去那书院学习,省得糟心。” 林济琅拜谢,晏如陶看着跟着他下拜姊妹二人皆是神情恍惚,不禁忧心。林家人,尤其是阿鹭有多宝贝阿鸾, 他再清楚不过。舅母突然提出要抚养阿鸾,她定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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