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中,男子更下了龙袍,听着太监说事已了,道:“拟旨下去,怀王逼宫谋反,丞相救驾,不幸身亡,琢,封其子为——永安候。” 那是盛宁的封号。 杀人诛心。
第53章 结局(二) 淮安一切如旧,推开院门,还是上一次来时的样子。 阳光倾洒在宁静的小院儿,久未打理的石砖缝里倔强的开出了不知名的小花。 陈清和坐在石凳上,时而想起贺行云与她一起吃婆婆做的年糕,时而想起在这儿和晏寂清朝夕相对的五年。 她心头一阵刺痛,不宁的厉害。 明明人证物证都已齐全,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遗漏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 陈清和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到那一闪而过的不安来自哪里。 婆婆又带了炸年糕来,身后还跟着几只年迈的猫猫狗狗。喂久了就仿佛有了人性,能听懂人说话似的,依偎在人的腿边。 静谧的午后,岁月静好。 “囡囡。” 婆婆握着她的手,并没有问她担心的那些问题,而是与她说:“婆婆真的老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怕是不成喽。” 陈清和愣了一下。 她看着头发已然花白的婆婆,后知后觉鼻头涌上一股酸意。 再过一阵子不定他也会回来,他们用十八年终于走到了这一天,光明灿烂的日子已就近在眼前,以后就能三个人一起在这小院子里过新年了。 她搂住婆婆的胳膊,哽咽着说:“不,婆婆别胡说,我以后啊,还要吃婆婆做的年糕,还要跟婆婆一起守岁呢。” 婆婆却笑着缓缓道:“人啊,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啦。”顿了顿,拉着她起身走向厨房,“婆婆教你做年糕吧,你学会了,以后就每年都能吃到了。不管囡囡在哪儿,是在淮安,还是京中,又或者是别的地方…就像婆婆陪着你一样,想婆婆了,就做一份年糕,婆婆永远都在。” 人都会消亡,可是死亡并不是一个人走出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因为即便将对方遗忘,在与对方相伴的日子里,对方一言一行凡是于自己有所改变的,便是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带着那些痕迹活下去,就等同于一起活下去。 粗糙温暖的手掌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将糯米淘洗干净、蒸、碾、捣,放上糖与蜜枣碎,便是婆婆的年糕。 她拿起一块喂到陈清和嘴边,问:“尝尝,像婆婆做的吗?” 陈清和含泪嚼着,用力点了点头。 “像!” 于是在某个祥和的午后,那个苦了一辈子的婆婆躺在藤椅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永远睡着了去。 陈清和为婆婆办丧事时,在遗物之中发现了一个厚厚的册子。 从新婚,生子,到天灾带走了她的全部。 上面记满了她细碎的日子,还有关于‘陈清和’的事。 ——那小女郎生得一双水汪汪的眼,皮肤黝黑,我逗她叫黑美人,气得直跺脚。 ——她喜欢吃我做的年糕,但只喜欢吃里面的蜜枣,每次都把枣抠出来吃。 ——今天她上书院了,我的儿子若还活着,应该也在那里面坐着吧。 … 许许多多,许许多多。 陈清和翻着翻着,突然翻到了这样一页。 ——她比她漂亮,更白,鼻子也更挺,我知道她不是清和,可我不愿意再失去囡囡。 ——今天囡囡离开了淮安,我没能去送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我知道她是个聪明孩子,可就是太聪明,心里藏了千万件事,千万个主意。我怕她去京中,会不安全。 ——囡囡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少年,一看就是个端正孩子,把年糕吃的干干净净的。 ——囡囡又走了,我看出她在哄我,便知或许她在京中要做的事有危险。可是我不能拦她,她隐藏自己的名姓,做为清和活着,定有百般的苦衷。不然,一个好好的人,又怎会如此辛苦的让自己活成别人?所以她一定要去,那我就等她。 ——我感觉自己身体已经不太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囡囡回来。 ——囡囡今天还没回来,留的年糕已经长毛,我切了上面的皮,只好热一热自己吃了。 ——不知道京中的天怎么样,冷不冷,囡囡比清和怕冷,所以总要捧着个汤婆子,不像清和,最喜欢滚在雪里。 ——囡囡回来了,我感觉自己命数已到,大概没有办法再陪囡囡守岁。所以,我教给她怎么做年糕,以后吃年糕的时候,希望囡囡别难过,而是知道,这是婆婆还在。 … 陈清和捂着嘴巴,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占了‘陈清和’的身份,以为婆婆念的是‘陈清和’,却原来,婆婆早就知道她不是。 囡囡是她。 囡囡一直都是她。 在丧父丧母后,她也是还有人疼的。 她打开厨房的锅盖,里面还放着一盘凉了多日的年糕,就好像婆婆还在一样。 “婆婆…” 她就着眼泪,将那已经冷硬的年糕放进口中。 那错过的新年,永远的错过了。 