樛木在汉广旁边,芣苡惨死,他心中悲痛,仿佛俱化作刀刃之力。刀势如暴雨呼啸,舒泠不得不转移刀刃,先接下樛木一击。背后关雎赤刀已至,身前樛木咄咄逼人,右侧桃夭和汝坟越来越近,电光火石之间,舒泠右足一顿,全身真气大盛,稍稍震开周围几人,同时身子向左侧急速退去。 左侧并非无人,但,只有汉广一人。 汉广一刀刺来,那一刀中,却又有七刀。舒泠仍在急退,一边感应背后刀势,几步距离,身子已变换七八种方位。然而终究腹背受敌,七刀中最后一刀,她没能完全避开,布衣无声而裂,她的左肩被刺出一道血痕。 尖锐痛感传来,舒泠却仿佛未觉,反而脚下运足真气,猛地一退,速度之快,汉广竟不及收刀。紧接着,舒泠以掌做刀,反手一掌,重重劈在了汉广眉心。 汉广双目一滞,人便如破旧布偶一般,毫无生气地飞了出去,撞上身后树木,垂着头,又慢慢地倚靠树干,滑坐在了地上。 漫天树叶零落,如同寒冬飞雪,繁华而盛美—— 他再也没有抬起头。
第68章 舒泠却没有停留。 汉广被击飞的同时, 她右足猛力一踏,整个人如飞箭般射了出去,自樛木和关雎中间直直穿过, 掠向后方的桃夭和汝坟。 汝坟一刀从左侧横劈而来, 舒泠腰身一矮, 不退反进,刀风从头顶呼啸而过,青寂刀随即向上一扬, 自腰至肩, 干净利落地在汝坟胸前,斩出一道深及胸骨的伤口! 舒泠的刀太快, 他根本来不及变招,亦来不及躲避。疼痛瞬间被麻木取代, 最后, 他只来得及转过半个头, 看向桃夭——眼前,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暗。 鲜血喷薄而出, 染透舒泠半个身子。她左手边,桃夭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似是痛及血脉,明红色刀脊上仿佛突然烧起了血一般的火, 火光和刀光被真气激发,如数不清的曼珠沙华燎原盛开,凌风起舞,万艳千红。 ——可在舒泠眼中, 桃夭的刀, 所有人的刀, 都慢得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翁。 青寂刀没有在汝坟身上多停留一瞬,舒泠右脚向后一错,再借力向前,变斩为刺,刀声破空,自那烈烈火焰中刺了进去! 火光猛地一滞,青色刀尖已没入桃夭的胸口。 桃夭闷声一哼,舒泠已毫不犹豫地将刀抽出,身后刀风急骤,她手腕一转,便欲向后扫去。 然而她侧过半个脸,却正好对上了葛覃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舒泠眉头一顿,瞬间再将手腕一翻,两刀相击,她连点数下,最后刺中葛覃虎口,先将他长刀打落,然后用刀背重重拍在他前胸,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但,就是因为这一瞬变招,螽斯薄刀已从左身逼近,她来不及将右手收回了。 她来不及用青寂刀挡下,来不及避开,甚至来不及多一瞬思考,刀鸣声响在耳畔,完全凭着本能的反应,她抬起左手,竟生生握住了刀刃! 同时,她的右手已将青寂刀回转,向螽斯下身劈去! 螽斯一骇,急忙用力将蝉鸣刀一抽,身子急退,青寂刀只割掉他一处衣角。而舒泠已借刀势转身,堪堪避过关雎和樛木的刀,迅速向后退开数步,拉开一些距离,与其他四人相对而立。 林风萧瑟,血腥如雾。 至此,战斗终得以片刻喘息。 舒泠左手鲜血淋漓,一滴一滴向地上落去,右手刀锋尽染血色,斜斜指向地面。她迅速环视四周,萧麟趾不知何时已独自离去,应该是将十杀手留下来牵制她,争取时间,然后先行下山了吧。 她的敌人,还剩四人。 