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陈清和的失控,贺行云显得格外冷静。 “夫子,还记得你问我,懂什么是意中人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丢了一个问题与她。 陈清和意识到他的意思,她钓着他许久,把控着不让他挑破这层懵懂的感情,没想到,他却在这时说了出来。 “我现在回答夫子。因为喜欢不需要防备,喜欢一朵花,就会允许被她刺伤。我喜——” “别说了!” 陈清和不敢再听,只想叫他住口。 贺行云到嘴边的喜欢被打断,于是他又上前一步,就在陈清和抬起手来的同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子,你说过,不求学生各个都功成名就,但求不要教出个混账。我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夫子最出色的学生;可是,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行至山穷水尽处,我才方知,自己根本做不成圣人那般大义。那是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也因此送命。” 说着,他拉着她那紧攥发簪的手,将脖子抵了上去,一字一句认真道:“但请夫子,以我一命,换她们一命。” “…”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却没有半点旖旎。 她眼睁睁看着他又往前走,那簪子已经刺破了他的脖颈,渗出血珠。 “不行。”陈清和松了手,簪子应声而落。 她微微昂起下巴与少年对视,脑袋里再次恢复了清明:“即便你今晚疯了,贺行云,我告诉你,不行。” “你问我到底是谁,我今日便告诉你,我是那对儿被冤死的细作夫妇的女儿。我,十三年逃亡,十八年隐姓埋名,都是拜你们贺家所赐!你如今同我说,要换府中女眷一命,那谁来还我父母?谁来还我的十八年!” 说罢,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桎梏。 “你若想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父亲告发我的身份,但你无论告不告发我,我都不会原谅贺家,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说出此话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贺行云不能放弃自己的母亲与妹妹,那当然就会放弃她。 她本来就是细作,不会幻想真的引诱了主家能留住一命,如今既然身份已被戳穿,而人证物证都传了出去,那么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却听他低了声音:“门口侍卫换班还有半个时辰,眼下我父亲正在婉姨娘的院子,前厅里只有母亲在。” 陈清和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贺行云一手环住了她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脑后:“仅此一次,至此,山水不相逢,死生不复见。” 温热的的唇瓣朝她的唇角落下,并没有真的亲到她的嘴唇。 下一瞬,他拉着她的手狠狠的抽向了自己的脸颊,留下了三指红痕。 “你做什么!”她有些急了,想再次挣脱开来。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一边询问,一边朝屋子方向走:“夫子?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今晚许姨娘走了,明天丫鬟就一定会发现她失踪。你要怎么脱身?你还能不能脱身!” 贺行云话音刚落,丫鬟推门而入,而他再一次俯下身,当着丫鬟的面亲了上来。 即便只是擦着唇角处,可从后面来看就是吻上了。 陈清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若她此时请辞,贺韫不会知道,而半个时辰后门口侍卫换了一批,便也不会知道‘她’曾出去过。 他这是放她走。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陈清和立即作恼怒状将少年推开,狠狠甩去一掌。 贺行云被打得一个趔趄,从嘴角溢出了一丝血痕。 丫鬟被吓得傻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而贺行云轻薄了自己夫子的事迅速就被传去了前厅。 陈清和满身怒气的收拾了东西,红着眼又哆哆嗦嗦着去往前厅寻相夫人请辞,饶是丫鬟小厮们再拦再劝也阻挡不住。 相夫人听完头都快要炸裂开来,这都什么是事儿啊!请了个夫子,以前是担心会不会被老爷看上,给抬做姨娘;如今她不担心了,儿子却犯起了浑! 这说来说去,也全是相府的过错,是相府对不住人家一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准允请辞也是应当的。 “这…”她脸色难堪,话到嘴边,都没有颜面去讲。 原本她应该立刻责罚了儿子,但儿子身子又不好,她心疼的厉害。 “夫人不必为难,我去意已决,绝不受此羞辱!” 陈清和铁青着脸,拎着自己的一包行囊便要走。 相夫人气得指着自己儿子连骂:“你这个小畜生!跟你老子什么不学,学这个!你老子是个混账,你也…!哎,你就气死我吧!” 随即便快步追上去:“夫子,夫子,让账房给你结了这个月的工钱再走吧,而且天色已晚,夫子去哪儿呢?”