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眼若有所思的阿娘,扯扯她的袖子,熹平却抿着嘴唇摇摇头,他只好把一肚子话咽了下去。 贺宁心思起伏、夜不能眠,犯了脑风,正躺在榻上休息。听郎君和女儿们说完入宫的遭遇,悲喜交集,不住地落泪。 林济琅帮她揉着脖颈,劝慰道:“至少冯攀这事比咱们想得要顺利,既掩了下去,又狠狠出了气。” 贺宁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幼女搂在怀里:“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劫……皇后为何要抢走我的阿鸾?她自幼也就只有巍州发疫病时才离了我两三个月,如今还不满八岁,进了那深宫怎能不思念亲人?” “她自幼身子就不好,若是病了,宫人们岂会如你我般悉心照料?那么多皇子皇女,受了欺负可如何是好?” 她不住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和面容,心痛不已。 阿鸾和阿鹭也是泪涟涟,一转眼的工夫便要骨肉分离,任谁都难以接受。 可林济琅却不得不冷静下来看待此事:“这应是皇后殿下的主意,我说不好她为何临时起意,但主上明显是赞同的。冯攀的流放之地定的是巍州,主上就是把那狗贼的命交由我来处理,算是给我们家最为妥善的交代。” 贺宁此时听不进去,满心满眼都是惹人怜爱的幼女。 阿鹭强打起精神,和阿耶一同分析:“那阿鸾进宫,对皇后殿下和主上有 什么益处呢?” 林济琅沉思半晌,也得不出有把握的结论,涉及后宫的事情他知之甚少。 看阿耶一筹莫展的模样,阿鹭忽然想到一个人:“阿耶,今日之事善了,咱们须得上门拜谢熹平长公主。” “冯攀作恶之事已结,林家的事你为何还这般上心?” 熹平长公主从昨夜忙到今日晌午,好不容易回到府里想歇一歇,儿子却缠着她问林家幼女入宫之事。 忽然,她联想到此女小小年纪已看得出一副好模样,不禁多看了两眼儿子。昨日英雄救美,今早特意提出让林郎中一起入宫,现在又为她离家进宫着急上火。 可两人年纪很差了几岁,本来今年都打算给这小子相看女郎了,他若真属意林家小女郎,还要等个四五年……实在不合适! 晏如陶看阿娘不说话,急得在厅中踱来踱去,若是阿鸾进宫已成定局,要不想办法让阿鹭也一起进宫陪她? 说不定她一身武艺被阿舅赏识,直接钦点封个校尉。 他想得出了神,何王氏进来时他都没留意。 “长公主,奴去打听了,今日秦家小女郎没来是因为夜里悬了梁。”何王氏说道,“林家派人送来谢礼,又递了帖子,因明日便要动身去避暑,想今日傍晚前来拜会,时间有些仓促,不知您得不得空。” 晏如陶听见第一句,心头一震,顿时停住脚步。 前一日才救下的小女郎,怎的转眼就没了?! 她与阿鸾 并未遭受侵害,为何不能等上一日,待那畜生绳之以法,心中怨怒便可纾解排遣。况且,即便是不幸受辱的女子,错也在贼人,并不在己,何苦自缢? 晏如陶再一细想,察觉出不对劲。秦家小女郎纤瘦矮小,即便站在绣墩上,也难以将白绫或是绳索抛上房梁。况且女郎房中怎会放置这些物件,若是着婢子去寻,怎会不报主母? 他忽觉脊背发冷,心中恻然。转念又想到阿鸾,若是她得知此事,恐怕要雪上加霜、悲恸不已。 长公主却没留意儿子的神情,她只听进去后面的话,揉了揉眉心:“就说,心意我都知道了。” 何王氏应下,叫门房收了谢礼,她客气地同来人讲:“林郎中的心意长公主都知晓了,只是今日不得空,无暇见客,还请转告林郎中。” 晏如陶看阿娘张罗起行李,想起明日便要出发,连忙喊道:“阿娘,忘了同你讲,明日我同阿岭一家去平翠湖!” 长公主故作不经意地问:“林家也一起?” 晏如陶神色有些不自然:“啊,是,一起。” 这可是八九不离十了,长公主瞟了他一眼:“不早些讲!” 晏如陶勉强挤出笑:“这不是近日事情太多,给忘了。平翠湖我也没去过,正好人多,热闹。” 看他欲盖弥彰的样子,长公主觉得好笑:“平翠湖离明沁御苑不远,哪好住在别人庄子上叨扰。你要同他玩,白日里跑马过去 也只消两刻。” 晏如陶虽有些不情愿,但想到阿岭或许也没和自家人提起过,至少林家这两日人仰马翻,定是不知此事,或许连伏假都没心思过。 若是直接去人家庄子,实在有些唐突,他就点点头答应了阿娘。
第二十八章 宫闱秘辛 (二十八)宫闱秘辛 晨光熹微,李擎兴冲冲地走过来,喊着:“阿鹭,来骑马啊,坐什么马车!” 林翱拦住他准备掀帘子的手,低声说:“我阿娘病了,妹妹们在侍疾。” 李擎连忙收回手:“舅母何时病的?我阿娘还不知呢。” “近日忙碌,脑风犯了,让姑母不必忧心。” 林翡掀开帘子一角:“我今日不骑马。阿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李擎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阿适还来不来,这小子,也不派人说一声……” 林翡耳朵尖,本来帘子都放下来了,又撩起来问他:“晏郎君说要同去平翠湖?” “是啊,他前日说人多热闹,可这两日也没再来信。罢了罢了,再晚日头就高了,咱们先走。” 说完李擎转身准备离开,林翡喊住他:“若是他来寻你,差个人告诉我,有事想同他讲。” “他……何处冒犯到你了?”