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梨香温柔缱绻,或许是太贪恋那一刻的温暖,撞进女子那满是关怀的眼眸,贺行云心头一晃,到底还是讲了出来:“她算是我父亲最早纳的妾室,一开始是我父亲在南山遇到,瞧着她无家可归才收留的,安置在府里做丫鬟罢了。我出生后,她还照顾过我三年…” “母亲也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对她格外好。谁知道…她却,她却在一日,给父亲端了碗梨汤…那里面…那里面……” 话到此处实在难以启齿,说出来也是脏了夫子耳朵,于是贺行云面色难堪地跳了过去,道:“这才成了姨娘。” “所以你是因为信任越大失望越大,才那么恨她。”陈清和了然。 可是贺行云所看到的这一切就是真相吗?倒也未必。 昨日她亲耳听到贺韫对许姨娘提到了她母亲在他手中,那么许姨娘之所以进入相府就不是因为无家可归,而是因为母亲被人控制,她受了胁迫不得已罢了。 三年里她都老老实实做着丫鬟,三年后却突然动了爬/床的心思,这又是为何?仅仅是因为贺韫没办好差,而观山战败一事,不好纳妾? “是。”他点了点头。 “…” 陈清和缓缓蜷起指尖,将手收回。 比起许姨娘,或许她才是那个骗子。 “公子,夫子,铜锣巷子到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稳稳停下,冬庆在车厢外敲了敲。 贺行云不知陈清和心中所想,只欢喜地钻出马车,为她撩开了车帘。 少年一腔赤诚,朝她伸出手。 陈清和犹豫了一瞬,随即便收敛起那些微妙的情绪握了上去。 长街上熙熙攘攘,巷子里飘出浓郁地炊烟,带着股羊肉的香气。 瓠羹,便是以瓠叶熬成汤,加入羊肉等调料炖煮,冬日里来上这么一碗最是暖身。 铜锣巷子里的瓠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若不尽早来,队伍能从晨时排到中午,就为了这么一口。 “好香!”贺行云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羊肉味,激动的拉着陈清和去寻了个座儿。 对正在熬汤的妇人喊道:“来三碗瓠羹,八个饼子!” “八个饼?”陈清和忙扯了一把贺行云的袖子。 三碗汤她能理解,另一碗定是给冬庆要的,可是八个饼?就算一人吃俩,那要六个也够了啊! 贺行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知道夫子饭量小,冬庆是要吃俩的,我…我能吃五个。” 一人吃五个?! 陈清和有些吃惊,想这等饭量,若是托生于寻常百姓家,遇到闹饥荒可怎么得了。 记得逃亡时有口食物不容易,若能得到一个饼子,她总舍不得吃,一吃就吃上七天。盛夏时又容易长毛发酸,可连揪掉那一层皮都是奢侈。 后来遇到晏寂清日子总算好了起来,但许是她和晏寂清都不重口腹之欲,两人有时一个饼子也吃不完。 转念又想,贺行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总是容易饿的:“你这个年纪正在长个子,多吃点也好。” 热气腾腾的瓠羹很快便端了上来,贺行云迫不及待的就着饼子大快朵颐。控制了这么久饮食,他实在是憋坏了。 陈清和小口小口舀着,又思量起许姨娘的事来。 突然,灵光一现,她恍然想起晏寂清追查到的——贺韫曾带着一大笔银钱去南山。 只可惜当年那些匪徒无论是被抓的还是逃了的,如今全已命丧黄泉,那些银子也下落不明,故而一直找不到明确是贺韫一手策划的证据。 莫非贺韫逼问许姨娘的是这笔钱? 倘若真是如此,人证物证便都有了方向,说不定那些‘匪徒’的死也是贺韫的安排! 她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算着距离找了个最合适的借口想去给晏寂清传递消息:“我有些吃不惯荤腥,听说对街有家卖梅子汤的,想去买一碗来解腻。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很快回来。” 说着,正要站起身,贺行云从美食之中抬起脑袋,却道:“夫子,让冬庆去不就成了。你坐下来多吃两口饼子,冬庆腿脚很快的。” 冬庆也很识时务的立刻放下了碗筷:“小的这就来。” 实在是勤快。 看来这不是个好时机。陈清和冷静下来,笑着微微颔首:“多谢。” 只是,这瓠羹她却是怎么也没心思喝下去了。 许姨娘的母亲会被藏在何处呢?她是真的不知道那笔官银的去向,还是为了保命在与贺韫拉扯?