虽然她先发制敌,趁十杀手未做足防备,用最短时间击溃了六人。然而,她受了伤,内力也有损耗,剩余这四人,除了兔罝,其他三人——螽斯、关雎、樛木——都不是她可以一招之内战胜的对手。 她目光清冷,心中正默默思索出手的时机和顺序,就在这时,对面四人一起动了。 螽斯、关雎和樛木分作三路,从三个方向将舒泠围在中间,兔罝则向上一跃,踏上树干,在树与树之间来回跳跃。他将长刀收起,却自袖中拿出几枚轻薄小刀,一来可为下面三人作掩护,二来,如果舒泠露出破绽,他也可趁机偷袭。 虽然因为轻敌,失了先机,但多年暗杀经验,令他们迅速冷静下来。他们且守且攻,彼此照应,三个人中,总有一人处于舒泠视线死角,令她不得不分心防范。 这样一来,虽然他们仍旧难以伤及舒泠,但她,也无法再迅速取胜了。 沈乾夕还在,身负重伤,生命岌岌可危。舒泠可以等,他却不能等。时间一长,她必然急于突围,一旦失去冷静,刀法必将受到影响。 那个时候,就是他们的胜机。 只是,他们依旧低估了舒泠,低估了她的刀。 ———— 周旋许久,舒泠不仅没有焦虑慌乱,反而越来越沉着冷静。左手和左臂虽有刀伤,但并未妨碍她动作,对方三人虽牵制她无法发动攻势,但他们的攻击,也逐渐变得单调清晰。 刀声、脚步声和落叶声,在舒泠耳中越来越真切,遥远的光和影,连同血腥一并变淡变无,每一次落脚,每一次出刀,都无需再经过斟酌思考—— 是时候结束了。 舒泠双目一凛,脚下骤然发力变向,同时将真气凝于刀尖。青幽厉火凭空一盛,又瞬间光华尽敛,她只将刀上真气凝聚在刀尖处一点,人随着刀一起刺了出去! 这第一击,便是击向三人中武功最高的螽斯! 螽斯凝气后退,一边举刀防御,后方关雎和樛木已合刀袭来,舒泠却毫不理会身后二人,刀刃仿佛将空气摩擦出火光,尖啸嘶唳,正击在蝉鸣刀上! 狂风鼓荡,螽斯只觉胸口气血一窒,随即又是一痛!就在这一瞬间,青寂刀已将蝉鸣刀刺穿,刀势不减,直直刺入螽斯心口! 刺中之后,舒泠立即将头一低,樛木的刀几乎贴着她头皮削过,将她发间乌木簪劈作两截。长发散落,舒泠左手按向地面,腰身一转,左右双脚向上扬起,先后踢上关雎赤刀,同时右手青寂刀已然抽离,打落上方激射而至的数枚飞刀。 此时樛木却又一刀削来,舒泠顾不上头顶飞刀,左手用力,身体凌空平转,右手猛地用力一挥,真气鼓荡,落叶狂飞,硬将关雎和樛木的脚步滞了一滞。 她这才腾出一瞬空隙退开稍许,落在地上,余光扫到左臂被飞刀割伤的伤口,眉头不由得一紧,迅速点中左臂几处要穴。 刀口不深,只微微擦过皮肤,然而,肌肤间渗出的血,竟是墨一般的黑色。 飞刀上有毒。 刚才杀死螽斯那一击,已是她刀法和真气的顶峰,她其实没想过只靠一击杀死螽斯,竟还能够全身而退——只是,她不仅为此损耗了许多真气,受了伤,还中了毒。 她必须速战速决。 所幸螽斯已死,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刚才她骤然发难,多少令关雎和樛木添一分忌惮。虽然她左手已几乎无法用力,但——足够了。 她猛一顿足,一跃而起,以树干借力,青寂刀向上一抹,清光如电,竟将兔罝所踏树冠削成两截! 兔罝在半空无处着力,一时失去平衡,舒泠双脚一踏树干,飞身掠至,干脆利落地划破了兔罝脖颈! 关雎和樛木已然逼近,舒泠将兔罝身体向关雎一踢,另一脚踩上犹在坠落的树冠,勾着树枝甩向樛木,趁樛木身形略微迟疑,刀光急如密雨,从枝叶间透出,满树枝叶瞬时化为碎末,樛木胸前刀伤淋漓,颈间一刀伤口狰狞刺目,他连痛哼都来不及发出,长刀脱手,向下坠去。 关雎一刀已至舒泠右颈。 舒泠急忙转身,然而半空中实在无处借力,她只堪堪避过要害,赤刀却依旧自她右肩至右肘,划出了一个极深的伤口! 