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客栈,寻个去处并不难,多谢夫人关怀,但我陈清和是万万不会再多留一刻,教出如此一个欺师犯上的学生,是我一生之耻!” 说着,她目光望向站在后面的贺行云,他面色惨白,嘴边的血还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但短暂的一扫而过后,她立即将眼神收回,怕多耽搁下去贺韫那边会得了消息赶来,那她便不好走了。 “这个月本就没上什么课,也便不用结什么工钱了,告辞。” 她最后一礼,转身离去。 在迈出府门的那一刻,就仿佛游走了一趟生死边缘,甚至都不敢呼吸。 贺行云看着女子平安走出相府,想,这次离开,想来不会再有什么后顾之忧;她背后的人,一定能护住她。 可,他果然还是…不能随她回淮安。 山水终有一别,就到这儿了。
第52章 结局(一) 今晚茶楼闭店。 陈清和是跌跌撞撞的敲开的大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跑到这儿的,就仿佛一场劫后余生。 “清和。” 晏寂清一把将她扶住。 而许姨娘母女就在雅间之中。 她如今已然明白了所有,可也没有任何怨怪陈清和的蓄意接近,因为这是她们母女唯一的生机,她心中只有感激。 “夫子!你也出来了!” 她欢喜的上前,明白相府倾颓就在眼前。 她终于就要等到贺韫的报应! 满身军甲的男子带着一队人候在大堂内,道:“主子,已经都准备好了。” 他们今晚要去救许夫人。 晏寂清轻轻拍抚着惊魂未定的陈清和,吩咐道:“备一辆马车,拿着本王的令牌,连夜送陈夫子回淮安,要快!” 随即对陈清和说:“今晚救出许夫人,贺韫那边一定会听到动静;明日怕是来不及,不能给他安排的时间,所以我必须连夜行动,进宫面圣。你回淮安静等,事成后,我的人会去接你。” 他凝望着她,满眼的情意欲言又止。 “好。”陈清和稳下了心神。 门外马车已备好。 她朝门口走了两步,心间莫名涌动出一股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她忘了。便忽地顿住,转过身来,见男子的发丝在风中吹拂,茶楼内燃着的火烛明明昧昧,恍得他容颜就要看不清。 于是那一刻她再顾不得许多,带着同样的欲语还休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相拥,就像想要彼此刻骨相融。 “你要平安回来,我在淮安等着你。” “我答应你。”晏寂清收紧了臂弯,将头埋在她的发间,贪恋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而就差今天这么一晚,他就可以再无顾虑的对她倾诉情意。 “清和,等回来,我有话想同你说。” 他想告诉她,她是他漫漫长夜中唯一的那盏明月。而迢迢月光,在他隐忍克制耽误与错过的那五年,始终缠绕着他的心脏。 进京后他没有一日不在后悔,不在嫉妒,不在想要将她撤出。 可是,他只能透过雅间这一扇窗户,注视着不停远走的她,一次又一次。 痴念下,他明知不可为,却偏抵不过私心,为能与她假扮一晚夫妇而窃喜,藏在心里,在辗转反侧时拿出来以缓解一二。 “嗯。” 陈清和将揪着他衣袍的手松开,没再磨蹭,快步离开登上了离京的马车。 晚风是那样柔婉缠绵,哒哒马蹄带她远离身后那一城悲欢。 晏寂清算着她离开城门的时间翻身上马,带人奔向五芳斋。 夜色载着一池星河,丝竹管弦仍靡靡不断。 只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他一声令下:“抓活的!” 在人群惊呼中,军甲上流转着寒光。 不多时便将掌柜与小六全部死死摁在了地上。 掌柜心知不妙,却还在垂死挣扎,破口大骂:“怀王殿下这是做什么!没有官府的政令,殿下私自围逮,我要告你个欺压百姓!” “是不是欺压,等会儿再论。”晏寂清冷冷瞥了他一眼,而属下早已领命去密室解救许夫人。 当看着母亲面目全非的被人抬出来,许姨娘悲呼着扑了上去,抱着母亲跪倒在地:“母亲——!” 晏寂清转过身,抬起一脚便卸了掌柜的下颌,以叫他无法寻短,道:“随本王进宫面圣,好好解释吧。” 许夫人与许姨娘在周密的保护下进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长街,在百姓们的议论中奔向宫门。 属下两面排开的候着,踏着皎月,就好像她在自己身边。 他要带着和她这十七多年的痛苦,带着父母亲人们还有那些枉死的将士们的亡魂,在今夜状告丞相贺韫。 晏寂清坚定的走向登闻鼓,拿起鼓锤,没有半分犹豫咬牙重重砸了下去,一声一声带着那一场腥风血雨,震耳欲聋。 “臣,林寂清,状告丞相贺韫,通敌叛国,拖死云渡城援军,害死我父林镇,嫁祸忠心为国潜伏于西秦的细作,陷害盛家满门!野心昭昭,其罪当诛!” “臣,林寂清,状告丞相贺韫…” 十七年有余。 是地下的亡灵魂不能安的六千两百多天。 是地上的活人寝食难安的六千两百多天。 纵然尸骨长埋地下,但那些白白泼洒的鲜血,在阴谋诡谲下腐作膻风。 贺韫,六千两百多天,你就能睡得着吗? 踏着累累白骨坐上的位子,可也会午夜梦回? 他今天便要带着这些人一起问一问。 “臣,林寂清——” 终于,朱红的宫门在眼前缓缓打开,走出的陛下的贴身太监。 “怀王殿下里面请吧。” 顿了顿,又说:“只是,非天子亲卫不得佩剑,还需殿下卸甲。” 宫中规矩一贯如此。 晏寂清将长剑交予侍卫,褪下了盔甲,露出了里面墨色的衣袍。 道:“请公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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