第17章 妒火(小修罗场) 不多时冬庆带着梅子汤回来了。 一口下肚生津止渴。 陈清和慢悠悠地吃着,风将她帽兜上的绒毛吹得摇晃,她惬意地将眸子微眯,看起来像只小狐狸。 待贺行云吃饱喝足,两人动身沿着巷子继续往前走,冬庆在后面牵着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是在做什么?” 陈清和示意他瞧那不远处,围着一圈圈的人看起来十分热闹。 贺行云抑不住小心思得逞的雀跃,迫不及待带她穿过人群,以向她介绍京中的趣事:“这些都是自年关到出正月以供玩乐的小摊子,夫子问的那个,比的是箭,射中规定的环数就能拿到奖品,若射不中便要付给老板几枚铜板。” “原是如此。”陈清和注视着悬挂着的奖品当中有一对儿龙凤佩,似很欣赏的模样,嘴上却并没有提,只道:“淮安每逢这段日子,会在街上邀请行人一同来打年糕,‘年糕,年糕’,就是‘年高’的意思。” “淮安的新年竟如此有趣,有机会我也想去淮安看看。这各地风俗不同,今年便先由我带夫子瞧一瞧京中的。”贺行云说着,顺着她目光望去,注意到了那对儿玉佩,问:“夫子喜欢那对儿玉佩?” 陈清和这才点了点头,应道:“虽只是普通的和田玉,但上面雕刻的同心龙凤纹样倒是颇有灵气。” 同芯同心,同戴一对儿玉佩,心便在一起。 贺行云却是没想这么多,只是见她说好,便上前信心满满道:“那我赢下来送给夫子!” 他似乎根本没想过输,是一定要为她拿到的。 “那可要在十箭中射出至少九个十环。”陈清和一脸讶异,忍不住提醒。 “‘男子生而有射事,长学礼乐以饰之。’怎么,夫子你不信我?”他高昂下巴,上前拿过了箭筒与长弓。 激将法对他当真是屡用不爽。 陈清和哑然失笑:“倒是没想到你能背出《礼记正义》。” “自然。”贺行云不满被小瞧而轻哼了一声:“夫子想不到的还有许多,且看我的!” 说罢,后腿拉开,屏气凝神。 这一番豪言引来不少人驻足,有认出他的又连忙噤了声。 陈清和噙着温婉地笑意,认真打量着他挽弓的模样。 清风拂面,扬起少年靛蓝的发带。下一瞬,只听“嗖!”一声,箭矢利落地划破长空,正中在了靶心。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越围越多,一时倒也忘了他那一片狼藉的名声。 他得意的就要翘尾巴,满脸讨赏;陈清和也不负期待得为他叫了声好。 只是接下来还要再中八箭,只容一次的失误,一箭便更比一箭压力大。 终于,在第九箭时,他额头与鼻尖已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喉头不禁紧张的上下吞咽了口唾沫,一滴汗却在此时顺着额头滚落,滑进了眼里,涩得他手一抖,箭随之脱弦偏离了靶子。 “…” 坏了,最后一箭了。 贺行云乱了神,眉头紧皱着显然与方才的信心满满大不相同。压力此时全给到了这决定一切的最后一箭,已经不容再手滑。 就在他迟迟没有准备好射出这一箭时,一双有些泛凉的手掌接过他手里的弓箭。 “既然是我看上的,最后一箭便由我来吧。” 她从容不迫的把玩着箭矢,笑意盈盈,似乎真的只是想亲手来射这最后一箭。 但他却觉得,她这是有意为他解围;倘若中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中便是因为她箭术不佳。 “夫子你…”他刚想说她不必如此,他输得起,大不了再来一次。 然而女子已是熟稔地挽弓搭箭,微微抬起的下巴颌线清晰,肤如凝脂般细嫩,长睫在寒气中凝结了一层水汽。 陈清和对准靶心位置,侧耳闭上了双眼。 就在那一息之间,长箭疾使而过,稳稳地分毫不差。 “好!”“好厉害的姑娘啊。”“诶,那不是相府的…” 围观的人们有的拍手起哄,有的则将她细细打量。 老板将玉佩双手奉上,因不认得陈清和,便下意识将她当做了贺行云喜欢的女子,随口夸起二人是珠联璧合。 贺行云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解释,忽觉佩剑一沉。 陈清和笑道:“既是一起赢得的,便该一人一个。” “可…”这玉佩是一对儿。 若非亲人之间,便是… 他话到嘴边,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这些,便翻涌起私心,干脆也就面红耳赤的收下了。 两人并肩同行着,只是贺行云有种做了坏事的寡言,揣着那懵懂的小秘密,从心底开出一朵欢喜的花儿。 陈清和看似无意的左逛逛右看看,实则有意往茶楼方向走着。 抬眼间,两道视线交接,见那人玩味的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陈清和自然的收回了目光。 “贺小公子,我走得有些累了。”她缓下脚步。 贺行云当即左右瞧了瞧,正瞧到了那处茶楼:“那我们进茶楼歇一歇吧。” “也好。”陈清和点点头。 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在大堂内寻了处座儿。 趁贺行云看菜单时,陈清和站起身来,小声道:“我去趟茅厕,一会儿便回来。” 贺行云也未多心,应了声好,随即对小二先点了几盘茶果子。 借着来来回回的人,陈清和正欲上二楼。 忽然拐角处的屏风后探出了一双手,不容拒绝的一把箍住了她的腕子,拽得她一个趔趄,撞进了那兰香满怀。 “殿下!”她不赞同的蹙起眉头,将声音压低,语气中带了丝嗔怪之意。 然而晏寂清却好像充耳未闻,以另一手搭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猛然一拽,便将那枚玉佩给扯了下来。 “看来,你进行的,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顺利。” 逼仄的空间,感官被无限放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男子力道强劲不容她有半分退避。 “是殿下教的好。” 陈清和索性抬起头,鼻尖相撞,擦着彼此的肌肤,好似情人的耳鬓厮磨。 晏寂清呼吸一沉。 她笑弯了眉眼,前倾凑近他的耳畔,故意的将身子全部重量靠在了他怀中,却也没有忘记正事:“殿下,我已成功接近许姨娘。许姨娘的母亲还活着,我亲耳听到相爷以其母亲与女儿来逼问她官银的下落,想或许与南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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