她闷哼一声,紧随樛木落了下去,关雎随后而至,赤刀凌舞,仿佛自空中盛开了巨大的火焰。舒泠一直在用真气,左手的毒已渐渐压制不住,她深凝目光,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手青寂刀掷了出去。 她无法在空中借力,关雎也同样无法。 已经只剩下关雎一人,她左右双手都受了伤,内力也消耗大半,但如果要拼一拼速度—— 她绝不会输。 一抹青色刀光,如同闪电划破夜空,直直刺穿那一丛火焰,钉在了关雎心口。 她眉头骤然一紧,又随即缓缓舒展,目光中凌厉褪去,逐渐涣散,终至空无。 ———— 林声苍寂,血腥弥漫,仿佛连盛夏阳光也难以驱散林中的死意。 三人先后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舒泠就地滚了一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虽然她的刀更快,然而那丛赤火,终究还是灼伤了她。甚至,本以为立时毙命的樛木,在最后,却将身上所有暗器洒落满地。她察觉时已然不及,虽本能地就地一滚,但身上仍被喂毒的暗器划伤了几处。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伤口血流不止,毒性蔓延,她觉得头脑一阵混沌,连忙坐起来,聚气凝神,将体内之毒暂时逼至远离心脉处。稍稍清明些许,她撕下衣摆,简单包住伤口,这才拾起刀,扶着树干,颤抖着站了起来。 一阵晕眩袭来,她不由得闭上眼,深深呼吸几口,才缓缓睁开。这场恶战,甚至比刺杀太子时更加艰难和危险,只受了这一点伤,其实已在她预想之外。 只是……她抬起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沈乾夕,拖着刀,慢慢向他走去。 阳光自木叶间漏下,照亮他安详的眉眼。仿佛他只是坐在树下打盹,仿佛血腥和杀戮都是幻影,仿佛这个世界,始终如此温暖和安宁。 她望着他,呼吸和气息,就这样渐渐平静下来。林野静默,只有心脏,正在胸腔里清晰地跳动。 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 她说过,要一起离开。
第69章 舒泠走到沈乾夕身前, 蹲下身子,略显吃力地将他背在背上。她撑着青寂刀起身,这一用力, 又是一阵晕眩。舒泠忙稳住双脚, 又将沈乾夕向上托了托, 这才咬着牙,不再理会身后的浓郁血腥和满地尸体,脚步蹒跚, 朝山下迈开脚步。 忽然, 身后一个喑哑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我有解药。” 舒泠怔住。 那个声音咳了两下, 又道:“你这样,该如何走到山脚?就算你能坚持, 恐怕, 他也要没命了。” 舒泠回头, 葛覃就倚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树影斑驳, 落了他满肩,他正安静地向她望来。 她心知葛覃所言非虚,顿了顿,抬脚走回他身边。 她将沈乾夕倚着树干放好, 葛覃从怀中拿出几瓶药,递给舒泠:“蓝色那瓶,你和他各服一粒,红色那瓶, 你再服一粒, 你流了很多血。最后那瓶, 用于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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