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极其认真,江稚鱼却也不是非要不信,只是他这一句“不一样”,不知要面对怎样难名的艰辛与苦难,甚至有可能最终引火烧身,将一切都赔了进去。 为了这一句不算誓言的誓言,搭上一生去铤而走险,不划算得紧,由是那话她听了便是听了,却并未放在心上。 忽起的一阵爆竹烟火之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江稚鱼与简是之齐齐扬首望天,便瞧见天幕之上无尽烟花绽开,星光与火影交错,编织出一场绮丽梦境,将这凡尘人间都笼罩了进去。 简是之深深望过去,不由被引了目光,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必隔着深宫高墙顾看此等风光,便觉此刻,连隆冬的风都是柔的。 他远望烟火,满眼皆是人世繁华。 而江稚鱼偏过眸,心念目及,都是他。 他一身玄色素衫,腰间坠着双鱼佩,是如平素一般无二的穿着。 自初时的恼厌,到后来步步深知,这道清明身影便似火灼般深深烙在她心上,任凭无尽寒日风霜,却再挥拭不去。 虽他常自辱,失色于人海,不过浪荡泛泛辈,但在她眼内,他方是月明不自知,只皎皎一点清晖,足引她半生心动。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缭缭世俗中的一缕风,浊浊乌暗内的一抹白,任凭风云如何翻涌,都卷不去他眉梢少年意气,春衫薄,风华灼,正正是此间最上乘。 他便只是站在那,又叫她如何不爱他。 简是之啊简是之,我也曾暗想,那个无数次入我幻梦之中的翩翩少年,该是作你这般模样。 情丝欲爱是天下最不讲道理的事情,摘下的月亮,要偷偷写进朦胧诗里,搁笔之时,只那一人,便携来一整场盛唐。 至此还管他什么凡俗枷锁,什么尘世桎梏,四面楚歌之中,无尽的沼泽地与荆棘丛,都要执手同过才好。 “聿安……”江稚鱼轻声开口,头一次,唤了他的字。 简是之撤下目光,转而温温瞧向她。 “戏折子里常写,自古有情多离别,此般冷寒光景里,我也愿同你一道,去看看永远。”她幽幽抛下这一句。 简是之还未顾应过来时,江稚鱼几步上前,近至他面前,旋即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一个温热轻巧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呼吸错杂间,江稚鱼猛然回神,顿觉周身都似火灼般滚烫起来,连忙收回双手,便要离开。 但她只向后一寸,腰间忽而一紧,便被对面之人紧紧环住。 下一瞬,猛烈汹涌的吻便随着无尽情念而来。 唇瓣相依之间,简是之轻巧地撬开她的皓齿,满带欲念地疯狂掠夺她的呼吸,只想再深一点,便将她一整个融入身体里。 半晌后,待到江稚鱼被他深吻得直要顿了呼吸时,简是之才终于肯离开她的唇。 爱欲至顶之时,江稚鱼不由得又涨红了脸。 简是之不肯放开她,一手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便是想要将她一直一直留在身边。 此刻垂目瞧她这般模样,又抬手似暧昧般轻轻揉了揉她耳垂。 她耳尖那颗红痣,都更红了些。
第47章 、得寸进尺 朦胧的撩拨之意, 令江稚鱼平生出无尽羞赧,方才霎时情动, 自是顾不得旁的, 心魂动乱之间便凑上去落了一个吻。 目下沉了心,女儿家的害羞之意尽都找了上来。 “王爷……”她轻声开口。 “嗯……”简是之低低答她。 “年节时候,您本是不该在这儿的, 现下还是……快些回宫吧……”她又弱弱出言道。 此刻也唯有他离了江府,她才能转复如往常般的清明。 只是少女的小小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 他今日正正心情大好, 他知晓她也是同自己一般, 悦爱彼此的, 故而这世间另有什么旁的事情,也都不甚紧要了。 他勾了勾唇, 满目柔情宠溺看向她, 哑声出言道:“芝芝这是在, 赶我吗?”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言辞之中的暧昧之意,充斥而来。 江稚鱼咬了咬下唇, 一时竟不知如何答他。 大年之日有亲王离宫外出,这是大梁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她知晓, 他定是使了什么法子, 费了些周章的。 简是之不紧不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宣纸, 展开在江稚鱼眼前, 闷声道:“瞧瞧。” 江稚鱼不知他在搞些什么名堂, 满心疑惑地将那宣纸接过, 捧在手里便默读了起来。 草草通览了一遍后, 她方知,这宣纸本是一张收据,其上所书便是齐王殿下于一日前赔付了仙玉楼五千两银子。 王爷赔钱给布衣,这事倒是奇,又是五千两这样的数额,当真是百年难一遇。 只是她瞧过了,还是不知他的意思。 简是之又将那宣纸折好收起,缓缓道:“这钱,是为那日在仙玉楼中,我一脚踢碎的屏风。” 这话一出,江稚鱼旋即便忆起了当日的事,彼时之景象,当真是修罗场。 但他平白与自己言说这个做什么? 她在心内暗想,若要深究,那日之事也是因她而起,难不成,他是要自己出一部分的银钱? 简是之暗笑一声,知晓她半晌不出言,保不齐小脑袋瓜里又在乱想些什么,便直言道:“芝芝可瞧见了,五千两……” 果真是为了银钱,江稚鱼以为是自己的猜想成了真,当即苦了脸,十分不情愿地点点头。 简是之却绝非要找她讨钱,又温声道:“你也知晓,我参去朝会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月钱每每都被扣了大半,虽也加上朝贵的私钱,但五千两,对于齐王宫可不是个小数目……” 江稚鱼又是点点头,对于他说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言深以为然。 