日复一日,晏寂清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 陈清和的心头也愈发不安。 如果一切顺利,他不会一直不来消息,除非…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没有道理会不顺利。 即便贺韫真有能耐垂死挣扎,他也该来个消息… 陈清和蹲下身子喂着满院猫猫狗狗,突然院门轻扣,她起身去开门,那是晏寂清的手下。 可不待她欢喜,便见他一脸泪痕,哽咽难言:“夫子!殿下…殿下他……” “他怎么了?!” 陈清和下意识以为是贺韫狗急跳墙做了什么。 却听那人“噗通!”跪地,久久不能起身,哀嚎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陈清和耳畔顿时一阵嗡鸣。 她突然想了起来。 她那隐隐觉得不对的,是那道苦麻菜。 贺韫究竟有什么苦可忆?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没查到? 唯他的身世而已。 如若他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却就连晏寂清都查不到,那么背后必然藏着更大的势力——陛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你说清楚,你说清楚!” 她发了疯的揪住男子的衣襟,口中已然尝到了腥咸。 “夫子!陛下圣旨,说殿下谋反,丞相救驾身死!殿下…殿下是被陛下设计所杀,是陛下!” 男子话落,鲜红的血沫顺着陈清和的嘴巴“哇!”得一声,大口大口的呕了出来。 血腥气霎时间弥漫在祥和的小院。 十七年的努力终成笑话,近在眼前的日子成了泡影,甚至是信仰亦随之崩塌。 她跟着父母在西秦做细作,效忠东裕;即便她生于西秦长于西秦,仍然不忘自己骨子里流的是东裕的血。 可东裕人杀她父,杀她母,一路追杀于她;而那身为西秦人的吃恰子为了保护她丧命,猎户夫妇亦是救命之恩。 她们一家为了东裕付出一切,结果却是陛下要他们家死,成为棋盘上一颗举无轻重的棋子。 她信任的,信仰的,弃她而去。 她憎恨的,远离的,一直护她。 为了家国,她的父母牺牲了所有,甚至跟她说:“这世上,总要有人为了大义而活。” 她亦抛却了自己的私情私爱,为了报仇,为了抓出背后的奸佞之臣。 然而,就在她和他成功在即,却告诉她,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他们效忠的陛下。 她又是一口鲜血,只觉胃里胸口里有着一把刀子在刮绞,意识也愈发模糊。 天旋地转,她最后看到的,是那斑驳的树影。 她想起在西秦和父母住的那间小木屋。 好想…好想他们… 女子身子坠落在地,无声无息于盛夏来临之前。 ——“还记得那天我们去听的《梁祝》吗?他们最后化作了蝴蝶。我不知人是否真的还会有来生,但,若有,我希望我也能长出那么一双翅膀,随便是什么都好,只是最好离北边远些,这北方啊,太冷了,冬天太长,长到有的人等不到春夏。” 山水不相逢,死生不复见。 一语成谶。
第54章 完结 贺行云一生沉长的梦里,始终怀念着自己十七岁的那一年,他的兄弟还在,情窦初开,最喜欢黏在那个人的身边,一声声唤她:“夫子。” 她教他道义,教他仁善,教他果决。 于是他渐渐地,竟也真的生出了一番抱负,从做公输子变成想要去庇护一方百姓,推动太平盛世,与她共赴海晏河清。 可是镜花水月的梦散的太快,他从出生就注定了是一场罪孽,与她是宿命的仇人。 没有一个人能停下来,命运推动着每一个人,不准允一方叫停。 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太多太多,彼时他还不明白的重量;等他明白时,是他心中的欢喜最炽热时。 他在百年老樟树上挂了红绳,祈愿与她长似今年。 希望自己是她最得意的学生,又希望不止是学生。 然而他没能问出那句话,亦没能说出那句话。 最后听到的,是她说他是她一生的耻辱。 那是最后一面,只是彼时他以为,死的会是他自己。 怀王谋反的事传开来,父亲一去不回,他被封为了永安候。 何其讽刺? 他根本不信怀王会谋反,更不信自己父亲是会救驾的人。 永安候这个封号就像苦麻菜一样充满了诛心的警告。 而他终究是有负夫子。 他明知他应该替父赎罪,应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可他不能。 父亲死后一府邸的女眷全指望着他,尤其是在茶楼找到的许姨娘的女儿,她被父亲殴打伤了头,三岁便痴痴傻傻,若不一口一口喂饭,她便不知饥饱,甚至不知冷热。 三个妹妹又都是妾室所生,那些妾室母家要么无权无势,要么早已没有母家,她们一生倚靠着相府,又没有谋生手段,所以他必须撑起贺府,如此三个幼妹才能有条活路。 于是他背负着这份罪孽,熬了一年又一年,官职一降再降,屡遭斥责,到最后连朝堂的大殿都没能迈进去。 三十岁那一年,他被贬至了淮安,也曾偷偷再一次回到那间院子,可院子早已换了主。 他想,她大抵陪完婆婆便离开了吧,回她真正的来处去。 长明那时说:“我就睁着这双眼看着,在地底下等着,等你贺家与我盛家一般,等你,也尝到我的痛。我要你十倍百倍偿还,我要你贺家,要你,生不如死!”得到了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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