李擎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翡蹙了蹙眉,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并未。只是打听个事。” “那就好。等到了平翠湖,我叫人去御苑问问,有消息了告诉你。” 林翡应了一声,再次放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前行,头痛得连睁眼都困难的贺宁攥着阿鸾的手不肯松,她合眼问道:“听阿岭的意思,你同晏小郎君好似并不融洽。他帮了我们大忙,你打听时客气些。” 林翡倚着车厢,挨着阿鹤坐着,心里不大舒服,怎么一个二 个都这么觉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贺宁长叹一声:“你阿耶日日在主上身边,此事一拖延反倒显得我们不识趣。即使迟个两三天,稍解离别之苦,可惹了帝后不悦,受苦的还是我们阿鸾。可惜长公主不愿见我们,只能稀里糊涂地应了这事。” 阿鸾依偎在母亲身边,像只不愿离巢的雏鸟,看得林翡眼睛发酸。 “阿娘,您别忧心,我见了晏郎君自会打听明白宫中的情况,不教阿鸾两眼一抹黑地进去。您不是常说阿鸾的命贵吗?或许皇后就是她的贵人,虽比不上在家中得百般疼爱,但无论是眼界风度还是诗书礼乐,宫中总还是更好。” 林翡只好这般劝慰她们,也是在说服自己。 “阿鸾,你就当是去一个更大的书院学习,只是平日里回不了家。方才我说的那些你要学,更重要的是学会识人。那里有好人,也有坏人,你要细细分辨,好生保重自身。” 阿鸾连日遭遇变故,心力交瘁,但为免家人为难伤心,一句“我不要进宫”的话都不敢说,此刻听着阿姊的叮嘱,无声地淌着泪,不住地点头。 阿鹤探身递了条巾帕给她。 贺宁仿佛感觉到了,拽了拽阿鸾的手,将她往怀里拉,眯着眼去看她:“是不是哭了?我的阿鸾,是不是在哭?” 阿鸾连忙擦掉眼泪,怕阿娘摸到了更伤怀。 贺宁搂着她号哭:“什么命贵!怪我从前想得简单可笑, 竟以为这是好事!若将你送进宫便是命贵,我宁愿你庸碌平安地在我身边做一世的娇娇女。我们不回京城,就在边城、在乡野,也好过如今骨肉离散!” 林翱在马上,回过身看着传出阿娘悲怆哭声的马车,心乱如麻。 昨夜阿耶喝了两盏酒,带着微醺的酒意拉着他说到半夜。阿娘尚能放声大哭,阿耶怕白日误事,连醉都不敢醉一场。 阿耶的两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在我们眼里天塌下来的大事,上位者一句话便能了结,今日我们是胜了的一方,可明日呢?” “这世上做女儿家,比我们这些男子难多了,要历经多少委屈不平,忍耐多少腌臜污糟……我却无法为我的女儿们涤清前路,甚至还要送阿鸾入那深宫……我恨啊!” 林翱回想着,眼眶也不禁湿润。他绞尽脑汁欲为阿鹭拼个前程,再难也是件有盼头的事,可阿鸾连日的遭遇却叫他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不知如何能护住她。 如今只希冀着阿鹭能问到些有用的信息,自己能在回军营前同家人一起商量商量。 “阿鹭……啊不,林翡要找我?” 晏如陶到了庄子上还未下马,就听到李擎说“阿鹭找你有事”,惊得他连忙环顾四周。 “她不在这儿。”李擎指着东边,“他们住在东边的院子,我刚叫人去传话了。你也别下马,我们直接去湖边等她。” 这个平翠湖旁边的小山庄是去年官 家赏给林济琅的,东西各有两个小院,今年伏假便邀李家同住。 李擎在湖边来来回回地跑马,沉醉在湖光山色里,晏如陶却下马坐在湖边,眼里什么都装不下,满心的忐忑和激动。 甚至趁李擎跑远了,对着湖水正了正发冠,又捋平了衣角的褶皱,再不敢坐着,站在太阳底下焦急地等着。 李擎看见林翡远远走来,立刻掉转马头迎了上去,留下晏如陶在原地踟蹰。 “阿鹭,怎么没骑马?” “振羽在换蹄铁。你骑马随意去旁边转转,我有事同他讲。” 晏如陶只见李擎忽然回头盯着自己看了两眼,又将身子用力地甩回去,似乎很激动地和林翡说着什么,然后再次回身,神情很是不甘。最后骑马跑远了,背影都显得极为不情不愿。 他不知二人之间说了什么,只看到林翡径直向自己走来,他不自觉又攥紧好不容易捋平的衣角。 他生怕前两日的事情叫她忧心愤恨、愁眉不展,以他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劝慰才不显得唐突。 可她的脸上此刻正挂着笑意,柔和又亲近。 想想刚才她指不定说了什么把李擎气得够呛,晏如陶紧绷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无论经历什么,她都好似有着无穷的生机和活力,不会倒下,不会认输。而且,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颀长挺拔,比任何世家子弟都配得上“芝兰玉树”这一词。 晏如陶脑中思绪飞翻,转眼间人已经到 了面前。 林翡心中不安,毕竟是要打听宫中的情况。私议宫中事,若深究可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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