见她这般认同,简是之悄然勾了勾唇,正合他意。 “所以啊,齐王宫现下可亏成了个空壳,早没了银钱过年,我还回去做什么?”他眉眼噙着笑,低低道。 江稚鱼陡然一愣,一时入了他的圈套,竟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简是之旋即便又接道:“左右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况且芝芝也不愿看着我,成为历朝最破落悲凉的王爷吧……” 他这话说得着实委屈,江稚鱼侧眼瞧他一脸真诚无辜的模样,当下便觉此事不对劲。 可还不等她想明白究竟哪里不对劲,简是之便抢着开口:“故而只得麻烦江大人,容我在此叨扰几日了。” 他铺垫了这许多,终于道出了心意所达。 江稚鱼却一时惊了心,听他这话,脸都白了一半,忙推拒道:“这般……不甚合乎礼法,王爷您……” 简是之弯了弯唇,一下抢过她的话:“本王何时在意过礼法?” 也是了,宫墙森森尚困他不住,此般又算得上什么。 他满目理所当然,江稚鱼被堵得直哑了言,便只能直愣愣瞧着他得寸进尺,登堂入室,竟如在自己家中一般,绕过她身侧转而径直入了她房中。 “王爷……”江稚鱼终于反应过来时,连忙转过眸望着他背影唤他。 简是之此刻早已是阴谋得逞后的畅快,自然装聋装得好。 江稚鱼撇了撇嘴,也知定是拦不住他,本想着便随他去罢,但转眼见他深入内间,她心内陡然一动,便忆起母亲从前告知过她的,女儿家的闺阁,岂能随意示人。 念及此,她急忙迈开步子,恰在简是之踏入内阁的前一刻,她一闪身,直愣愣拦在了他面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的跑动,她目下脸色泛起了淡淡绯红。 简是之满目玩味笑意瞧着她,微微扬起眉,便是在询问她此举何意。 对上他的眸子时,江稚鱼心跳顿然不甚自然起来,深深提起一口气方道:“王爷您……您不能进去……” 简是之眸底暧昧逗弄之色更深了些,低低道:“哦?缘何?” 江稚鱼登时红透了脸,支支吾吾着半日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愣愣杵在原处。 简是之瞧她那般慌张样子,不由得暗暗一笑,忍不住又道:“芝芝啊,还真是容易害羞。” 江稚鱼敛下眸子,心中羞赧自不必说。 世事便是这般奇怪,偏她一生骄傲狂纵,怎的遇了简是之,便正似老鼠遇了猫,如何逃也逃不掉,就这般被他牢牢握在掌心,女儿身困不住她,与他共生的情丝却能。 动了情念的那一刻,可不正是画地为牢,直要将一生都困进去。 简是之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也不愿再逗她,朗声道:“罢了罢了,芝芝不许进,我自然是听话的……” 他又转身几步走至外间窗边搁放的一软榻处,折身便坐了上去,边道:“本王便屈屈尊,宿在这榻上便好。” 此话一出,江稚鱼刚稍稍平复下的心跳,又霎时提了上来,惊问道:“王爷是要……宿在臣屋内?!” 简是之莞尔点点头。 江稚鱼自是万般拒绝,忙道:“王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不能屈尊……王爷若是非要住在侯府,臣便去求父亲,另为王爷寻出一间上好的厢房来……” “不必。”简是之温温一笑,白皙素手轻拍了拍身下软榻:“何必麻烦江侯爷,我瞧着这软榻就很好。” “可……”江稚鱼急欲开口,却被简是之堵了回去。 “就这般说定了。”简是之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喜色,语调昂扬道。 只余江稚鱼满面黑线。 说定了?谁同他说定了?不过是仗着王爷的地位,施令罢了。 本以为是两个人间的拉扯,原皆是在他筹划之内。 简是之果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却也是奇了,明明怎样都不合常理的事,却愣是没一个人出来阻拦。 一连三日,皇宫那边没派人来过,江稚鱼虽感奇怪,却也觉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的法子招数可有的是。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竟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询问过此事,江府内平白无故住下个王爷来,还是宿在她的房中,竟没一个人来过问一下,她有时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简是之习得了什么道法,令旁的人都瞧不见他。 她也知晓自己此般念头的愚蠢幼稚,父母亲路上遇了他,也是会同他见礼的,不过只一句便过去了,对于其他事体是半点也不过问。 江稚鱼暗暗细忖许久,也想不出什么眉目,实在不知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芝芝……”简是之从外间入内,打断了她的苦思。 江稚鱼偏过眼去瞧他,就见他一手里拎着一只食盒,轻轻置放在了几案上。 “明翎斋的糕饼,你最喜欢的口味。”简是之朝她温温一笑道。 江稚鱼打开盖子,一股香甜气味瞬时飘溢出来,再投目一瞧,果然就见花花绿绿三盘糕点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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